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当然在戚寻离开后,原东园便远远地跟了上去。
他眼见他们几人一并进了屋舍不远处一间不起眼的柴房,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确定丁枫大抵身在那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早该想到的。
离开屋子的戚寻在他远远看去,似乎露出了几分格外不快的神情,为此一向心气平和也惯会当个老好人的盛存孝,还停下来跟她搭了几句话,似乎是将她给安慰妥当了。
原东园猜测,正是丁枫依然不肯开口,非要等着夜帝到来的说辞让她越发生气了。
年轻人就是在这点上沉不住气。
青天白日的原东园也不便再靠近去确认,可他看到了有人往那屋子里送饭,跟上去后留神听到这人在抱怨里面的人明明是阶下囚,却还在这里摆架子,可实在是个难伺候的主。
这话落到他的耳中,让他心中更多了一层确信。
如此一来,原东园心中有了盘算。
知道了人在何处就好说了。
他今日这场戏可不只是为了让他不必见到丁枫,免得让对方狗急跳墙,更是为了让他今夜对着丁枫动手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华山的夜色之中,原东园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朝着那处小屋而去。
今夜无月,四下里一片黑暗,让他更觉得连老天都在给他提供个助力,方便了他的此番行动。
他更是听闻今日因为盛存孝抵达,柳天佑和对方一见如故,朱藻又是个好客的性子,这几人便干脆凑到了一处饮酒。盛存孝不胜酒力已经歇下了,另外两位还在推杯换盏,可想来也已经是半醉的状态。
这若不是天赐良机还有什么是?
即便有这些好消息在前,原东园也一向不是个莽撞的人。
他靠着内息异于常人,先确认了他这举动绝不会被其他人察觉,又以石子运气击中了门前的看守将其打晕过去后,也并没有选择进屋而是选择跳上了房顶。
屋中为保丁枫的安全难说会不会设下陷阱,他自然不能如此松懈地迈进去。
他小心地揭开了其中一块屋瓦,朝着屋中看去。
昏暗的屋中只有一点微弱到快要熄灭的烛火在燃烧,却已经足够让他看清,身在屋中的人正是丁枫。
这个昔日的家仆看起来睡得格外安稳,甚至唇角还带着一点笑意,仿佛即将脱离阶下囚的身份,让原东园看得格外窝火。
不,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原东园才是最后的胜利
者。
要杀人当然不必亲自进屋,他指尖运起了一道蓄势待发的指风,只等着丁枫的头再朝着这边转过来些,便会被这道指风洞穿太阳穴,绝无可能留存有生机。
然而正在他自觉得手在即的时候,他身边的屋瓦忽然像是遭到了什么凌空而来的攻击一般炸裂了开来。
这简直是个毫无征兆的惊变!
在这猝然的变故中,原东园想都不想地飞身而退。
他根本没看到那是何处袭来的攻击!
这让他有种直觉不妙的预感。
而即便他不但没看到这个动手的人,更没看到任何紧随而来的动静,他都知道自己与其冒险打出手上那一击,可能非但不能将丁枫击毙反而会留下后患,还不如先行撤退。
在这一片黑暗中他压根没听到除了被他打晕的守卫之外的呼吸声,却不知道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更是由衷感谢某个名叫永暗的特效,让这道攻击出现得有若鬼魅一般,根本无人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原东园年岁越大也就行事越发谨慎,这让他捉摸不透的意外不会让他突进,只会让他选择先走为上。
可他一退反倒是个问题。
戚寻朝着他身边的屋瓦打来的可并不是她今夜发出的第一击,她早盯着这位原老庄主的行动,更大致能判断出他的脚程。
原东园离开了他的屋子的同时,戚寻也朝着另一处掠了过去,更是靠着这个特效的无光无踪,将另外一个人给惊动了起来。
她前脚来到了丁枫所在的院子,后脚另一人也到了。
那人没看到将他引来的戚寻,只眼尖地看到有人正在凌空而过,意图离开,而这被炸开了一片的小屋屋顶上,屋中不太分明的烛光,足够在这漆黑的夜色中透出一线微光。
那正是人会第一时间看去的视觉中心。
更分明的则是被这炸裂声响给唤醒,当然实际上也并没有入睡的丁枫在此时发出的一声高喊,“来人!有人要灭口!”
被引来之人当即拔剑而前,厉声喝道,“什么人!”
原东园只恨不得自己能早点动手。
可他又很清楚,此刻这个依然蛰伏在暗中的人只怕是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就算再怎么早也没用处。
好在从这声音之中他陡然意识到,来人不是那个最难缠的朱藻,也不是此地武功最高的戚寻,而是与他一样年迈的盛存孝!
只是盛存孝而已!
他未必不能快速脱身,甩掉这人。
那个留在暗中的人不在此时动手,说不准就是没这个擒获他的本事,自己也有些不便现身的缘由。
既然如此,他只要逃脱得够快想必就没什么问题。
原东园的心中依然悬系着沉沉的危机感,却也难免生出了几分侥幸的情绪来。
拔剑袭来的盛存孝所用的五岳剑法,若是在三十年前,还能有什么剑风沉猛,力抵千钧,到了如今的年岁,再有多少力量也已经不剩多少了,更何况是这仓促之间的出剑。
但在应对这剑招的时候原东园也不由意识到,他自己其实也已经年过七十,是个实打实的年老体衰之人了。
又有近日来的装病是靠着让自己内息紊乱实现面色的改变,这让他竟然也生出了一种力不从心之感。
好在就仿佛是他为了逃脱盛存孝的封锁,而在体内激发了什么潜力一般,他按着那剑而弹出的指力,竟然不仅阻住了那剑势,更是将对方的剑给一击击脱了手。
这一招抢占的优势让他当即寻到了个甩脱盛存孝的机会,但盛存孝赖以成名的剑法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击败,却并非是个会被打击到愣在原地的人。
夜色之中掌风呼啸,正是他出招袭来。
只不过他快,原东园倒也不慢。
可偏偏在此时,原东园莫名觉得自己膝盖一痛,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剑风击中了他的膝盖。
几乎在同一时间,盛存孝忽然变掌为抓,将意图脱身的原东园给拽了回来。
原东园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他陡然发觉何止是那个暗中的对手在出阴招,就连盛存孝的武功也好像并不像是他轻易剑脱了手的那么糟糕。
可他来不及细想这情况。
原本只想着躲开掌风的情况忽然变成了被人生拉硬拽,他这一时失察导致的麻烦情况,让他已经并不太适合再将后背转向别人。
事已至此,又有一个不露面的敌人从旁窥视,他还不如干脆将盛存孝当做人质,照样有个脱身的机会。
原东园在头脑中做出了这样的抉择也不过是短短一瞬而已。
在盛存孝的目光中所见,是这黑夜中遮掩了面目的黑衣人忽然一改方才意图逃窜的计划,在折返而回的动作中掌力横绝,正是要以速攻之法将他拿下的样子。
即便对方手中并没有武器,也不改这种让人觉得格外迅猛的力道。
原东园当然没有带武器出门,他怕的就是能被人从武器中找出蛛丝马迹来,可现在他又有点后悔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丁枫这个背主的奴仆依然在以生怕自己的小命遭到了暗算的架势,在歇斯底里地喊人,纵然他听得出来丁枫的内功被人封住,他只是在靠着自己的嗓门发声,却实在架不住此地距离其他人所住之处太近了。
近到原东园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隐约听到了有人朝着此地走动过来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原东园的出招其实已经少了三分章法。
而偏偏盛存孝的剑法不如早年间锐利,他的掌法却因为年岁增长而有了一种老而弥辣的状态。
原东园若要轻易得胜并不容易!
在此等危局之中,他只能运起了自身潜藏的内劲,挥出了在他看来足以决出胜负的一掌。
然而偏偏正在这个时候,他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风灯的光,这让他的出招下意识地一顿。
那晃得让人眼前一闪的灯光,握在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女手中,原东园下意识分过去的一点注意力让他看清了来人的身份,更是越发一惊。
偏偏他的停顿也正是盛存孝的机会。
这位昔日五福联盟势力之一,盛家庄的庄主虽然武功不如原东园,却显然在交战的经验上比他丰富得多。
谁让原东园也没几个可以练手的对象!
就在他招式停顿的一瞬间,盛存孝伸手而前,一把拽下了原东园面上的黑巾。
戚寻先前就没少在黑夜中下阴招,又怎么会不趁着这个时候再来上一出补刀。
她毫不犹豫地提起了灯笼,恰到好处地照在了原东园的脸上。
虽然没有月亮,但有这灯笼的光,也足够让原东园的脸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不错,确实是众人。
原东园被人揭开了面上的遮掩已然处在了个呆若木鸡的状态,更有忽然出现的戚寻举着个灯笼就往他脸上怼,他如何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绝无可能有脱逃的机会,就算是真的趁着此时逃跑也只是在欲盖弥彰而已,那又有什么意义。
而他更是借着灯火之光,看到此时身在此地的已然并不只是戚寻和盛存孝,还有朱藻和柳天佑。
说是大势已去也不为过。
“原庄主……”盛存孝一脸震惊地开了口。
没有人会穿着夜行衣出来大晚上散步,尤其是这个人白日里还病得无法起身,仿佛随时都需要去延请名医来为他看病。
以原东园所住之处
和此地的距离,他也实在不该散步到此处来。
但凡盛存孝不是个傻子,他就不会想不通其中的关联。
可他震惊的绝不是原东园居然会前来解救(灭口)丁枫,是这夜色之中快速过招也很难不让他认出的,原东园所修炼的武功,到底是靠着何种内劲来支撑的。
盛存孝没这个天赋修炼成那门武功是一回事,他对这种特殊的内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那是另一回事。
他甚至终身都受到了这种内功带来的后遗症的影响。
这武功的由来和恶果,他曾经在朱藻和水灵光这对兄妹险些结为夫妻的时候被迫说出过,也正是他没有子嗣的缘由。
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早没有了什么必要隐瞒。
只不过江湖上知道此事的人大多厚道绝不对外宣扬罢了。
那本藏在盛家庄密室里的秘籍为何不见了封皮,是盛存孝在得知自己终身不能孕育有自己的子嗣之后,不能对找来这门武功的母亲发怒,只能自己含恨撕掉了它来做个发泄。
而这门内功名叫——
“您为何会修炼断绝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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