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哪有你说的那样,他们都是孝顺孩子。”
贾瑭看了一眼老太太,这八成糊涂了。
老太太立即抓住贾瑭,让他坐着别走,“好孩子,我跟你说,你老子也好,你兄弟也好,都是不上进,但是人不坏,你老子天天喝酒,你看他跑出去惹事了吗?”
“怕他将来收敛不住!”
“将来不是还没来吗?不管是你二哥哥还是你老子,要是做了错事儿,你只管动手收拾他们,我替你兜着。
我说的话你也记着,说破天去咱们是一家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听我说,你与其担心你老子和你兄弟惹事,不如看看咱们家的处境,凡是家族没落,无非是银钱不继家道中落。
自古没有内鬼进不来外贼,咱们家你哥哥和你老子闯祸也是有限的,顶多是和人起了口角生了闲气,这都不叫事儿。可有人对咱们家虎视眈眈,只想让咱们家为其所用啊!
你要是还想着一个人过好日子,可人家捏着咱们家这条藤,岂能放过你这只瓜?还是一个金瓜,怕是现在惦记上你了。”
贾瑭看老太太说的认真,转头一想:“王家的?”
老太太点头,“往日都是亲戚,来往密切又是同枝连气,替人家办事儿倒是没什么,谁没个求人办事儿的时候。可你大姐姐这件事上我算是看明白了,王家膀子硬了,安排上咱们家的事儿了。你大姐姐嫁给谁是咱们说的算的,可偏偏她那对糊涂爹娘听她舅舅的送她去宫里了。
宫里那地方岂是一般地方比的上的,她是她舅舅送进去的,你品品这意思?
要是她是个机灵的也罢了,可偏偏你大姐姐不是个机灵的。唉!”
还是那句话,贾元春是大小姐,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因为她母亲当家,她一直被捧着,没受过苦,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这性格在宫里很难生存下去的。她要是在宫里缩着当宫女也就罢了,就怕她弄出个事儿来。一旦出事儿真的要人命啊!
贾瑭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被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不得不承认,老太太说的对,他这辈子姓贾,在别人眼里和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的功劳不足以请皇帝放贾元春回家,贾元春必定是因为贾家的败落而丧命,也有人说她卷入了宫斗,不是女人之间的斗争,极有可能是男人之间的权利之争。
这种争权夺利,一旦触碰都要出事儿,一旦出事儿就是浑身碎骨。
和老太太的聊天让贾瑭的心情变得很低沉,忍不住重重的叹息,板着脸回去了,自然不会赴宴和贾家的那群人玩笑一日。
他心情不好,在家和蘑菇鸡同鸭讲,抱着蘑菇在屋子里晃来晃去。邢夫人却知道了老太太出钱贴补他——过年走礼从老太太的私房钱里出银子。
邢夫人特意跑来,跟儿子媳妇商量多弄点老太太的好东西出来:“你们是不知道老太太攒了不少好东西,她就疼宝玉一个人,以前就说过这是留给宝玉的,也不知道你能沾光多久,不如现在一并多弄些出来。”
云芳每每对邢夫人的愚蠢和贪婪觉得认识到了,可每每被她的愚蠢和贪婪惊讶到。贾瑭抱着孩子没撒手,直接说:“您也别惦记了,我都没打算用老太太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这两天就送出呢。”
“你个孽障,”邢夫人气死了,“都是老太太的孙子,老太太让你用,你怎么就不用呢?你说你不想用府库公中的银子,不想让贾琏误会,我信了。老太太的银子不是公中的,是她攒下来的,是该分给这些儿孙的,为什么不要啊?”
说着看着云芳:“你也劝劝他,他也就听你的,别傻乎乎的不要钱,清高有什么用?值几两银子?”
这和清高没关系。
贾瑭就不让云芳和邢夫人说话,婆媳间别提钱,提了生气的几率大。
“谁劝都没有,她的话和您的话我都不会听的。荣国府养了我,我将来不让这些人没下场就够了,指望我一飞冲天连带着他们像几十年前几位公爷还在的时候过那种大富大贵的日子是不成了。
要是换做我当家做主,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大半个府邸的奴才裁了,不给这些主子找点事儿做我浑身不舒服。我觉得史家挺好的,让你们天天干活儿到半夜,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也没那么多是非了。”
“混账东西,跟着你还要受罪不成!”邢夫人往他身上给了几拳,打的不痛不痒,蘑菇还以为在玩闹,哈哈哈哈笑起来了。
贾瑭抱着孩子晃悠,跟邢夫人说:“别想那么多了,荣国府一年的收入也就是维持个体面,没什么盈余,那些府库公中的银子别用,用了没好下场。”
云芳知道是什么意思,怕是皇帝还记着这一笔账呢。
但是邢夫人不这样想,又捶他几下,因为贾瑭一贯以来就是这种不沾事儿的德行,和云芳无关,所以邢夫人也没法要求儿媳妇怎么样。儿子大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成,且目前是个出去做官儿的人物了,要维持儿子的体面才行,外人跟前也不能吐露什么,只能恨恨的说:“指望着你,我是早晚要饿死。”
贾瑭抱着蘑菇晃悠,“饿不着您,您才吃多少?一碗饭两盘菜顶到天了,做人要知足。”
邢夫人又动手给了他几下,“仔细你老子也捶你,你就会跟我耍花腔,这事儿我知道了,你老子必然也知道了,他是不肯放过这银子的。”
这给贾瑭提醒了,家里最难搞的就是贾赦!
他眼珠子一转,已经想好主意了,觉得要给贾赦点苦头吃才行。
第45章 父子斗
邢夫人走了没多久, 果然有贾赦的丫鬟来找贾瑭。贾瑭刚进了贾赦的院子,一身酒气的贾赦给了贾瑭一张单子。
贾瑭低头一看,好家伙, 这上面列出来了很多好东西。珠宝金玉名画古玩应有尽有, 而且数量庞大, 看的时候就觉得心脏随时能抽一下的那种。
难不成这是要从老太太那里拿出来的?
贾赦醉醺醺的说:“我年轻的时候是见过老太太私库房的,里面都是好东西, 你拿着单子去找老太太身边管钥匙的丫头,她会给你拿出来的。到手了来交给我。”
“给了您之后呢?”
贾赦看看这儿子, 荣国府的家风是儿子怕父亲,父亲对儿子的沟通方式必定会动辄打骂,张嘴就是“畜生”闭嘴就是“孽畜”。
但是贾瑭不怕贾赦, 要是贾琏这会肯定不问,但是贾琏嘴上不问,有胆子私藏。
贾赦盯着盯着贾瑭看来一会, 对两个儿子,他是了解的。贾瑭比贾琏君子多了,为人也傲气一些。不得不说这样的儿子确实是个好儿子的,但是不给老子弄银子就很讨厌,贾赦很不满:“问那么多干嘛?去吧, 明天拿来给我。”
贾瑭把单子放桌子上,“我明天不去,后天也不去, 往后不打算去。您想要这些宝贝跟老太太去要。刚才我跟太太说了, 我不打算用老太太的体己银子,也不打算用荣国府的存银。”
贾赦问:“不用那些你用什么啊?”
“俸禄啊。”贾瑭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手里有产业。如果贾赦知道他们小夫妻有钱,肯定想尽办法弄来花了。但是贾赦没胆量弄云芳的嫁妆, 多半是怕殷家打上门。
如今殷庆没官职,打上门来只是两家的纠纷,牵扯不了官场,而且谋夺儿媳妇嫁妆的话传出去太难听,贾赦要真的和这事沾上关系,以后就不用出门了。所以他明知道儿子的开销和收入有点不对劲,只能往儿媳妇贴补的事儿上去想,想破脑袋也想不透他们夫妻两个合起来私下置产。
“你那俸禄才有多少,还不够一顿戏酒的。”说完一声冷笑,“我还不知道,你要做清~官~啊!”
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讽。
被这话刺激的贾瑭心头怒火升腾。
“老爷这话让我怎么说呢?我还是那句话,老爷自己想要老太太的私藏自己说去,别拿着我做筏子。”
“老子让你去你就去。”
“我不用我也不去。”
“逆子,你反了天了,信不信老子告你忤逆。”
“去啊,现在去啊,看谁拦着你。”
贾赦心头火比贾瑭的还旺,立即对左右呵斥:“拿棍棒来。”
丫鬟吓得赶快找邢夫人。这边是自成一系,想找老太太救命也要到荣国府的东路建筑群里,一时半会老太太来不了。这也是为什么贾赦天天饮酒没人能管的主要原因。
外面进来了几个小厮,手里提着棍棒。
贾瑭看了冷笑了一声,问贾赦:“过几天我去衙门呢,到时候一瘸一拐丢您的人。”
贾赦喝了点酒,开始上头了,只记得这个儿子对自己不恭敬,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对小厮们说:“打。”
几个小厮围了上来,举着棍棒,“三爷,老爷这么吩咐的,得罪了。”
贾瑭就是要压一压贾赦的威严,立即对周围的小厮说了一声:“滚。”
没人滚,贾瑭转身推开一人来到门口,对外面喊了一声:“周向进来。”
贾瑭的奶哥哥周向领着几个平时跟着出门的男仆进来,手里提着绳子。贾瑭说:“把这几个不听话的奴才拿了,直接拉出去卖,现在派人去府里找二太太要他们的身契好跟衙门销籍。”
吓的这几个小厮赶快趴地上求饶,贾赦一看,指着贾瑭的鼻子:“混账,家里成天是买人的,何曾卖过人。”又说那几个哭求的小厮:“老太太是不依的,站起来,丢人现眼的玩意。”
他心里更多的是生气,已经明白了,这是儿子要压自己的锐气,打算让自己听话呢。斜着眼看贾瑭,兔崽子孽障,才当了几天官儿就要给你老子下马威了,反了你了!
但是这些人已经被捆起来扔到了院子里,贾瑭冷笑了一声,“老太太这个时候必会依着我。”
贾赦这下更加恼怒了,他酒已经醒了大半了,知道这个儿子如今在家族中地位不断攀升,怕是能赶在宝玉的前面振兴家族。
也是因为如此,他心里自然也清楚老太太是必定会偏心孙子,他这个时候放软了口气:“你这是年轻气盛,我劝你这会别去府中丢人了,咱们家没卖过人,你要知道一旦卖人,人家都想着咱们家落魄了。”
“早就落魄了,我祖父你父亲先国公爷去世的那会儿家里就注定落魄了。外面挂着国公府的牌匾你以为真的还是国公府?说什么京中二等人家,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就是京中普通人家,连那些巨富商贾都不如,还愣是水仙不开花装成大瓣蒜。”
邢夫人这个时候已经赶来了,她又气又急,“你这孩子没个成算,你这会卖人,人家只说你刻薄寡恩容不下人。将来编排你一些闲话,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对官员来说很重要,也是吏部考核的标准,邢夫人是不在乎几个下人,她在乎的是儿子的前程。
邢夫人这边没说完,周向回来了,“三爷,二太太说这事儿要问二奶奶,二奶奶打发了平姑娘,说是要回给老太太。”
这也是就是周向白跑了一趟的意思。那边拖着这事儿,不让老太太知道,也有几分推波助澜的意思。说不定这个时候正等着看笑话呢!
贾瑭站起来:“看来我还是做不得主儿,既然这样,我也用不了这些人了,你去前面跟你三奶奶说,‘收拾了东西,带着姐儿挪到前面的宅子里住着’。”
说完看一眼邢夫人转身走了。
云芳这里没收拾东西,得知后面闹起来了只让人把马车里放了火盆,给闺女包的厚厚的,带着自己身边的俩个丫鬟和奶娘,得了信儿就坐上车,没等贾瑭回来就直接离开。贾瑭出来带着自己的男仆,骑马追着马车走了。
这里的被褥什么的都没带,那边房屋整修过了,衣服被褥都是有的,直接住下就行。
消息终于瞒不住了,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把老太太气的骂他们父子。
贾瑭一走了之,贾赦还在家,和邢夫人夫妻两个被叫到了跟前,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贾政和王夫人也在,贾政趁着老太太停下的功夫说:“也就是去住几天散散心,老太太别生气了。马上就是过年祭祖,难道他还不回来?”
老太太拍拍自己的心口,看了看王夫人木愣愣的脸,心里暗暗思考不能让姓王的如愿。
于是说:“他就是气性大,公子哥儿不能没点气性,他生气了打人骂人都行,想卖了那些不省心的奴才卖了就是了,没用的奴才惹得主子生气,卖了再买。”吩咐王夫人,“东院的人谁在哪儿伺候的?把他们一家子的身契给瑭儿。”
王夫人瞬间抓到了关键:“那这些人的月钱?”
既然身契不在自己手里,那也不发月钱了。毕竟不好管啊。而且这一分就等于把管家权分出去了一部分,到时候这些人的月钱,四季衣服都不好管了。奴才是一个家族的一部分财产,在王夫人看来,这跟提前分家没太大的区别,只是分的不够彻底而已。
“糊涂,这自然还是走公中的账。”说这话的是贾政,贾政不是一个好家主,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眼光还是有的。
他毕竟一把年纪了,经历了长子的死亡,次子宝玉还年幼,这个时候家族呈现出一种后继无人的状态也让他着急,恰好贾瑭异军突起。
目前贾赦贾瑭父子不合不是什么好兆头,作为家主,他是极力避免裂痕继续扩大,想要弥补这其中的裂痕。在贾政看来,这是父子俩个吵架拿下人出气,到时候一群人劝劝就行了。可当时王熙凤和王夫人没第一时间来说这事,致使现在全家坐在一起商量对策已经算是晚了一步,现在要防止事情变得更糟。
贾政觉得把身契给侄儿是让他消气,以前怎么管理以后还是怎么管理,像是月钱这些,自然还是要走公中的账,而王夫人问这话明显是想分家。
怎么?把下人分了,人家出月钱,下一步是不是也该分给人家产业补贴一下,接着是一家变两家啊?
贾政没明着说,但是就这个意思。
王夫人立即解释:“人太多了,在东院伺候的人加起来几百人呢,他们的家小加起来更多。”
哪个奴才背后不是一家人啊,这背后管理起来就麻烦了!
贾政冷哼了一声,先不管王夫人,她是糊涂妇人,回头慢慢说她,现在要紧的是贾瑭的名声。
他转头跟老太太说:“万万不可让人家知道他们父子吵架了,就说......就说这些奴才赌钱吃酒被瑭儿逮着了,回头把人看住,送到外面庄子上就是了。”
老太太点点头:“这处置很妥当。”
然后叹口气,“他就是年轻,冲动起来不计较后果,你们都是做长辈的,要是谁不把这种小事儿放在心上,抛掷到一边不当回事,我自有和你们计较的时候。”
对贾政说:“你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