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曌爪爪
——在场的每个不知内情的人都这么怀疑着。
之后三轮一言的咳嗽声大概又持续了四五分钟才渐渐平复下去。
“抱歉,打扰各位用餐的心情了。”男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儒雅温和的微笑,但在此情此景之中,这副虚弱的笑脸根本起不到宽慰他人的作用。
那份来自三轮一言的牛肉饼,爱丽丝没有吃下去。因为当她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盘子里时,它已经凉了。油脂在上面凝出一层白色的薄壳,看着就让人有种从喉咙深处翻涌上来的腻味感。
最后牛肉饼被爱丽丝打包回了吠舞罗。
路上她拎着装着这份“礼物”的小纸袋,思绪沉沉。
那位高大的、对自己亲切的、还曾经挽救过濒临破产的吠舞罗的好心伯伯,佝偻着脊背无法掩饰虚弱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应该是普通的小病吧?
就像她最近总是流鼻涕咳嗽的感冒一样,多注意休息、要忌口、晚上睡觉不要打被子、再去医院打两针就能好。
爱丽丝想。真正生病严重的人是不能离开医院的,就像当初一直在发烧的自己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她稍微感到安心。
可其他人的议论让爱丽丝想起了一件事情——
“三轮一言,他好歹也是和尊哥一样的王吧……怎么会病得那么严重?”
八田美咲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仰头往黑黢黢的天空中望去。
他们坐电车从最繁华的池袋回到镇目町,下车后一大群人漫步在不算宽阔的街道。
初冬夜晚的东京,高耸静谧的黑色苍穹里看不见星星。
“据那位夜刀神少年说,是成为无色之王以前的老毛病了。”牵着安娜的十束回答着。
“石板选王原来不考虑身体因素啊?”镰本对此表示惊讶,而和他同样惊讶的人还有他身后的一大群。
“当然不考虑。不但不考虑身体,也不考虑精神状态,不然你们以为上一任让‘赤王’这个名号变得如此充满危险色彩的迦具都玄示是怎么成王的?”草薙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要被认定具有成王的资质,哪怕是下一秒就会死去的将死之人,也是有可能被选为王的。石板在这方面倒是很公平。”
“是啊是啊。而且硬要说的话,King其实也不能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呢。”十束多多良笑起来,抬头看向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的周防尊,“你说对吧?King!”
然而周防尊很不给面子地没有理他。
“所以无色之王的病,是连黄金氏族那边也治不好的绝症?”千岁洋问,“而且不是说王权者的体质都能得到石板的强化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前提是他这辈子都不使用自己作为无色之王的力量。你们也知道反复从石板中攫取力量需要付出代价……”草薙忽然相当短促地笑了一声,“对于三轮先生那种体质本就孱弱的人来说……越来越高的威兹曼偏差值大概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那意思是像尊哥这么健康的就不会有事?”八田的问题里不知道是坚定更多,还是忐忑更多。
他在期待着一个确切的、符合自己心意的答案。
然而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不存在的。
吠舞罗的人……
虽然一个个的都是容易上头的冲动派,可大家都不是傻子。
“你们,”周防尊忽然转过头,“吃不吃烧烤?”
他漫不经心地指了下路边亮着的、印着[烧鸟]二字的白底红字的和风灯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我请客。”
——王权者基本不会生病。
石板赋予了七王常人做梦都无法想象的权能与力量。
虽然爱丽丝到现在都没觉得自己的爸爸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在她所写的周记《我的爸爸》中,周防尊的形象一直是一个懒散、贪睡、把叹气当标点符号、将拧眉化入人体条件反射、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却热衷于跟女儿抢电视遥控器的、不可救药的糟糕家长——以至于爱丽丝的班主任樱田女士曾经数次感慨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古话也有不作数的时候真是太好了。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家人们,好像确实不能称为“普通”……
因为普通人是不会随便一掸手指便擦出一簇猩红的火焰,普通人也不会大冬天穿着短裤在风雪中来在风雪中去,普通人更读不到小猫咪和小狗狗的心理活动……
普通人也不会做那么的——
“出云……”
爱丽丝洗完澡吹过头发,被裹得像个蚕宝宝似的歪倒在沙发里,等待自己细软发丝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水汽消散干净。
现在已经临近她睡觉的时候,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丽兹。”坐在一旁草薙从上月待核对的账务中抬起头,“想睡觉了吗?爸爸抱你上去?”
爱丽丝摇了摇头。
“想喝牛奶吗?去给你热一杯?”
爱丽丝又摇了摇头。
“嗯……难道说是想看动画片?”
爱丽丝还是摇头。
草薙出云:“……”
他叹了声气。
偶尔也会有呢。
这种“完全不知道女儿的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些什么”的时候。
“丽兹。”他放下手中的账本,走到沙发边将爱丽丝捞进怀里,“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了呢?”
“我没有不开心……”爱丽丝小声地咕哝着,“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草薙轻声向她询问。
“尊……”她的双唇翕动着,像一条吐泡泡的小金鱼,“尊做的噩梦……是不是也是因为,尊是王呢?”
草薙出云:“……”
与其说此时此刻他正在惊讶,不如说他根本从未想过,爱丽丝居然会在某天,自己将尊的噩梦和尊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出于一点点保护……好吧,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过保护”的心理,他们其实很少同爱丽丝提起这个世界里的“不日常”与“不普通”。
知道的太多从来都不一定是好事。
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更是如此……
而且……
就算想要说明,又该怎么告诉她尊的痛苦也源自于他所得到的力量呢?
在她这个年纪,真的可以完全理解而不会给她徒添烦恼与悲伤吗?
“丽兹。”草薙抚摸着她黝黑的长发,“丽兹为什么会觉得尊会做噩梦跟尊是王有关系?”
首先他还是需要先弄明白这个。
难道是石板告诉她的?
“出云说过王都有哒哒克克剑。”爱丽丝举起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个简单的十字。
“……嗯。”草薙点了下头。
他没有立刻纠正她那柄象征着王权者权能的巨剑的正确名称,只是面露苦涩:“原来你还记得啊……”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当时爱丽丝还很怕尊,对于吠舞罗的人都是“尊的小弟”这件事还抱有很大的不解的时期。
“然后,我在尊的梦里见到了……”爱丽丝垂下眼睛。在这一刻,她蓝色的眼睛里似乎隐隐地映出了丝丝缕缕的绯色,“尊的剑破破烂烂的……”
与之相反,宗像叔叔的剑就很新。
她细声细气地、慢腾腾地说着:“而且梦里尊的剑像太阳一样,离尊好近……”
还很烫。
很热。
涌动着赤色的阳炎。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尊、甚至整个世界,都吞入那至死方休的猩红火焰之中。
第162章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结束了。
由于考完试后做了“和其他同学对答案”这种八田美咲特意叮嘱过她不要这么干的傻事,爱丽丝原本刚刚结束了考试的美丽心情,一下子就因为自己飘忽的答案准确率跌倒了谷底。
而事实上,爱丽丝倒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难过,或者说,她知道自己不配这么难过。
毕竟草薙从来没有要求过她每次考试要考多少分、考到全年级多少多少名,爱丽丝自己也很少把“学习”这件学生应该最看重的事情摆在第一位。
在这个别人家的小孩周末都要被送去各种兴趣班培优班补习班、恨不得从起跑线开始就把其他小孩甩出两条街的时代,爱丽丝能得到的自由,在某些家长眼中其实算得上相当“过火”。
上课前从不预习课本,也很少去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外的习题,就连考试之前的临时抱佛脚,这次爱丽丝都没能认真。
说白了,爱丽丝这次的“没考好”,纯属活该。
然而没有好好预习学习复习的悔恨是无法控制的,特别是在考试开始和结束之后,这种令人低落的情绪会被放大得过分明显。
在这种悔恨之中,爱丽丝想起自己的学费餐费课本费,想起出云时不时就要到国外去出差为了赚钱,又想起她错的好多道题里别人都对了只有她错了……
她好没用哦……
“呜……呜呜……”
温热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爱丽丝的膝盖上。
再过几个月,爱丽丝就要八岁了。
八岁意味着,比七岁又要长大一岁了——这虽然看起来是一句废话,但爱丽丝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件事的。
因为上周起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前两年很喜欢的一件红色的、还不会弄得脖子痒痒的小毛衣,袖子那里忽然短了一截,脖子和肩膀的地方也变紧了。
她生拉硬拽了一阵,才把自己好不容易套进衣领的脑袋给拔了出来。
爱丽丝的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虽然她的头发在刚起床时本来就不整齐,但一下变得更乱,也让她有点生气。因为头发更乱意味着等下梳头发的时间会不可避免地被延长,说不定还会多上好几个会扯到头皮才能梳开梳顺的发结。
而当时爱丽丝的第一反应是,这衣服肯定缩水了。
出云第一次当爸爸,也没有其他人告诉他“小孩子长得快,她们的衣服要买大两个码号才划算”这种话。
所以爱丽丝的衣服向来都很贴合她的身长、臂长、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