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欧阳锋看他坦然接受搜身,也显然不可能将经文藏在身上。
再问及九阴真经何处学来, 郭靖这个不会撒谎的便说是周伯通所教。
老顽童身在桃花岛上的事情,欧阳锋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从欺骗周伯通骗来这九阴真经下半卷到将人囚禁在桃花岛上都一清二楚的黄药师,只以为是老顽童早在撕毁那本经文原本之前就将九阴真经给记熟了, 这才有了教给郭靖的本事, 为了遮掩老顽童身在桃花岛上的事实, 便也打算将这事给揭过去。
虽说并不是冯蘅托梦给了郭靖,但也总算是这一对小儿女自己的缘分。
他原本想着若是郭靖在这三场试题的比斗中败下阵来,以他身为洪七公弟子的身份,自己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到时候自然要送他一样本事才好。
谁知道得胜的反而是郭靖。
要教什么给欧阳克就变得有些难办了。
而还没等他开口,欧阳锋就已经带着欧阳克跟他请辞。
“何必走得这么仓促, 锋兄难得来桃花岛一趟,自然该当与我共饮三日才是。”
“酒就不必喝了。”欧阳锋带着欧阳克来提亲, 除了满足侄儿的愿望之外, 更多的想法还是在九阴真经上。
如今书被侄儿看过一次, 又听得那郭靖背了一遍,欧阳锋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方让欧阳克先试试还能记住多少,跟他听到的两方合计。
拿到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这种算盘是不能跟黄药师说的。
何况戚寻的出现也让他意识到,他长年居住在西域,因为当年偷袭重阳宫,反而重伤在王重阳手下养伤多年,便更不想入中土一行,只怕是一个错误的决断。
这种隐藏的神秘势力到底有多少本事,他恐怕也得去调查个清楚。
否则下一次华山论剑他只怕要吃亏。
他带着人登上了停靠在桃花岛岸边的楼船,扯起了船帆启航,转眼就走远了。
对西毒叔侄的来去匆匆,黄药师也不觉有些遗憾。
然而也不留他多遗憾的时间,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耳熟且头疼的声响。
不是郭靖之前用来对抗他那碧海潮生曲的快板又是哪个。
但现在郭靖就安分地站在那里,这声音可不是他发出的。
他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正看见老顽童坐在一根桃树枝上摆弄着那四短两长的竹板。
上了红漆的竹板这么看起来还挺有正儿八经乐器的样子。
郭靖这人嘴笨,老顽童就不一样了。
他都被憋了这么多年了,那可巴不得人人都听到他说的话。
伴随着这一阵阵的呱嗒呱嗒声响,又看到黄药师和洪七公等人都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他当即就唱念了出来。
“老毒物带着个小毒物,上个桃花岛来打着结亲名目,实际上那坏心肠满肚……”
洪七公当即就笑了出来,老顽童这个促狭鬼,这话若是在欧阳锋没离开
的时候说出来,难保不跟他打起来。
“我说老顽童,你什么时候上的桃花岛,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踪影,你上哪里弄的这么有趣的玩意。”
老顽童一边打着快板,眼看黄药师表情不佳,自己便高兴了,回答道:“你也觉得这东西不错?可惜……”
可惜他朝着戚寻的方向看了眼,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并不乐意他说出快板的由来。
不说也成,反正她帮了大忙她说了算。
“可惜这事情得保密。不过洪七公你如果想要这个我也可以给你做一副,到时候你们那个什么君山大会上你在台上这么一打,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这倒不必了……”
老顽童聊天聊完了,又接着方才的继续说了下去,很有那么点旁若无人的味道。
明明他现在站着的就是桃花岛的地盘,他开口就是一句,“黄老邪也是个老糊涂……”
他这一句刚落就看黄药师朝着他袭来,心知黄老邪必定是因为自己那个要么打赢他要么把九阴真经给他的约定,觉得他这算是违背约定出来了,这才动的手,倒不完全是因为他这句话出言不逊。
要真是因为后者,这么多年来他指天骂黄老邪的次数多了去了,估计他耳朵都听得起老茧了。
但周伯通又觉得这快板实在是个好东西,什么话配上这个打节奏,嘲讽力度都眼看着更上一层楼了。
他一边以“蛇行狸翻”的技法躲过了黄药师的掌风,一边还有余力继续念道:“……老糊涂呀老糊涂,徒弟找经找得苦,却不知道他女婿那真经来路。”
“你说什么?”周伯通咬字清晰,黄药师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
正是因为这个听清了才生气。
“我说你女婿那九阴真经的下半卷就是你那好徒儿梅超风那里得来的,你以为我说的什么?”
老顽童这人混不吝惯了,只觉得自己逗弄黄药师逗弄得着实有趣。
看他不仅自己笨,教出来的徒弟连身上的九阴真经下半卷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就觉得好笑。
何况他现在把学会了九阴真经武功的郭靖送到了黄药师的面前,也算是兑现了这个承诺了。
又怎么没有看戏的痛快立场。
快板这么一敲,他说话都有了底气。
只不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躲避的时候用到了九阴真经的武功,忙不迭地止住了脚步。
要不是黄药师先一步停了下来,转向了郭靖的方向,只怕他还真要中招。
黄药师面带怒容,问的正是郭靖。
“周伯通说的可是真的?超风身上的九阴真经当真是被你拿去了?”
那瞎子徒弟现在还是满地找那经书呢,这小子却带着经书上了桃花岛,是个什么道理?
他本以为是周伯通提前背下的经书,哪里想到是郭靖先把九阴真经送到周伯通面前的。
“岳父大人,小婿并未拿过梅师姐的经书。”
老顽童可不管什么轻重缓急,别人越生气,他越爱看玩笑,当即抢着便道:“你怎么不知?你说亲手从梅超风那里抢来的,还说学通了经书之后,从此天下无敌了。”(*)
郭靖简直要欲哭无泪了。
他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好不容易过完了三关,在黄药师这里算是成功混到了个靖儿的称呼,已然亲近了不少,却直接被老顽童这话打回了原型。
黄药师闻言越发面色沉沉。
盛怒之下他又哪里会觉得是周伯通在搞鬼,只觉得郭靖这小子能将九阴真经背诵得滚瓜烂熟,又能先拿快板对付他的碧海潮生曲,果然是个外忠内奸之人。
他如何能将蓉儿许配给这样的人!
虽然其实明显还有诸多解释不通之处,以他多年来看人的眼力也并看不太出郭靖说谎的迹象,但心有成见,又被人打着快板说老糊涂,他要是还能忍得住不发怒,那才难得。
但贸然动手又失了体面。
白驼山一行的船早已经消失不见,他干脆伸手一指便指向了岸边停靠的六七条船,喝道:“你们几个也……”
也跟着走吧。
再让郭靖这小子出现在他面前,难保他不会在怒火中烧之下将他击毙。
先将他和蓉儿分开最好。
然而黄药师尚未说出后半句话,戚寻已经先抢了白,“黄岛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戚寻与他探讨武学多日,以她在神水宫养出的眼界,就算是黄药师都得承认,他在其中受到了不少启发。
更加之戚寻自以为的天赋一般,全靠当个肝帝,实际上展现出的已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天赋了,黄药师又怎么会不给她几分薄面。
他脸色并未好转,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本就在岸边送走了欧阳克和欧阳锋,此刻顺着桃花岛的岸边缓步而行,自然也没有第三个人会听见对话。
等到距离那头远了些戚寻才开了口。
“有些话,其实涉及了黄岛主的家务事我原本是不该多说的,但我既然此前说出过若是黄姑娘觉得自己过得不幸,大可以随着我回到神水宫,又碰巧当了其中一关的考官,这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
“小友但说无妨。”
“其实以黄岛主的聪明才智不会看不出,郭靖的九阴真经到底是当真故意从令徒的手中拿来的,还是因为意外获得,又由老顽童传授给了他。他若是有这个心机,刚才就根本不应该完整背诵出九阴真经的下卷,而让人可以抓住把柄。”戚寻说道。
“老顽童这人喜欢开玩笑,又不知道这么说了之后的轻重,更加上本就对黄岛主有些怨言,现在一朝得了自由,这才这样说了,其实也说的通。”
戚寻与他一道走了几步才说的,本就过了他怒意最盛的当口。
桃花岛上一片夏风吹拂,正是景致宜人,也同样让人觉得静下心来。
黄药师也不是个蠢人,现在没有了快板的节拍,他脑子里少了那根引火的由头,也要清醒几分。
她这话说的倒是确实不错,郭靖若是真有这个心眼,也不至于这么实诚地上岛来请罪。
黄药师缄默不语,却显然没有否认戚寻的说法,她也干脆说了下去,“我之前就想问了,敢问黄岛主是为何不满意这个女婿?成见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只怕岛主会让它蒙蔽住自己的眼睛。”
他回道:“我此前觉得当世武功能与我比肩之人寥寥无几,其中之一便是西毒,他侄儿得到叔父真传,自然也算是小辈之中的俊才。”
黄药师刚开了个头便看戚寻摇头辩驳道:“过日子又不是看谁的武功更高,岛主这说法不妥。”
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另一则便是因为我这女儿被我宠出了个顽劣的性格,将来嫁出去必定欺压丈夫,若能有人管管她让她收心倒是好事(*)。”
戚寻闻听这第二个理由,不由表情有点微妙。
黄药师这人是实在有点矛盾的,这第二个理由明摆着更加站不住脚跟。
只是大约人走进了死胡同里便不容易走出来,总还是需要有别人开导才行。
“黄岛主,你既然将黄姑娘视为掌上明珠,又何以会觉得她嫁出去欺压丈夫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婚姻之中到底是谁的家中地位高,本也没必要有个定论,郭少侠为人忠厚,由黄姑娘当家做主又有何妨?”
“再者说了,黄岛主所说的顽劣也好,任性也罢,却显然不至涉及到什么作奸犯科的人品问题
,那又何必拘着她。”
“我在桃花岛上所见,又从黄姑娘口中听闻,岛上被削去了舌头的哑奴,都是岛主亲自探访出确实做了恶事之人,却绝非只是为了消息不外露便令人沦落至此,既然如此又为何会担心黄姑娘有什么为恶之性呢,她毕竟是你亲自教出来的。我想黄岛主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没人拘着就会作恶之人。”
“戚小友这话说的倒是让我无从辩驳了。”
一边夸人一边为黄蓉和郭靖的婚事说情,确实让他很难说出反驳的话来。
而戚寻的下一句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若再坚持下去,反而是他到了中年也迂腐了起来。“黄岛主,东邪之名,邪正邪在一个离经叛道,若是儿女婚事都还要尊奉什么父母之命,门当户对,那我看这个邪字还不如让给我算了。”
黄药师一愣,又转而笑道,“……戚小友的胃口倒是不小。”
他这个明显轻松了不少的语气,让戚寻意识到他显然在想法上有了些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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