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可惜胤礽完全不想理她,不是借口功课多,就是说要去慈宁宫请安,总归就是他忙得很,没空招待平嫔。平嫔也便没机会同他好好说几句话。三五次下来,平嫔干脆歇了心思,不来了。
毕竟她虽是庶女,在家中却是极为受宠的,姐妹中虽有个赫舍里皇后占尽风头。可赫舍里早早嫁入宫中,还死得早。跟她完全没有冲突。她在府里可谓毫无敌手。因而她早就习惯了被人众星捧月,家中姐姐妹妹都让着她,骨子里有着一份卸不下的倨傲。
她想与太子交好,互惠互利,但太子态度冷淡,她凭什么一直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平嫔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此刻心底依旧有些愤愤难平,却不得不压了下来,将准备好的匣子递过去:“这里头是一套笔墨,姐姐未出阁时曾在家中用过的,太子留着做个念想吧。”
胤礽没接,笑着说:“孤这里有许多皇额娘的旧物,都可做念想,不差这一件。但既然是皇额娘用过的,孤收着便是。只是……”
他抬头看向平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娘娘手里还有哪些皇额娘的东西,都翻出来一起给了孤吧。也免得今儿寻着一件,明儿想起一样,累得娘娘日日奔走。”
这话说得是很不客气了。平嫔好容易稳住没让脸色当场垮下来。
“太子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用这些东西来接近你。”
胤礽点头:“孤知道娘娘只是怜惜孤自幼丧母,单纯想把皇额娘的东西还给孤而已。娘娘说孤误会了,难道娘娘不是这个意思?”
平嫔一噎,说不出话来。
胤礽:“娘娘,你怜惜孤,孤也得为你考虑。总不能让你见天的来给孤送东西不是?你可是汗阿玛的嫔妃,又不是孤的跑腿丫头。所以你手里到底还有多少皇额娘的物件,一块给了孤岂不省事?”
跑腿丫头?谁TM是你的跑腿丫头!
平嫔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也不再装了,直截了当说:“太子,可否让下人们都出去,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胤礽蹙眉:“不好吧,孤都九岁半了。”
平嫔愣了半晌,反应过来胤礽的意思,一张脸气得通红:“太子,我是你姨母!”
姨母与外甥,怎么可能!
胤礽眨眨眼睛:“辈分上是差一截,可年龄上,你也只比孤大四五岁啊!”
平嫔:……艹!服气!
碍于胤礽态度坚决,平嫔唯有再次退让:“那便让他们站远一些,退到院子里,我们就在这说话,门窗都打开。”
胤礽想了想,挥手让小柱子几人退下,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平嫔松了口气:“我知道太子不喜欢我。”
胤礽挑眉:“娘娘说笑了,你可是汗阿玛的嫔妃。汗阿玛喜欢你就够了。”
平嫔:……她现在确定了,太子非但早慧,还淫秽!
“太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平嫔省得浪费唇舌,直接开门见山,“我承认为了进宫,我是用了些手段。我从小就听家里人提起姐姐,言语中全是赞美。
“阿玛时常感叹说,看到我仿佛看到了姐姐。额娘更是说,我日后若能有姐姐一半的聪慧,能达到她一半的高度就好了。
“所以,自打懂事起,我就以姐姐为榜样。不过彼时我并没有想过要跟姐姐一样入宫。奈何阿玛身体每况愈下,他也想过在生前给我寻个好人家。可好人家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
“阿玛疼爱我,总要挑挑拣拣一番,想替我选个四角俱全的人。可惜没等找到,他病情便开始恶化,有心无力了。
“如此撑了一段时日,阿玛终究是去了。我生母乃贫苦百姓出身,比不得后院别的女人,再次娘家也有个六七品的官身。阿玛在的时候,宠爱额娘与我,有他护着,别人不敢欺负我们。可阿玛一走,府中就换了一种光景。
“她们早就嫉恨我与额娘。觉得是我额娘长得貌美,勾了阿玛的魂。偏偏我额娘运气好,不但自己得宠,还生出了我这么个跟二姐姐长相肖似的女儿。
“这些年她们以及她们所出的子女都被我与额娘压在后头,心里不知攒了多少怨气。阿玛死后,不得都报复回来?
“这几年,我跟额娘在府中的日子属实不太好过。眼看着府中几个姐妹都到了选秀年龄,全琢磨着此事。
“我还听到她们一起合谋,要先联手去了我这个威胁。盖因我的长相特别,恐怕皇上一见就会被收入宫中,一飞冲天。
“我是不得不出手!一来为求自保,二来只有这样,我额娘在府中才能过得好!我做了后宫娘娘,得了皇上的宠爱,她们害怕我,自然会有所忌惮,就不敢再欺负我额娘了。
“太子,我所求不多,只想要一份宠爱,保住现今的位份,能够震慑住府里那群人,让我额娘平安度过余生。”
胤礽沉默。他听明白了。乌希哈是在告诉他,她入宫是逼不得已,而非故意踩着赫舍里皇后往上爬。
她坦然说噶布喇后院的女人如何,丝毫不避讳。是明白皇后生母,也是胤礽的亲外祖母早逝,不在这其中,双方没有矛盾纠葛。
有这个前提,她言语中又说得可怜哀戚,难免让人脑子里浮现出那些被欺负的场面,生出同理心。可惜,乌希哈不知道,胤礽是个铁石心肠的。
乌希哈敢同他说这番话,必然不怕他调查。所以府中的情况或许是真。但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她没有别的心思啊。胤礽可不觉得她只是为求自保这么简单。围场之时,她眼中的兴奋与浑身散发出的志得意满都快溢出来了。
“娘娘这话应当同汗阿玛说,而不是同孤说。”
乌希哈愣了。合着她说了这么多,太子依然无动于衷?他到底有没有心!
“太子,我在宫中也住几个月了,大致看出了些事情。太子与成嫔交好,处处关照七阿哥,又与四阿哥亲近,时常同他一起前往永和宫,为的不就是与后妃结盟吗?可不论是成嫔还是德妃,与太子终归都隔了一层。太子既然要找盟友,何必舍近求远?”
胤礽挑眉,看向乌希哈。
“我与太子本就有血缘之亲,是天然的同盟。德妃与成嫔膝下都有皇子,事事自然会以亲儿子为先,若太子所图与她们的目标相悖,太子觉得这同盟还能继续吗?我不一样。太子,二姐只生了两个孩子,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你。我是你姨母,你是我外甥,我自会为你着想。
“况且我如今年纪尚小,不打算过早生养。我不敢跟你承诺一辈子不生,但我敢答应你五年内不会有。五年后我或许会怀孕,可能是个格格,也可能是个阿哥。不拘男女,有个孩子陪伴我身边就好。总归我所图也只是自己和母亲能够活得安宁。
“我也知道自己说的是空口之话,我没办法证明五年后的事情,你大约不会信任我。可你应该很清楚,五年后你已经长大成人。即便我膝下有皇子,也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与你年岁相差甚远。
“我观皇上对你寄予厚望,恐怕要不了两三年就会让你议政。到时你权柄在手,又占了年岁上的优势。我就是再蠢,也不会干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
“太子,我愿意为你所用,但凡你的要求,都会稳稳当当给你办好。只求你助我巩固后宫地位,待得他日,封我的孩子为王,允我出宫做王府太妃,与孩子共享天伦之乐。”
不得不说,乌希哈此番言语有条有理,很有说服力。五年后,胤礽已经十五岁,难道还会怕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当然,他现在也不怕。可他依旧没想过与乌希哈联盟。原因很简单,他不喜乌希哈,更不信任乌希哈。管她说得多漂亮,都不信。
“娘娘误会了。孤为兄长,不论七阿哥还是四阿哥都是孤的弟弟,孤亲近关照乃是应当应分。对成嫔待之以礼,多有恭敬,是因为她服侍乌库妈妈数年,尽心尽力。不单单是孤,便是汗阿玛,对其也心怀感激。
“至于前往永和宫,是因为四弟居于生母养母中间,身份尴尬。他对皇贵妃至诚至孝,却又难免挂念德妃。孤见他多有为难,便自作主张帮他一把。况且,说实话,永和宫德妃的手艺不错,做的点心汤水极合孤的胃口。”
乌希哈一张脸沉了下来,她将利弊都摆了出来,苦口婆心劝说了一大堆,结果胤礽还是这个态度,连声姨母都不称,只唤娘娘,一派疏离之意。
永和宫的汤水合口味?太子去永和宫就为了吃?鬼都不信!
胤礽:……我说的是实话。
系统:我能证明!他就是为了吃!
胤礽叹了一声:“娘娘,汗阿玛对孤疼爱有加,孤从未想过要与谁结盟。孤有汗阿玛就够了。娘娘还是请回吧。若是让汗阿玛知道你同孤说这番话,只怕……”
胤礽点到即止。乌希哈哪会听不出未尽之言。
她怂恿太子与后妃结盟,往小了说是暗中挑拨,太子得尽皇父宠爱,还要去与后妃结盟,岂不是疑心皇父?往大了说,是扰乱宫闱!
更别提她言语中透露,让太子日后允她出宫。
日后……何为此等日后,除非皇上……
乌希哈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胤礽。这位不但没答应她,还反将了她一军。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太子!”
这两个字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
再聪明再早熟到底也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没办法做到喜怒完全不形于色,尤其是在气狠了的情况下。
胤礽气定若闲:“娘娘还是回去吧。孤累了,想休息了。”
说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乌希哈脸色一点点皲裂,甩袖就走,一路上咬紧了嘴唇,气得大喘气,双眼气得赤红一片。
以为她想上赶着吗?乌希哈是真搞不懂脑子怎么想的。明明互惠互利,对他没有损失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不答应。之前对她就是这么个态度,今日更甚了。
乌希哈眼眶都红了,又恼又怒又觉得委屈。她在围场风光了几日,本以为回宫后能一样风光,哪知宫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才平息,前朝又忙起来。
好容易皇上都忙完了,她想着这下总该想起她来了吧?结果皇贵妃叫了自家妹妹入宫陪伴,没两天直接封了妃,风头一时无两。
虽说皇贵妃位同副后,可到底是个副!她亲姐姐还是元后呢!凭什么她才得一个嫔位,佟家能得一个妃,直接压在她之上?
乌希哈越想越气,又见这些日子皇上对这位新晋的佟妃喜爱有加,她顿生紧迫之感,这才再次来到毓庆宫,想要拉拢太子,重获圣宠。
结果……
乌希哈咬牙切齿,狠狠啐了一口。
以为我只能靠你吗?呸!没有你,我乌希哈照样可以。从小到大,我乌希哈想要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走着瞧!
对于乌希哈的壮志雄心,胤礽懒得管。他按部就班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与陵光写信。山东马场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如今是冬季,不论南北都没了新鲜草料,所以工作早已停滞了下来。唐十九处理后续。陵光带着侍卫在周边行走。他想逛一逛顺治曾经到过的地方,看一看顺治曾经护过的河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德妃灵泉点心的效果,往常每到冬日都要病几场的太皇太后,今年一直健健康康的。胤礽喜不自禁,更热衷于变着法子薅羊毛了。
十二月十七,赫舍里皇后的生忌。
因临近年关,前朝后宫都不得闲,康熙未曾大动干戈前往景陵,只在宫中祭祀了一番。难得的是平嫔娘娘亲手抄了七七四十九卷经书奉上,康熙很是惊讶,对她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当天晚上,康熙秉承着对赫舍里的情分,未曾宣召任何妃嫔,但两日后便翻了平嫔的牌子。
听闻消息时,胤礽正在做文章,笔触顿停。夏草张了张嘴:“太子?”
胤礽轻笑着摇头:“无事!”
汗阿玛宠幸谁,不是他一个做儿子的能决定的,更不是他能够插手的。胤礽也不想插手,只是有些意兴阑珊。本来以为平嫔有多聪明呢,他还等着多看几场宫斗戏。结果除了依靠他生母那点情分,竟没别的招。
赫舍里就算是张王牌,也是在他这个亲儿子手里才算。真以为随便一个没什么情分的妹妹都能凭此鸡犬升天吗?
呵!且让她先张狂两年,等往后乌希哈落败,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罪状。
胤礽敛下眸中寒芒,低头继续做题。
后宫,乌希哈借此机会趁热打铁、迎头直上,宠爱日渐加深,竟与佟妃平分秋色,与其一同成为宫中两大不可小觑的新贵。
转眼至了年节。胤礽收到了一份索额图送来的巨额年礼,满满当当一匣子银票,足有二十五万两之多。
当初康熙特准索额图置办玻璃铺子,允他自己使用玻璃方子。实乃大清民营第一家。官方玻璃的产出大多用于权贵人家的房屋窗户或是富商的铺面柜台,再有便是大型的座钟等物件。
索额图的铺子最初也有座钟,但经过胤礽整改后,换了个方向,不与官方争利,只做小型摆件、吊坠饰品、女士花镜等,生意出奇得好。
后来,胤礽觉得当初为了制作第一批座钟和玻璃招来那么多能工巧匠,让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利用起来,就说了好些玩具方面的创意。
他们举一反三,不但圆满完成了胤礽的任务,还钻研出了自己的路子,时常有新款推出。别说,销量一点也不比玻璃制品差。
今年年初,胤礽觉得铺子卖的东西太杂,就将这部分玩具分了出来,另买了铺面开店,唤做奇巧居。而原先的玲珑阁则专卖玻璃制品。彼此分开,又能两家联动。
胤礽出主意,让两边掌柜合起来打了一波广告,在中秋端午以及七夕搞起了促销。
这些银票便是这一年的分红,比过往都多。
胤礽刚拿到匣子,还没捂热呢,就抱去了乾清宫,对康熙说:“叔公刚送来的,汗阿玛,这是你的那一半。”
自从有了铺子后,胤礽每年拿到分红,不论多少,都会分一半给康熙。康熙起初是不要的,但胤礽坚持,他也就收了。
有这么个事事想着他,有点私房还不忘分他一半的儿子,康熙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看了看被强塞进手里的银票,康熙很是诧异:“这么多?”
胤礽点头,笑着说:“今年生意特别好!”
康熙莞尔:“怪不得之前你那铺子动静那么大,都传到朕耳朵里了,看来确实赚得不少。”
胤礽捂紧了剩下的一半银票:“赚再多,这些也不能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