作者:安静的九乔
“快,快跟上去!”
“只要我也能登上那里,我也能和法老一样,能和行走于地面的神明一样……”
“是呀,我们也有机会得到永生!”
十万民伕,四座高塔,塔内螺旋而上的石阶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行。
因此登塔的速度始终是有限的。
这种限制让四座高塔周围迅速进行了资源的重新配置。
很快有些人从第一座塔跑到了第二座塔,然后是第三座、第四座。
艾丽希再度赶到的时候,法老事先修筑的四座高塔塔顶已经分别腾起温暖的橙黄色光线。
这四道光柱就像是被射向天空的炫丽烟花。但是以极慢的速度一帧一帧地播放出来。
第一座高塔上的光柱依旧最高,但其他几道也毫不示弱,正在尽快追赶。
转瞬间,吉萨的民伕已经团团聚在四座高塔周围,有体格去抢的,大多冲上前去抢一个永生的位置。
没有那种体格的,则在后面等待,心中默默祈祷神明怜惜,能够让他们也能够有个机会,赶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詹加莱知道,此刻如果就凭他一己之力,冲出去想要挡住源源不断冲向高塔的民伕们,那就像是一只翠鸟对上了一只身躯巨大的河马,他会在第一个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詹加莱一面将他所遭遇的情况向神明祈祷,一面四下里寻找始作俑者。
他找到了——
法老提洛斯此刻就站在他身边。
早先守在提洛斯身边那两个面目僵硬的卫士此刻也已不见,不知到哪里去了。
而法老则背着手,眼神冰冷地注视着高塔的一切,嘴角扬起,流露出一丝讥诮。
詹加莱顿时心头火起,冲上前去,伸手抓住了提洛斯的颈饰。
他是个干惯了重体力活的民伕,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将提洛斯整个人举了起来,法老颈饰上挂着那些护身符和吊坠此刻叮叮当当地往下掉落。
“陛下,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一句公道话,你有没有欺骗你的子民?”
詹加莱原本没有辨识一场骗局的能力,除了来自于神明的提醒之外,他实在是被法老唇边的讥笑刺痛了心扉。
此刻他控制住提洛斯,将对方高高举起,眼含愤怒,恶狠狠地瞪着提洛斯。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詹加莱心想:咦,我竟然直视法老的双眼了。
什么后果也没有!
原来,不得直视王,也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欺骗!
詹加莱心中,怒火愈发激烈地焚烧着。
提洛斯却轻轻地笑了出声,越笑越欢畅。
这位年轻的法老轻轻扬起头,头上戴着的红冠也随之扬起,在半空中晃荡。
詹加莱听见提洛斯的笑声,听见提洛斯欢畅地笑道:“是呀,你们这些傻瓜,愚民……真的很好骗啊!”
詹加莱顿时再没留情,伸出铁拳,朝提洛斯鼻子就砸去。
提洛斯顿时摔了出去。
他颈中的昂贵的颈饰被拗断,脸上鼻血长流,高高的冠冕直接掉落在地面上尘土中。
“为什么这么做?”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王?”
詹加莱望着捂着脸蜷缩在地面上的年轻人,联想起两天前带他巡视营地的情形,心里充满了被欺骗的痛苦和极度的失望。
提洛斯却转身匍匐在地面上,挣扎着伸出手去摸他掉落在一旁的红冠,将它捡起,使劲拍拍上面的灰尘,然后重新戴回头顶,努力将它戴端正——似乎这就是他唯一拥有的,唯一能为之努力的。
“放轻松点,詹加莱!”
法老提洛斯惨笑着回答愤怒的年轻人。
“又何必把这些事看得那么重呢?”
提洛斯尽量笑得轻松写意。
“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又有谁是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呢?”
“棋子?”
詹加莱一听见这个字眼,顿时想起往事,迅速睁大双眼——
而提洛斯却不知是因为太开心还是太痛苦,一时间捂着腰腹弯下了腰,同时大声回应詹加莱:“是,没错——连法老也不例外!”
艾丽希亲自面对吉萨的烂摊子。
这太气人了。
法老只是以永生两个字做诱饵,以两个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假人举例,就真的让数万普通人动心,前赴后继地试图登上那四座高塔。
只能说,“永生”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对于所有人类,诱惑力都太强大了。
她赶到时,眷者詹加莱刚刚恢复了自主意识,但也已完全无力控制局面了。
艾丽希于是只交了一个小任务给他——盯紧法老。
她自己来思考如何解除困境,阻止人们登塔。
按照森穆特破译出的二十宫格,以吉萨大金字塔四面矗立的这四座高塔是某个阵法或者仪式的一部分,目的正是为了向星空传递某种信号,甚至是坐标。
而它的代价是生命。
前赴后继着冲上高塔的人们,既为谎言所引诱,又同时被周围人行动所影响着,却丝毫不知道他们可能只是能量,是燃料——
艾丽希突然想到:她还有一招釜底抽薪的一招可以用的。
上次在吉萨的大金字塔上,她用生命之匙救助了因为一局赛尼特棋而被完全控制了精神与的民伕和边境兵。
当时阿努比斯神使告诉她,她得到的回报将是:所有人有一次听命于她的机会。
现在吉萨的十万民伕,是在当初被法老控制的数万民伕基础上,又从各诺姆扩充,征召之后才有了十万人的规模。
艾丽希估计其中至少能有一半能够听从她的号令。
“驻扎在吉萨的民伕们,我命令你们,拒绝登塔,并劝阻他人不要登塔。”
事实上艾丽希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能算作一个命令。毕竟她这是把两件事放在一起说了。
她用神之祭司的位格将这个命令,在几乎覆盖了整个吉萨的浩荡营地里迅速传播,并且很快就看到了初步的效果。
四座高塔跟前,有些人停步不前。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此停了下来,满怀疑惑地伸出手,看着自己的双脚,似乎疑惑于自己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就不听使唤。
他们随即将目光投向身边,和自己一样,停下了脚步的人,彼此之间的眼光满是疑问。但又渐渐有些恍然,似乎他们以前经历过类似的奇异。
但对于这突然停下脚步的一半民伕,余下的人只管继续向前冲,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眼光。
已经停下的民伕,却并没有伸出手,去拦阻和他们一起日夜劳作,同吃同睡的伙伴。
艾丽希:“糟糕!”
看来她将两个命令并列,并没能让它们合二为一。
因此所有曾经参与过赛尼特棋局的民伕们都只遵从了她的第一个命令拒绝登塔,却没有劝阻其他人不要登塔。
相应的,因为这是一个命令,民伕们不得不遵守。
因此虽然很多人此刻面露错失机会的痛苦,却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听使唤。
渐渐地,他们之中开始有人从狂热中渐渐清醒:“登上这座塔,真的能得到永生吗?”
“法老只是让人演示了登塔,可我们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神明的船只真正出现啊!”
“呃……”然而没有参与过赛尼特棋局的民伕们却依旧身处亢奋之中,不明白他们的同伴为什么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也好,他们不抢,我们在神船上的位置就更靠前些,距离永生也就更近一些。”
一时间四座高塔下分出两群人,一群人驻足不前,默默观望,并不劝阻;
另一群人则欣喜于竞争者少了这么多,纷纷越过昔日的同伴,更加热切地挤向高塔的入口。
艾丽希的命令,并没有完全解决问题,甚至一度造成了两个人群的分化。
艾丽希并没有觉得太过沮丧,她一向认为:饭要一口一口吃,问题自然也可以一部分一部分地解决。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供她一部分一部分地解决问题了。
艾丽希灵体正站在距离四座高塔之一不远的地方。因为背对高塔的木门,她身周倒没有多少民伕拥挤着要进入高塔。
就在这时,艾丽希留意到脚下突然出现了一种黑色的液体。
她皱着眉抬头,查看那黑色液体的来源,却见源头正是高塔的塔基。
在那座高塔顶端的光柱继续向着高处不断延伸的同时,塔基巨石的缝隙里正无声无息地涌出这种粘稠的、黑色的液体。
艾丽希低头,伸手沾了一点点送到鼻端,那种扑面而来的腥臭味差点将她送走。
“你愉快地从污秽中分离洁净,从粗鄙中分离精细。”艾丽希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以及大神官和法老分别对再普通不过的人说过的,“成为更好的人——”
是的,这座高塔的顶端,固然出现了纯净的能量,温暖无比的光,它们是洁净的,是精细的——可是它们完全失去了生命应有的形状,它们不再鲜活,不再有喜怒哀乐,不再能感知到这个世界上的美好的、丑陋的、自然的……
作为光波与粒子,它们可能确实是永生的。
但是它们事实上已经失去了一切。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警示并且阻止剩下的民伕因为轻信法老散布的谎言,进入那四座高塔呢?
艾丽希沉思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想法。
念头刚生,艾丽希的灵体立即纵身一跃,跃上其中一座高塔顶端,堪堪擦过那道从塔顶升起的明净光柱。
她的灵体立在那里,立即感到了两束目光的注视:
一道来自地面上,那是詹加莱。
这个年轻的眷者已经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此刻正欣慰无比地高举双手,指向艾丽希的身影,对身边蜷缩着倒在地上的法老提洛斯说:“看,那是阿蒙神祭司大人!”
心中被自毁与颓废所充斥的法老惊讶万分,一骨碌就站了起来,顺着詹加莱手指的方向望塔顶上看,却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而另一道目光则来自于大金字塔塔身,某个悬于高处的平台上。
一对老奸巨猾的眼睛从那昔日望着对弈的棋室里悄悄出现,俯视大金字塔脚下发生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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