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蔓子
傅红雪就看着大猫猫扒拉着毛线团,玩得不亦乐乎。
他忽然有些羡慕。
傅红雪喃喃道:“这世上的人总有许多种烦恼,无法像你一样天真快乐。”
秋星翻了个白眼。
谁说猫没有烦恼的呢?生死轮回之间,万事万物都为生存发愁,猫也有饿死街头的,我们看起来之所以没有烦恼,只是因为我们不给自己身上带枷锁罢了。
喜欢毛线团就去玩,喜欢某个人类就抓回来,才不管别的什么呢!
她玩够了之后,又跳到了傅红雪的身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他是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五官棱角分明,只是时常容易激动,因此眼角处总是有些发红,好似在忍耐、又好似在委屈。此时此刻,他却已是全然的放松。
他好似已从杀人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也好似已不在怪罪秋星逼他杀人。
这很好,猫咪满意的点头。
我都把我自己贡献出来帮你做精神治疗了,你要不好,那才是不识好歹!
而且,治好了就说明……可以继续捏圆搓扁啦。
猫猫优雅地从榻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她化作了人形,穿好了衣裳,又征用了翠浓的唇脂螺黛,把自己打扮了起来,对着光洁的铜镜,这绿眼睛的美人眯了眯眼,整个眼睛里就好似有一汪碧绿的春水一般,又温柔,又可爱。
翠浓站在她身后。
她替秋星带上了满月一般的珍珠耳珰,秋星晃了晃脑袋,耳珰就在她耳下轻轻颤动,闪出温润的光泽。
翠浓道:“这是云在天送来的耳珰,这珍珠产自南海,价值万金。”
云在天,一个新名字。
新倒是也不新,云在天是万马堂一个马场的场主,在万马堂的地位也不低。
秋星喜欢珠宝,不是秘密,所有来找她买消息的人都会送珠宝来讨好她,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她虽然看万马堂很不顺眼,万马堂看她也不是很顺眼,但他们两家却也不是在明面上撕破脸皮的,万马堂的人偶尔也会来她这里买消息,而秋星呢……赚钱的事,何乐而不为?
云在天今天是来买消息的。
秋星道:“他想知道什么?”
翠浓道:“他想要知道,傅红雪在哪里。”
秋星笑了。
她道:“万马堂要替公孙断报仇?”
翠浓道:“不,云在天说,马空群要请近来边城的这些青年才俊喝酒,傅红雪也在其中。”
秋星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傅红雪杀了他的二把手,他竟要请这少年喝酒?”
翠浓叹道:“马空群本就是个狠心的、没有人性的人罢了。”
翠浓是秋星从青楼里救出的可怜女子,她之所以会这么评价马空群,原因其实很简单。
翠浓是马空群的女儿,是马空群糟蹋了一个良家女之后生下的女儿,为了掌握边城的动向,收集更多的消息,他就把翠浓直接扔进了青楼,让她去做一个万人践踏的青楼女。
所以,马空群能在自己的二把手死后请这凶手去喝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喻的事情了。
当然了,这大概率是一场鸿门宴。
但傅红雪想不想去、该不该去,却并不在秋星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了。
秋星对翠浓道:“你去告诉云在天,我会把傅红雪打包送给他的。”
翠浓怔了怔,问道:“九姑娘,难道你不怕傅红雪遭了他们的毒手?”
九姑娘是很喜欢傅红雪的,她从来没有对别的男人这样上心过……虽然被她喜欢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祸事,看傅红雪的反应,那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吧。
秋星眯着眼笑道:“我若不想让他死,谁也杀不了他。”
况且这少年的本事并不小。
翠浓就不多问了。
半晌之后,秋星推开了她闺房的门。
傅红雪正在整理他的衣襟。
他的黑衣本沾了血,现在却已重新变的干净、柔软。清洁的衣物之上,也沾上了一些香气,一些柔软甜蜜的香气。
这自然是秋星身上的香气,她虽然是个柔软甜蜜的人,身上的香气却实在霸道得很,无处不在。无论是她的闺房还是她的猫,都被笼罩在这股味道里。
如今他的衣裳也是,甚至于他的发丝之间,也沾上了这股甜蜜的味道,好似他即使逃开这里,也逃不开秋星的手掌心。
……他竟好似已变成了这女人的所有物。
这种认知忽然令傅红雪心中燃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秋星推门进来,他没有抬头,只是那两根捏着衣襟的手指却无法控制的蜷了蜷。
他没有主动碰过秋星,秋星却主动碰过他。她睁着她翠绿翠绿的大眼睛,好似很无辜、又好似很认真的问:“我不想砍了你的手,我想要你的人,好不好?”
多么热情、多么大胆的美人。
江湖上的逸闻轶事其实有许多,傅红雪之前最理解不了的,就是那些与英雄和美人相关的轶事。
相传,在十年之前,江湖上有个杀手,号称“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此人乃是当时的天下第一杀手,背后有个神秘残酷的杀手组织。
这中原一点红遇见了一个美人,听说那是个举世无双的明艳美人,只一笑就能勾的人为她生为她死,这中原一点红见了她之后,竟是一改冷漠之态,为她掏心掏肺,不惜得背叛生他养他的组织。
组织与一点红大战一场,直至组织里所有的杀手身首异处,直到那中原一点红最后一滴血都流干了。
这一切的引子,就是那李姓的美人。
傅红雪以前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飞蛾扑火,只为了得到一些虚幻的东西。但现在他似乎有些理解了。
人本就不是一种理性的生物,看到美人会留恋,会想要占有她的目光,让她为他而笑、为他而流泪……这是男人最原始的劣根性,与美人本身无关,也无关对错。
他想到秋星的那句话,忍不住想要问问她,你想要怎么得到我呢?你想要我去做什么呢?
长久的压抑,长久的痛苦,让他习惯于忍耐,但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全然的习惯痛苦?没有人能够安然的接受痛苦,傅红雪也一样。秋星的出现,让他忽然燃起了一种奇怪的冲劲,一种想要放纵自己、把自己献给不需要思考的快乐的冲动。
他忽然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让沈三娘来找他了。
他坐在床榻的边上,垂着头,沉默不语,也不看秋星,秋星哼着快乐的小曲儿,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身上的钗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简直就好似是一只小猫咪的脖子上挂着铃铛一样。
她和她的猫实在是很像,傅红雪想。
秋星就很不见外的坐在了他的旁边,伸手拉了拉傅红雪的衣角,柔柔地问:“你睡醒啦?饿不饿呀?”
傅红雪张了张嘴,冷淡地说:“不必你费心。”
或许是因为他的心里实在很渴望得到秋星,以至于他表面上竟看起来更冷淡了几分。
——他实在是很明白怎么样去压制自己。
秋星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她歪着头过来,有些认真地盯着傅红雪看,即使傅红雪没有看她,也能猜到她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一副表情,他垂着头,忽然冷冷道:“你还想叫我再看你?”
秋星不说话。
傅红雪干脆闭上了嘴。
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若是留在这里,精神不知道会被腐蚀成什么样子。
不是被秋星所腐蚀,是被他自己……被他自己那种渴望畅快、渴望自由与欢乐的冲动所腐蚀。
秋星仍然认真地盯着他看,傅红雪垂着头,已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是好。
半晌,秋星忽然笑道:“你骗人,我都听到你的肚子饿的在叫了,怎么这样嘴硬,真是个坏孩子。”
说着,她竟还伸出手,作势要去抚摸傅红雪的侧脸,傅红雪下意识的一躲,结果秋星的手忽然一转攻势,抓住了一个垂下来的毛线球,轻轻地拨弄了几下。
……这就显得傅红雪很自作多情。
傅红雪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秋星看着他,惊奇地道:“你的脸怎么这样苍白?也是,一个人若是十几个时辰不吃饭,气色又怎么会好呢?”
她又伸手,这一下,她轻轻柔柔的抚了抚傅红雪的脸,好似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在安抚自己脆弱的弟弟。
傅红雪没有再躲。
他似乎已摸清了秋星性格中的一小部分,她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女孩子,若他要躲,她就要想方设法、花样百出的令他乖乖就范。
可她的想方设法,却也如此温柔。
傅红雪侧着头,额前的黑发将他的眼睛挡住了一点,却仍能叫人看见,他的睫毛也在轻轻地颤动着。
秋星道:“傅公子,你来尝尝我的饭做的好不好吃嘛?”
傅红雪还没来得及说话,秋星又抢道:“你若是拒绝我,就是还在怪罪我昨天逼你杀人的事情了……对不起嘛,我若知道你那样难受,肯定不会叫你去的。”
她的声音又温柔、又诚恳,简直就是个最可亲的女孩子,即使是心肠如铁石的人,也舍不得拒绝这样的女孩子。
更何况傅红雪的心肠从来也不跟铁石一样的。
半晌,他才道:“……你本不必管我。”
秋星叹道:“可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呢?我就是这样一个好心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好心人啊?”
傅红雪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秋星一眼。
……她今日打扮得实在很好看。
傅红雪安静地道:“没有。”
……他哪里会看不起秋星。
秋星甜蜜地笑了,她说:“那你稍等一会儿哦。”
说着,她就哼着曲儿又走了,过了没一会儿,几个姑娘走了进来,她们的手上都托着白玉一样的盘子,盘子上放着各样的食物,牛羊肉自是不会少,还有些精巧的吃食。
黄沙漫天、贫瘠炎热的边城之中,秋九姑娘的店里,竟有晶莹剔透的冰被削成冰山,上头放着薄如蝉翼、可透光的鱼脍,光这鱼脍,便有十七八种各色小料去搭配。
另还有白粥一碗、小菜数碟,七七八八地摆在桌子上,真可谓是一场盛宴了。
傅红雪忽然想起刚刚她说……要他尝一尝她做的菜。
这些竟都是她做的菜,是她……特地为他做的菜。
一时之间,傅红雪竟有些发怔。
他从没尝过温柔的滋味,自小,他的母亲花白凤便只会严苛的要求他,即使在他发病之后,花白凤也从未给他做一碗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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