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雷损是带着雷动天走的,毕竟以雷动天的实力,在六分半堂里早混上了堂主位置,有他这个元老支持,雷损可以少费不少口舌。
剩下的人便是狄飞惊可以调度的。
时年听得他用有条不紊的语气念出一个个姓雷的名字,拦截在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盟的势力分界线上,直到原本回来的出去的堵死了的正门恢复了原本的宽敞。
而他边上,除了抬轿的之外,已经只剩下了她。
就算他转头不易,时年都能感觉到狄飞惊在看着她。
“有没有兴趣去看一场大戏?”他的指尖在藤椅扶手上微屈,方才的布置中这只手指有节律地在那里敲击,直到此时才和缓下来。
初被推到台前就是这样的局面,或许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冷静。
但他无疑选择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他选择坐镇三合楼。
这也是时年第二次来到这里。
这个论理来说原本是迷天七圣盟的地盘,随着颜鹤发的被俘已经在这三个月中这一带落入了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当然在京城里讲势力范围这个词多少是有点大逆不道的。
可在狄飞惊登上三合楼的时候,在他这具让人惋惜身有残疾的身体上,表露出的却是越界者死的气势。
“今天晚上会很热闹,”他慢条斯理地在面前的茶桌前坐下,这个状态无疑能更好地节省他的体力。“怎么了?你好像安静过头了。”
“因为我想不通一件事情。”时年没有坐在他的对面,而是扶着栏杆看着今日早早断绝的街市灯火,“如果你的顶头上司做了有伤天和的事情,那你会选择怎么办。”
“我只听命于雷堂主,我的性命是他救的。”狄飞惊淡淡地回复,“倘若他做的不对,那是我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他游刃有余。”
“如果你说的是别人,那正好改天换地。”
他好像全然没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大事,就像方才他布置应对迷天七圣盟的人一样,在那张垂首中只能看到姣好俊秀的侧脸上,是一层近乎残酷的冷淡。
时年听懂了,对他来说,只有立场之分没有是非之分。
但他跟惊涛书生那种随性又不太一样,他被恩情所束缚后已经既定了阵营。
所以他们注定是敌人。
“你最好不要距离窗口那么近,”因为逆光他也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只是继续开口道,“现在想杀你的人很多,想趁着今夜杀我的人也很多。京城里杀人后逍遥还是坐牢的规矩是由胜者决定的。”
“那看来我不是来看好戏的,是来当靶子的。”
不过在她今天怒火憋着总得找个途径发泄出来的时候,有人送上门来找死,实在是个好事!
她话尚未说完,一支来势汹汹的飞箭已经划破了夜色,朝着她疾速射来。
第36章 (一更)
这支箭她见过!
在上京城来, 路经楚河镇的时候,射向元十三限的正是这样的一只箭。
这是惊怖大将军手底下“鸟弓兔狗”四将之中的“弓”!
时年委实想不通,这几个被凌落石培养了十余年的走狗, 怎么在这半年内相继死了两个之后,还有此等闲情逸致跑来折腾。只能说,凌落石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这话不是个褒义。
她将身子一侧,那支长箭从她的面前掠过, 她一把握住了这疾飞的箭矢, 掌心裹挟的内劲将这支箭强势地拦截了下来, 指尖翻转便将它掷了出去。
却不是朝着箭矢射出的方向。
对以飞刀为武器的时年而言,要判断这样一支箭的来处再容易不过,这位号称“射日大王”的家伙确实用了点射箭的小技巧, 但箭与飞刀是有些相似的。
狄飞惊看她含着股引而不发的怒气, 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着了她。
但看她这一手娴熟的接箭发作的技法和将对方锁定为猎物的气势,估摸着对方确实不是她的对手,便也没阻止她在飞箭不输于来时的速度射回去的同时, 她人也踩着栏杆翻出, 如一支苍青色的箭矢流光一现。
箭与人几乎同时抵达了那扇虚掩着的窗户。
雷大弓实在没想到这跟在狄飞惊身边的少女, 同时也稳坐近来迷天七圣盟黑名单前三位的家伙, 居然如此快地也不管他这边是不是有埋伏,径直袭了过来。
小小年纪就这般托大!
他最擅长的是弓,但弓在他手里既是件远程的武器, 又是个近战的利刃,否则他也没这个胆子位列“鸟弓兔狗”之一, 更不用说是敢追随凌大将军为非作歹——要知道这般行事得罪的人可不少。
但他拨动弓弦的速度快, 时年出刀的速度更快。
今日夜市早闭, 月光又不盛, 雷大弓所在的房间为了不暴露行踪,并没有点灯烛。
可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道火光。
这破窗而入的青衣少女出刀而来,分明是翠绿色的一道,却又含着一缕流火,他尚未看清便被迫错身避开这刀锋。
好在手里的长弓在他这个有些狼狈的翻身中似乎全然不是个累赘,他人还没落稳,箭已经猝然离弦。
但此等狭小的地方,上次邓苍生这种近战好手都奈何不了她,更何况是雷大弓这种远程狙杀多了,格斗功夫废了大半的——
只有单薄月光映照的室内,她的对手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看到的是掠过的人还是仅仅是一个影子在动。
可他发现他的弓弦突然裂开了,那一道从火光中绽放的璨然刀光,在那支箭射空了的同时已经近在咫尺。
他本能地将头一偏,这刀光划过了他的侧脸,带起一股子火辣辣的疼痛。
要命的却不是刀光,而是紧随而来的一抹掌风。
咫尺方寸爆发出的一掌,潜藏在刀光之后尚未给他留有第二次躲闪的机会,他几乎只来得及看到一只游鱼一般灵活的手掌,蛮横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在这寂静一片的环境里,筋骨断折的声音显得尤其明显而刺耳。
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打进来了一团火,这团刚烈汹涌之极的劲气在胸膛里四处翻搅袭击。
恐怕他曾经见过被大将军下令活生生烧死的人也便是这种痛楚。
这股真气在拍中的顷刻间便已经四处为祸,搅碎了血肉,以至于她分明还又甩出了第二把飞刀,却让他在急剧的痛苦中,只感觉到一阵冷风从破败的血肉中穿过。
【我怎么感觉你变得更强了?】
镜子自觉虽然自己不是个人,当然也没法练武,可他的眼力还是摆在这里的。
“不,只是因为迁怒而已。”
惊怖大将军手底下的“鸟弓兔狗”四将是什么好人吗?显然不是。
比起雷损这几个人被凌落石指使做出来的恶事有多无减。
雷损还是个江湖人,“惊怖大将军”这个封号至今已有将近二十六年。
这背后的罪状和盘根错结的势力,她光是在白楼里看到的资料中记载的,都已经是让人觉得后背发凉,更不用说是那些藏在背后罄竹难书的。
现在还不到跟雷损动手的时候,不能操之过急,但“弓”送上门来,她却有足够的动手理由和底气。
胸口中掌的雷大弓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掌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烈,穿心而过的飞刀又杜绝了他最后的一点机会。
随着这具尸体倒下去,时年落定在地,嘀咕了句“便宜他了。”
小天星掌和霸绝人间的中和,让这一掌造成的伤口有种摧枯拉朽之态,但在纠缠着内劲的飞刀作用下,原本可能被发觉和赵画四伤口相似的地方都被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她虽是含怒而来,却依然足够冷静。
然而她话音尚未落下,已有另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这本该是一道无声息的刀光。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刀光为她所察觉之前,发动攻势的人先在室内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于是她下意识地凌空一翻,飞刀悬索牵着她又往后急退了一段,这才让这凶悍的刀芒斩断的只是室内的桌子,而不是她本身。
这刀好快也好凶!
这是凌惊怖手底下那个用着看起来无鞘又普通的刀,实则刀法顶尖绝非凡品的萧剑僧!
夜色浮动的环境并不影响他出刀的锋锐,在刀身上的血气让人足以清楚地感知到,此人的刀法恐怕是杀人的招式。
作为还击,破碎的木桌遮掩下,时年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若说力道与威势,丝毫也不逊色于方才她对雷大弓的杀招,而先前是以飞刀之锐,让人仓促间来不及防备她那出掌,这一次却是在掌风猎猎之后,数道飞刀直指对方而去。
而这刀客不退反攻。
时年突然想到了苏梦枕说的对方这刀法很像是以杀制杀,以攻代守的无鞘刀法。
因为刀不回鞘便只有进攻!
抬起的刀身招架开了掌风,几出残影的刀光敲开了飞刀的轨迹,而后毫无停滞地朝着时年继续落下。
但也几乎在同时,这个分明稳占上风的年轻人说了一个字,“走。”
什么?
还不等时年发问,刀已经到了面前,她人如飞雀轻烟,仗着身法奇绝避开了这一刀。
这个距离下她也听到了对方重复了一句,“我说,走!”
这要还看不懂对方是在放水,那她也就太过迟钝了。
这么看起来苏梦枕的猜测恐怕并没有错。
雷大弓死在她掌下,对方却有意放她一马,摆明了不是因为同僚之间的竞争关系,而是因为这人也是个卧底。
比起她这个卧底在六分半堂的,这位敢往凌惊怖手底下卧底的可要胆子大多了。
她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却也没忘记从之前击破的窗翻出去。
即便那刀客并没有追上来,而是转头去捞雷大弓的尸体,但为求逼真,她还是以全力施展轻功的速度掠回了三合楼上,为的便是让这一出看起来像是因为确实不好追赶。
然而她刚一在三合楼上立足,便看见狄飞惊的脚下已经躺着两句尸体。
真有效率……
他的脸色依然是不变的从容,甚至此时正有六分半堂的人从楼下上来,在他面前放了一盆清水,供他风轻云淡地洗了洗手。
“这两个人是?”时年往地上的两具尸体上看了眼,这两人几乎都没有别的外伤,唯独喉骨是被捏碎的状态,这一瞥间她能确定的也仅此而已。
“三间虎傅从和影子将军沙岗。”狄飞惊用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他依然垂着头,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令人惋惜,但显然他是个足够危险的人。“也是凌落石的人。”
“你就这么暴露自己会武功真的没问题吗?”时年问了句。
“会知道此事的,倘若不是自己人,那便已经死了。”狄飞惊语气和缓却足够有底气。
时年这个不是“自己人”的也只能权当没听到他的这个解释。
她从窗口望出去,正看见那黑衣刀客扛着雷大弓的尸体一跃而去,显然是没这个多余的心思来管这边两位的战况,起码不是孤身一人回去的便也有个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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