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在大神官夫人身上发生的事,是艾丽希与索兰两人心中永远的痛苦,无法挽回的遗憾。
无论是索兰这位与亲身父母形如陌路的人子,还是艾丽希这个换了芯子,实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能够跟随于法老身边,随时出谋划策的,必然不是大神官夫人本人了。
艾丽希甚至能够想象出大神官达霍尔戴上头巾,乔装改扮成女性的样子,令她瞬间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她当初是亲眼目睹达霍尔在大金字塔上被光束击中,自爆后化为灰烬的。
大神官死后,便轮到了大神官夫人……
艾丽希低头沉思了良久,一抬头,忽然见到索兰颇有些魂不守舍地坐在对面,眼神凄然,不知想起了什么。
“索兰……哥哥,你还好吗?”
艾丽希破天荒地这样称呼他。
索兰一震,马上抬起头来:“艾丽希大人……”
他和全底比斯人一样,用尊称称呼自己的亲妹妹。
艾丽希望着索兰的双眼,看见了他眼里的颓丧与心力交瘁、彷徨与迷茫。
她心里很清楚,这位兄长,自从在大金字塔上那间棋室里,在一局棋盘上输给法老提洛斯之后,索兰其实就一直没能走出来。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可以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只为了要一个公平,就能够向法老发起挑战的狂将军,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或者被永远禁锢于那间棋室,永夜徘徊,不得离开……
“阿妈那里我会想办法。”
艾丽希把大神官夫人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但是哥哥,能够挽回你的,只是你自己……”
她深深看了索兰一眼,然后起身,将手臂轻轻地搭在索兰肩上。
索兰与心中默念着她的话,甚至没察觉自己已经被艾丽希送走,从底比斯的卡纳克神庙中送回下埃及大军驻地的营帐中。
已经入夜,四处都点亮着松枝火把,帐外到处都是马嘶声、脚步声、人语声,磨砺兵器的金属铿锵声……
确实是大举进攻在即的前奏——
索兰在心里默默将他观察到的一切以祈祷的方式上报给他所追随的阿蒙神。
上埃及人应该会有所准备。
但这样,又会造成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边境军受损。
索兰矛盾着,似乎一颗心正被人放在小火上慢慢煎熬。
他背着手走出自己的营帐,随意走走看看。他原本没有打探军情的意思——哪有大将军会自己打探自己军中情报的?
但是放眼所见,无论是边境军士卒,还是混编进入军队的民伕们,都在积极备战,人人高谈阔论,大肆渲染上埃及人多么不堪一击,收复上埃及之后整个埃及将恢复昔日荣耀。
而他们即使不幸阵亡,灵魂也照样能在太阳船的护佑下,顺利进入冥界,获得永生……
索兰心中郁郁,这些话他听过就算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是人人都那么容易上当的。
谁知走了几步,索兰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认得那是边境军骑兵队的一个年轻士兵,是从马夫破格升至骑兵队的,名叫阿诺。
但这点还不足以让索兰对这个身影印象深刻——让他记住阿诺的,是这个年轻的骑兵,是和他有同样资格,能够坐在战时会议的圆桌旁。
对方也是阿蒙神的眷者。
索兰好奇心起,顿时蹑手蹑脚地跟上去,想要看阿诺在兵营里到底打算干什么。
只见阿诺向四周看看,随即闪身进入一座营帐。
索兰见这边营帐入口处有人值守,便从营帐侧面兜了一个大圈子,绕过营帐入口,溜到背面无人处,屏气凝神,凑近了聆听。
“我们的神说过,祂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获得永生……”
这是阿诺相当诚恳的声音。
索兰期待着营帐里嘘声四起,以前他每次质疑太阳神祭司向人们许诺的永生,都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谁知阿诺的营帐里却安安静静,无人出声,人人都在专心聆听他的话。
“但是祂允诺我们在世的时候,能过上好日子,和法老、贵族、官员老爷们一样。祂说,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这话足够震撼了——毕竟所有埃及人都相信一点,法老是行走于世间的神明。
但营帐里除了各人的呼吸声之外依旧安静。
竟有人在法老的大军里,公开挑战法老的权威,而且还拥有追随者,有人愿意相信?
索兰一面听,一面觉得血管里的血液,慢慢开始变热。
第248章
“你们真的记不起那天在吉萨大金字塔跟前发生什么了么?”
阿诺在营帐内,压低了声音,用循循善诱的口吻低声询问。
“神说,你们有资格知道真相。”
阿诺口中的神,显然不是指拉神。
索兰站在帐外,里面的对答他已经有些听不清。
但很明显,里面的人与阿诺开始了相互讨论,人们将心中对那段经历的疑问纷纷问出,大多数问题指向关于永生的那场仪式,也有人热切地询问阿诺,法老、贵族、官员……是不是真的和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和民伕们,是一样的。
阿诺给了肯定的答案:“是的,神说是的。”
站在帐外的索兰,一动不动地静听,慢慢地心中开始有些感动。
原本他只觉得整个下埃及都疯了,所有的民伕和边境军士兵都信仰上头,被对太阳神的崇拜挟裹着,不可阻挡地迈向战争,迈向冲突与死亡。
但他却没想到大军之中依旧有些人拥有理智,能够自行判断,并且想要探寻真理。
还有阿诺,这个拥有异邦血统,一向不怎么被人信任的年轻马夫,看起来其貌不扬,在底比斯的战时会议上也向来不言不语,容易令人忽视。
现在他却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下埃及人的营地里,努力唤起身边人的理性,并宣扬阿蒙神的立场。
在神与神的角力之间,人应该也有资格做自己的判断。
渐渐地索兰感觉他浑身的血液都缓慢热了起来,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大金字塔高处的那间棋室里,再度成为那个敢在法老面前伸手掀翻棋盘的索兰。
突然,远处有几名哨兵过来,见这营帐里还亮着灯,顿时大声喝问:“是什么人在里面?”
守在营帐外放风的小兵天生不会说谎,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令哨兵起了疑心,迅速赶来。
“大战在即,连法老都发了话,说不同小队之间不得聚众交谈,不得私下交流。你们这是……”
哨兵赶过来,伸手一掀帐幕,只见营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悠悠闲闲地半躺在帐中一块兽皮垫子上,另一个人正在为他捶腿。
“法老有说过不让人给我这位大将军捶腿吗?”
卧在兽皮上的年轻男人傲慢地冲进帐检查的哨兵跷起了腿。
“还是说,法老亲自指挥这场战事,我这位大将军在营中说话就成放屁了?”
索兰的话冷冰冰地说出口,他素来那狂将军的威名和轶事则立即唤起了哨兵们的回忆。
为首的那名哨兵顿时什么都不敢说,直接向索兰行了一礼,赶紧带着手下从营帐中退出去。
索兰立即收回了腿,端正坐姿,看向身边的年轻骑兵。
阿诺伸手拍了拍胸口,对索兰说:“大将军,多亏有您!”
刚才是索兰先发现了哨兵,从营帐后头的一道暗门内进去,又让帐内正在和阿诺交流的士兵与民伕全都从那道后门里一个接一个地溜出去,然后故意做出这副模样,将哨兵们无情嘲弄一番,将他们赶走。
阿诺认得索兰,知道对方同是阿蒙神的眷者,是能够列席战时会议的人物。
但是双方在军中的地位天差地远,阿诺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是大将军替他解围。
“小伙子,做得不错!”
索兰拍拍阿诺的肩膀,心里却在说:小老弟,谢谢你,重新唤起了我的热血与热情。
但是他还是摆出阿蒙神资深眷者的架子,小声说:“虽然太阳神拉的窥视之眼已被损坏,但是不排除祂还有其它眼线,你做得很好,但一定要小心谨慎。”
阿诺被索兰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窥视之眼,什么其它眼线,年轻的骑兵顿时将索兰视作了无所不知的前辈,热情地告诉索兰:“您一定是神明非常器重的眷者……”
索兰:……我难道还能说不吗?
这边阿诺也没忘了告诉索兰:“神明的眷者在军中还有一位,詹加莱,是民伕出身。他曾经当过法老的卫士,所以军中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他的话。
他也和我一样,正试图唤起大伙儿对一年之前那件事的回忆,让他们认清现实,回想起那天法老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索兰一听,心中暗叫惭愧。
阿诺与詹加莱,一个是军中马夫,另一个是在王陵工地上服劳役的民伕,两人都是身份卑微至极的普通人。
在成为神明眷者之后,却不遗余力地传播对神明的信仰和真相,唤起人们的自主意识和良知。
相反他自己,身居高位,能够轻松获取各种情报,并在军中施加影响,他却始终浑浑噩噩,不知该如何作为。
“我去看看詹加莱去。”
索兰向阿诺问清了詹加莱大致所在的位置,趁着夜色悄悄过去。
詹加莱所做的与阿诺相似,他不想别的,只想办到两件事:一是揭露那天晚上法老对民伕们的欺骗,二是告诉世人,在对太阳神的崇拜之外,另有一种信仰或许更为真实。
“你是说,那位神明并不许诺死后一定能获得永生,而是着力帮助我们把现世活好?”
有人大惑不解地问詹加莱。
詹加莱双手一摊,很直白地说:“亡者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也许等我们都死了才发觉这是一场骗局,我们这一生却已经白费了。”
“我就是这样,我最爱的人离开人世的时候,我祈求了所有的神,没有哪位神祇能帮助我留住她,甚至将她送往冥界,让我不得不亲自送她被火化。”
认得詹加莱的人大多听说过他的往事,此刻听他提起,也忍不住唏嘘。
“所以我现在谁的许诺都不信,除非我能亲眼看见祂给我们带来变化。”
“试想,如果我们连现世都过不好,又凭什么能相信神明为我们许诺的永生呢?”
这个问题令人沉思,哪怕是拉神亲至,想要给一个完满的答复恐怕也得要费点周折。
因此詹加莱一句话出口,聚在他身边的下埃及人人人陷入沉思,谁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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