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可是她身边的那些人慢慢的愁眉苦脸起来,早些年我记得她家的下人个个气昂昂的,现如今和咱们家那些婆子打牌都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了,每一局也就是花几个大钱过过瘾,甚至有些人还想坐庄抽水,带着咱们家的人夜里聚赌。
一个家族穷的时候可不是一处穷,而是处处穷。他们这样的皇商人家最不应该的就是露穷,所以薛家遇到麻烦了。”
“她们居然夜里还敢赌!”云芳立即皱眉。
“妈妈你也别生气,赌鬼也就是那几家罢了,又不是人人都赌。”
“她们今天敢赌,明天就想翻本,后天就敢偷东西!饶不了他们!薛家的那些婆子不是咱们家的人,要想个法子才行!”
这个时候王熙凤她们来了,云芳抓紧时间嘱咐了一句:“别跟你伯母她们说咱们要组新商行的事儿。”
蘑菇点点头,开门出去迎伯母们进来了。
王熙凤先是去看了看睡着的儿女,这才到蘑菇的房里来。
看到珍大奶奶已经脱了鞋坐在蘑菇的床上,就笑着说她和云芳:“你们两个可真不像样子,来了就往人家床上躺。”
蘑菇这个时候正从紫竹手里接了托盘,听见王熙凤这么说,就笑:“二伯母也坐上去,反正躺着比坐着舒服,我这床大,随便歪着就行。”
王熙凤便不客气的脱了鞋,扶着丫鬟的手坐床上去了。她身后枕着大靠枕,觉得果然是歪着舒服。
看蘑菇把茶水放一边,就问:“刚才你们母女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还关着门!”
云芳笑着说:“没什么,就是闲聊聊到了薛家,最近一些日子他们家的婆子和咱家的这些不争气的媳妇们夜里打牌,听说抠抠搜搜的,传言说薛家的生意有些麻烦。”
珍大奶奶知道一些:“我听我们大爷身边的人也说过,说是薛家的生意不太好,如今麻烦缠身。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还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王熙凤在意的是夜里打牌的事儿,跟云芳说:“我知道你的脾气,是急性子忍不了的,他们夜里赌钱的事儿我前一阵子就知道,如今为了宝姑娘的脸面不好发作罢了。几个人偷着赌也就算了,要是把事儿弄大了,再或者是老太太太太或者谁示意了,我就去抓赌,一旦抓住,宝姑娘是必须要搬家了。”
说到这里,王熙凤叹口气:“上次兰儿他娘来跟我说过一次,只看有没有下一次了。”
蘅芜苑
“……我能怎么办?如今这也只能算一个还不错的法子了!”
薛姨妈在女儿房里跟薛宝钗说了东宫需要挑选良家子入宫的事儿。
尽管薛姨妈说的眉飞色舞,但是薛宝钗却紧皱着眉头,并没有欢喜的样子。
薛姨妈看女儿这个表现,先是哭诉了一番家里不容易,又接着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妨和我说说,咱们母女俩一起想想办法。”
薛宝钗就说:“这事儿和做生意一样,做生意有赚有赔,做这样的事儿也要赌上本钱不可。我此时一直在想,这里面到底有几分賺的,值得咱们家去赌?”
换句话说有几分值得的她薛宝钗不顾一切押上后半辈子去赌的?
“这有什么,当初不也是往宫里面给你报了名吗?”薛姨妈不觉得这是在赌。
薛宝钗叹了一口气,几年前本来是打算陪公主读书的,那时候有年少的本钱,如果真的陪公主读了几年没什么结果出宫了,公主陪读的名头能让她嫁个好人家,进有收益退也有收益。然后没成功,算是输了。
来到荣国府,本来说要和宝玉成一段良缘,又输了。
就像贾迎春说的那样,女孩青春短暂,自己一辈子还能再赌几次?
她就跟薛姨妈说:“几年前走舅舅的关系都未必能成,这一次呢?有几分保障?咱们家如今缺钱缺的严重,又去哪里弄这一笔钱往宫里面打点把我塞进去?”
薛姨妈立即说:“这次走的是夏家的关系,你嫂子说肯定能把你弄进去。至于钱……她虽没说,我觉得不用咱们花钱,咱们和夏家是亲戚,他们帮咱们打点也算是帮忙了,做亲戚从来都是有来有往,日后你出息了,多提携他们也够了。”
“既然是夏家愿意花钱,也是走夏家的关系……”薛宝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进宫之后是要从宫女做起,如果不能得太子的青眼又该怎么办?”
宫里那是什么地方?美女多的是,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好处。前些年薛宝钗觉得想出头还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然而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背景又是那么的单薄,优势渐渐丧失,此刻想出头非常难!
进了宫最坏的结局是做宫女,做到二十多岁出来之后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当然她也有一种不服输的狠劲,然而这个时候她想知道的是,如果自己斩断了做宫女二十多岁出宫的退路,在太子的后宫混不出头,家里要怎么办?
哥哥怎么办?母亲怎么办?家里的生意又该怎么办?
薛姨妈却觉得女儿想出头很简单,就拉着薛宝钗的手说:“我的儿,你长得好,又有学问,言谈举止在这些姐妹里都是拔尖的,他们国公府的这些姑娘都比不过你,更别说外边那些不认字的宫女了。”
京中勋贵豪门中,荣国府的女孩不算差,在这些女孩子里薛宝钗就是冒尖的人,等于是优中选优。薛姨妈对此很自信,觉得自己女儿想出头简直是手到擒来。
就薛宝钗自身的条件,在宫女群里那真是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想掩饰自己的光芒都难!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宝钗自己也想拼一下,她是个不服输的人。
“我所不放心的,也就是您和哥哥……”
“我们都好好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嫂子他们家跟宫里面走的近,日后你就是想我们了,或家里面有个事儿,给你传个口信就行。我实在是不想让你就这么埋没下去,宝玉这边是没法再往下说了,可是这京城里放眼看看,多少富贵门第都是外强中干,说到底还是进宫好一些。”
那就进宫吧!
想进宫,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要不要搬出去的问题。
不搬走,能借着荣国府的招牌行事,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荣国府是不会答应用自己家的招牌给薛家铺平进东宫的路。
搬走了,想借荣国府的势就难了。
这是母女俩个纠结的原因。
既然要搏一搏,薛宝钗觉得搬走算了。
本来薛家就已经没有太多本钱,这时候又全部压在进宫这件事情上,那么就别再得罪荣国府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斩断退路,一往无前!
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下去。
薛姨妈瞻前顾后,她舍不得荣国府的繁华,也舍不得东宫的富贵。觉得就薛宝钗的本事,完全可以和荣国府商量一下,让宫里的娘娘提携一番,让荣国府托着一点薛宝钗,到时候薛宝钗出息了也会回报一二。
就说:“这事儿先别着急,我回去和你哥哥嫂子商量一下。”
又嘱咐女儿:“事情没有明了之前千万不要多说。”
薛宝钗又不是轻易口出狂言的女孩儿,自然是不会多说的。薛姨妈算是完成了今日来荣国府的目的,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薛宝钗独自想了一会儿,便立即出去约姐妹们一块出来玩。要是按照母亲和哥哥嫂子的计划行事,那么和姐妹们相处的日子也不多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住了这几年,姐妹们中间若是有些不愉快,在这几年的情分里面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而且因为金玉良缘的传说,她当初和林黛玉之间隐隐有有些隔阂。自然是想在走之前化解了这种隔阂。
于是就约姐妹们从新结一期诗社。
探春就说:“虽说这个月还没有结过社,可是明日举办是不是匆忙了一些?”
薛宝钗就说:“这眼看就要进五月了。到时候天气热了,一来是行动一下全身出汗,二来是担心夏季多雨,风雨突然来临会把咱们的诗兴给扫了。这次我出银子请姐妹们一次,明日在我那蘅芜苑结社,如何?”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漏出来了一点儿离去前的珍惜。
姐妹几个都听出来了。然而薛宝钗没有明说,大家也没有明问,便纷纷答应。
于是下午薛宝钗就写了请柬打发人往各处送去。
巧儿和蘑菇也得了一张请柬,而且来送请柬的婆子说:“我们姑娘说这一期她想请一个人,还请大姐儿同意这人入一期的诗社。”
蘑菇能想到薛宝钗想请的人是妙玉。
她忍不住把眉头皱了起来,婆子对蘑菇讨好的笑了笑。蘑菇想了想,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家都知道自己和妙玉有点不对付,虽然没有吵过架,然而就是互相看不顺眼。薛姑姑既然知道还这么做,看来是有这么做的理由。
蘑菇就将请柬收了下来,跟这个婆子说:“行啊,既然是薛姑姑想请那就请吧。但是咱们丑话说到前面,我只去一次,若是下次还有她,那咱们就散了吧。”
婆子点头哈腰的回去了。
第二日众人聚集在蘅芜苑,李纨摇着扇子问:“这次要写什么诗?”
薛宝钗更想让姐妹们写一些壮行的诗词。
然而不好说出口,只说:“不如抓阄,每个人把想写的写在纸上团成一团,咱们让一个人抓,抓到了就写,如何?”
众姐妹都赞成,写完之后团成一团仍在一个花瓶里让巧儿去抓。
巧儿让抱着花瓶的丫鬟摇晃几下花瓶,自己伸手进去,抓了一个纸团出来递给了邢岫烟。
邢岫烟打开看看,上面写了“古松”两个字。
念出来后,问:“这是谁写的?”
蘑菇出来说:“我写的,以古松为题不限韵,如何?”
林黛玉就说:“既然抓到了,就写吧。”
李纨让人燃了一根香,大家开始构思去了。
薛宝钗满腹心思,很快写了出来,看了看香,觉得还够自己再写一首,于是又提笔多写了一首诗。
今日诗社活动很快结束,诗稿被林黛玉收了起来。蘑菇带的妹妹巧儿先走,两姐妹蹦蹦跶跶领着一群媳妇丫鬟们出去了,只剩下一群大姑娘们坐着说话。
一天时间过的很快,等到大家离开的时候,林黛玉借着收拾诗稿磨蹭了一会儿。看这里没人了,问薛宝钗:“宝姐姐要走了吗?”
薛宝钗从不怀疑林黛玉的聪明。见她这么问,也就点了点头。到底是不好把东宫之事说出来,只是跟林黛玉说自己要回去陪着母亲。
林黛玉点点头,对薛宝钗说:“当日宝姐姐来这里,我对宝姐姐分外羡慕。宝姐姐身边有母亲兄长,无论怎么说一家人是聚在一起团团圆圆,不像我,我和我父亲天各一方。
人生苦短,多陪陪亲人到底是件好事。日后我们再结社了,给宝姐姐送请柬,一定要来。”
薛宝钗点点头,送林黛玉出去了。
紫鹃扶着林黛玉,身后跟着雪雁捧着书稿,夕阳西下,晚霞铺满了天。林黛玉走了几步回头去看,看见薛宝钗站在门内,雪白的墙上爬满了藤萝,她站在郁郁葱葱的院子里,对着林黛玉挥了挥手。
林黛玉心思细腻,回去后就失神的看着窗外,直到夜色笼罩了整个园子。紫鹃端来了蜡烛劝她早点睡,她才叹气起来。
紫鹃问:“姑娘今日不是玩儿的很高兴吗?怎么晚上反而唉声叹气了?”
“宝姐姐可惜了。”
“此话怎么讲?”
“她若是有了人家才会搬走,没说好人家是不会搬走的。可是既然要搬,却说要陪陪母亲和兄长,这分明是难以启齿的去处。就是远嫁也会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明媒正娶的大事何必遮遮掩掩。”
紫鹃听明白了,忍不住惊讶起来:“这......不能吧!”
林黛玉烦躁起来:“这事你知我知,别让人家知道,你也别跟我说话了,我心里面烦,让我静一会儿。”
紫鹃就拿薄毯子盖在她身上,吹灭了几只蜡烛,端着烛台出去了。
过了几天,薛姨妈带着儿子媳妇来了。
荣国府的男人只有贾赦在家,贾琏贾瑭去来衙门,贾宝玉去了寺庙,据说最近在读经书,略有感悟,贾琮日常没事儿就去学里读书。薛蟠和贾赦没话可聊,而且贾赦最近围着孙子的书房打转,等孙子读书累了开始休息就跑去和孙子说话,也不想搭理薛蟠。
薛蟠就去隔壁找贾珍胡闹去了。
薛姨妈带着儿媳妇拜见了老太太,邢夫人陪着聊天。
老太太得知薛姨妈是来接女儿的,忍不住问:“孩子说人家了?不知道是哪里的?家里做什么的?”
薛姨妈笑着说:“准备说呢,老太太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不妨帮我们介绍介绍。”
夏金桂看了婆婆一眼,这是脚踏两只船习惯了吗?
老太太是喜欢保媒,但是不想给薛家保媒,就笑着应付了几句,心里松口气,宝玉总算是逃了薛家的毒手,觉得可喜可贺,高兴之下要留薛家的人吃了饭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