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邢夫人瞬间不问了。
回去之后,邢夫人哄着桂哥和蘑菇去了厢房,玉芳让人把楼大家的找来了。
云芳的亲爹殷庆,在当年被人打进家里砸了一个家当稀碎之后,开始结交各方人物,是个黑白两道都认识的。经常带着香草的弟弟在街面上晃荡,三教九流都接触过。楼大家的来了,云芳嘱咐她:“你让你男人去找香草的哥哥和弟弟,就说我说的,找个由头把荣国府宝二爷乳母李婆子的儿子打断一条腿。别牵扯到了殷家就行,动作快点,最晚天黑之前办成。”
楼大媳妇立即出门,没一个时辰楼大媳妇派人送来半车新宰杀的羊肉,事儿办成了。
到了傍晚,李嬷嬷哭着求王夫人赏赐些药,他儿子喝醉了,路上撞翻一个卖梅干菜的摊子,摊主追着让赔钱,她儿子不赔,谁知道路上冲出来一伙子人,摁着他打了一把半死,两条腿都打折了,还把身上的银子夺了给了那卖梅干菜的摊主。
最后一群人一哄而散,那摊主的梅干菜也不要了,推着车子跑了。可怜他儿子痛的昏过去,还是最后央求了路人报信,家里才知道的。
李家也是王夫人的陪房奴才,王夫人听了忍不住叹口气:“我早就说过,让你们管着点,你们谁都不听。彩霞,给她对牌,去药库里取药吧。”
李嬷嬷千恩万谢,王夫人捏着佛珠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事儿有一点蹊跷。要说和东院的有关系,可是东院的婆媳才回去没多久啊!要是这么快就报复回来了,可见东院的也不可小觑。
到底和东院有关系没有?
李嬷嬷取药,对牌到了平儿手里,平儿发了签子。回来找王熙凤:“奶奶,奶奶简直是料事如神,李婆子的儿子被打断了两条腿,好快啊。”
王熙凤微微一笑:“我这一卦再不会错的,殷家没点家底也不能把家里两个儿子一个送进宫一个送到国子监,虽然打铁还要自身硬,也要家里能托着他们更上一层楼。日后别得罪了三奶奶就是了。”
平儿点点头,又问:“您说李婆子能回过味来吗?”
王熙凤摇摇头:“谁知道呢!”
王熙凤想了想,跟平儿说:“往后别得罪三奶奶,我品着这个意思,她如今有了儿子了,三爷也稳当了,没什么后顾之忧,怕是以后要咬人了。
第70章 佛道事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 云芳就收到了消息,嫂子生了二胎,殷祺再有儿子这件事对于阴殷家来说, 那真的是一件大喜事。特别是云芳的爷爷,一直觉得家里人丁不旺,多了一个重孙子,对于晚年忍受病痛的人来说是一件为数不多的开心事。
孩子刚生下不久,报喜的人就告诉了云芳, 云芳立即收拾了东西在第二天带着蘑菇和胖儿子回娘家看望嫂子。
以为去的很早了,没想到娘家还有其他的亲戚在, 像是云芳的舅舅家,和嫂子武真真的娘家, 都已经来了。
云芳先是去看了看产妇和侄儿,陪着产妇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跟着杨太太回了正院。
杨太太这个时候特别满足, 在云芳面前也没什么遮着掩着。
“我的心算是放下来了,你哥哥有儿子比什么都要紧。他们成亲到如今已经先有一个儿子了, 我是最不着急的, 但是你嫂子的娘家还是觉得不行,必须再生个。我还不能说, 一说起来就像是我这做婆婆的......我跟你嫂子相处总是觉得不得劲......果然呀, 再好的儿媳妇儿也不是闺女......”
眼看着这一辈子的亲娘话题歪的有点儿不是方向, 云芳立即出声打断。
“娘说这些干什么,怪没意思的。”
“我这是太高兴,终于......算了, 不说这个了。我只是觉得跟你嫂子的娘家有点处不来,武太太三番两次请我出去吃茶看戏,我是觉得跟人家格格不入, 不是人家看不起我,也不是人家怠慢了我,我就是坐在她们里面浑身不舒服,全身上下特别刺挠。”
云芳就觉得好笑:“吃茶看戏有什么刺挠的,大家不过是出去乐一日罢了,您是连怎么找乐子都不知道呀?!”
“你还真别说,我是真不知道她们日子过得有什么乐子!”
云芳就特别好奇,催着杨太太接着往下说,因为云芳也不知道那些正宗的贵妇们日常消遣是什么。说真的,嫁到了荣国府之后,云芳一来是忙着外边生意上的事情,特别是贾瑭的白酒声音,他是彻底不管了,云芳要接手,光这一部分事情就占了她一部分精力,二来就是要照顾孩子,不可能把孩子扔给下人去照看,天天要过问,哪怕连孩子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睡的,也要细致的了解了,甚至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把孩子放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才行。
把这些事儿处理完了还要去荣庆堂奉承老太太,正经来说云芳头上有两层婆婆,这两层婆婆不能不搭理,也要抽时间去她们跟前转一转,表示自己孝顺。
荣国府出面应酬的都是王夫人,王夫人就不爱出门。一年到头也出门不了几次,和人家来往应酬的时候特别少。最多的还是出去走亲访友,然而像这样的事情有的时候邢夫人会参与,有的时候邢夫人不去。
就算是邢夫人去,更多的时候是王熙凤陪着,云芳这个亲媳妇儿反倒是没出过门儿。
至于外边应酬的事,云芳也是听王熙凤讲过的,然而在王熙凤的嘴里,也不过是听人家说书唱戏,大家一起聊天罢了。
所以云芳就想从杨太太这里听说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难不成这些贵妇还真的没有其他的花活。
杨太太看闺女实在是闲的发慌,催自己赶快讲,忍不住伸指头在云芳的脑门上点了一下。
“你呀,现在都已经当娘了,还是这个样子......你大哥的老泰山家一直以来都是富贵人家......”
大哥的大舅子兼好朋友武桐,曾经也和贾瑭短暂的共过事儿,对于这家人的底细,云芳是知道的比较详细。
这家人据说从前朝时候都已经发迹了,家族前后延续了几百年,一开始是地方上的一个大地主,后来家里面出了几个举人进士。等到改朝换代的时候,碰见那一代的家主也确实是个有眼光的,投资成功一跃成了当地的豪强,进而将子孙推入朝堂。
虽然进入朝堂,但是几十年前抱团失败,所以他们家坐了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有一句话说烂船还有三斤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是这家人坐了冷板凳也是比云芳他们殷家地位高了不少,如果正常来说,两家是没什么交集的。可是缘分就是这样不可琢磨,坐了冷板凳的武家想要摆脱目前的处境,将家里面的嫡长子推进宫里面做伴读,然而因为家族实力在当时来说并不显眼,所以就把武桐分配给了当时还是小透明的皇帝。
而殷家又花了银子赔了不少人情把家里面的大小子殷祺也给弄进宫去了。殷祺和武桐,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小少年,处境都差不多,又和当时的皇子年纪相当,大家在一起也算是快活。所以感情就这样处下来了,两家联姻后使得殷祺和武桐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所以武桐的母亲武夫人对杨太太很照顾,不遗余力的拉她进各种小圈子里,努力影响杨太太,让她成为一个典型且合格的贵妇。
在这中间武夫人做过的事是:带杨太太参加佛门水陆道场!带杨太太去道观打醮!带杨太太参加各样的寿礼婚礼满月礼......
光是跟随着武夫人出门,杨太太就觉得自己半辈子都没有这两年过的辛苦,一个月当中自己在家的时间也就那么四五天而已。
“你笑什么?”杨太太才抱怨了几句,就看见云芳笑起来,不满的看了女儿一眼:“光是打醮你知道有多少名堂吗?什么罗天大醮、平安大醮!什么三月三,四月八,六月六,九月九......碰上各种神仙诞辰,什么鬼节人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不办法会的。
还有很多是佛道两家一起办的,僧不僧俗不俗,佛不佛道不道。我是跟着参加了很多,像是什么吃斋念佛,到处捐献香油钱......我跟你说,我要是出去跟着见识一番倒也没什么,就是每次出香油钱的时候,我浑身肉疼。”
说到这里,云芳再也忍不住笑的肚子疼,歪倒在榻上,一头滚进了杨太太的怀里。
杨太太自己也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搂着云芳母女两个哈哈大笑。
云芳笑的眼泪也出来了,不过云芳倒不觉得什么:“爱财才是人之本色,叫我说妈妈这样也没错。天下人来来往往不都是为了金银吗?想来你让人家不少骗钱呀!”
“谁说不是啊!但是也不能说骗,有些钱我还是拿的心甘情愿的。”
说到这里,杨太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云芳躺下来,母女两个躺在一起,杨太太说:“上上个月,你安姨娘生了病,上吐下泻,折腾得特别憔悴,你二哥不在家,你大哥请了好大夫来看,吃了药总不管用。我出去的时候跟一个姑子说了家里的烦恼,她给我一张方子,回来抓药给你安姨娘吃,吃了三天果然好了。人家既然把咱们家的人给治好了,这钱我是乐意掏的,我就让人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送去了。”
“没见病人她们都敢开方子,您也是大胆,人家敢开您也敢用!”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了,你不知道你安姨娘那几天被折腾的人都瘦了一圈,再治不好,说不定都要转痢疾,拉的时间长了,人可能都没了,万一人没了,你二哥回来我怎么跟他说啊!
也不是我傻大胆真敢用那个方子,你爹他也是同意了,再说了,那个尼姑庵里面的姑子都是有点本事的,他们就是靠给人家看病得一些施舍。我也派人打听了,听说在当地那几个村庄里面有好名声,所以才把方子拿回来。
说到这个,有件事我倒是要嘱咐你,你将来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可不要被人家的花言巧语给骗了。那句话怎么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叫我说车船店脚牙还要再加上某些僧道,你不知道那一些道婆道姑那真的是要钱不要命!怪不得你爹不许三姑六婆进门,这些真是败家的根源。”
“怎么说?”
“这些老秃子们当掮客,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不是说了吗?我跟着你嫂子的嫡母武夫人一起去看什么水陆道场的法会,听完经做完法事,大家都是去喝茶看戏,当时去的太太夫人们不少。
有个尼姑来找我说话,说给我讲什么法华经,我觉得听戏没意思,和尼姑聊聊也好。那老秃子给我讲了几句经书,就提到了前生往事。
说人这一辈子享多少福受多少罪都是注定了的。我本想着,那老秃驴或许会说一些引人向善因果报应的故事,可没想到人家突然跟我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财货也是注定的,那意思是说都是佛祖给的,到手了就要接着,不接着反而要有灾祸。”
云芳本来很放松地躺在杨太太身边听讲,听到这里云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翻身趴在了榻上:“这是要怂恿您做亏心事儿啊!”
杨太太就很得意:“要不说是我闺女呢,你这聪明劲儿就是随了我。咱们娘俩都听出这意思来了,她们说有个雍州的太太,家里老爷抬进来了一个贵妾,平时这个做妾的就嚣张了一些,后来又仗着生下了唯一的哥儿,闹得妾不妾主母不主母的,只是没福气一病死了。这事儿和那个太太没关系啊,但是那个妾的娘家人说这个正房太太害死了这个妾,要打官司,一下子告进了衙门里。
那老秃子就跟我说,那位太太愿意出银子5000两,求我把这件事儿给平了,吓唬吓唬唬那个妾的娘家,事成之后还有银子孝敬。
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把我给气的呀......闺女,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这事是怎么回事咱们哪知道啊?中间有一条人命啊。他们两个嘴片一碰就把那太太说的跟那菩萨似的,或许那太太是真的无辜,但是我一个内院妇人能帮得上人家什么忙?不是到最后还要让你大哥出面吗?
我想了想,这事儿就不能碰,别说给我5000两银子,就是给我5万两银子,咱也不能为了那点银子做亏心事,所以我就把这事给拒了。你猜后来怎么样,这老秃子手段通天,找到了理国公府,求那家的夫人出手把事儿给平了。”
云芳听了忍不住摇摇头又啧啧了几声。
“这老尼姑倒是挺会找人的,找上您是因为咱们家刚发迹不久,在别人眼里是暴发新荣之家,暴发户得意的时候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要哄两句事儿都能办成。她想不到太太如此睿智,没上她的当。
找上理国公府......理国公家里面和荣国府差不多,外边看的架子不倒实际上已经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了,家里面向来是人多钱少且家财分布不公。这些太太奶奶们手里都没什么银子,捞一笔是一笔。
这种事儿您以后可不能做,要不然被人知道了少不了要牵连我大哥。”
“看你说的,我能不知道吗?”杨太太叹了一口气:“这是给我手里塞钱的,我还碰到了很多想从我手里骗钱的。别的不说,你娘我也是在胡同里面过了这么多年,咱们家当年也有一段时间吃糠咽菜,我能不知道这些老秃子们是怎么想的吗?
那句话怎么说的‘佛渡有钱人’!
知道归知道,但是叫不醒梦中人啊!
武夫人就特别信这些,在外面点了很多祈福的灯盏,光是一个月的香油银子都需要五十两银子。更别说在京城周围这几个大寺庙里面点盘香,那些盘香和磨盘一样大,一大盘儿就要上百两银子。啧啧啧啧,好有钱,大手笔。”
杨太太在这一方面和武夫人真不是一路人,杨太太是花点钱就觉得特别肉疼的那种,而且秉承着钱不能白花,必定要从其他地方再占点好处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处世哲学,所以在贵妇圈子里面也是抠出了名声,大家知道一起坐着吃吃喝喝,这个钱杨太太是出的,但是一旦提到拜佛烧香,这些杨太太是一毛不拔。
她这个毛病云芳是知道的,当初没和贾瑭成亲的时候,去庙里烧香,她一份钱要办成好几件事儿才行,什么给女儿批八字,搬家算吉日,蹭人家一顿斋饭......不占便宜她不舒服。好在这毛病不是很重,没占成便宜只是嘟囔几句,并不放在心上,没到了病态的地步。
云芳就跟杨太太开玩笑:“你现在是有两个孙子的人了,难道不给孙子祈福?”
“说句你嫂子不乐意听的话......算了算了,我也不说了,没必要因为这个让你嫂子不痛快。反正咱们家穷的时候,我没见佛祖保佑过咱们。所以啊,我佛不度穷人。”
云芳哈哈大笑,这个时候丫鬟来回话:“太太,姑奶奶,老爷要见姑奶奶呢。”
玉芳立即翻身坐起来:“我爹要见我?单独的?”
第71章 铸金身
云芳心里明白了八成, 前儿让香草的哥哥兄弟安排事儿,根本瞒不住亲爹,这不, 来问自己了。
云芳站起来对杨太太说:“您坐着,我去外面书房拜见我爹。”
杨太太知道的不多,看孩子拜见父亲也没多想:“去吧,等会一起回来吃饭,对了, 要不要把你儿子抱过去见见外祖父,好一阵子没见了, 上个月你爹去淘换了几个物件回来,说有一个是留给桂哥儿的。”
“孩子正睡着呢, 等会再带他去见人。您帮我看着点两个孩子。”云芳说着整理衣服和丫鬟去外院书房了。
殷庆的书房很大,但是书很少, 说是书房,是他一个招待亲近朋友的地方, 日常并不读书。
云芳进去的时候, 看到他正在用一支精巧的毛刷清理一尊佛像上的灰尘。
“爹,我来了。”
殷庆没回头, 嗯了一声。背对着招呼云芳:“来看看我请的这一尊菩萨。”
云芳走近看了看, 是一尊不到一尺高的木像, 双手合十拜了拜。跟殷庆说:“看上去,这尊菩萨出世很久了。”
殷庆点点头:“是啊,是历经千年的了。”
说着把毛刷放下, 退后一步,和云芳一起观看木像。
看了一会,殷庆问:“如何?”
云芳不知道问的是哪一方面, 思考了一下:“嗯~实话说,我觉得菩萨不是最近这些年看到的宝相庄严,似乎......”
面目狰狞了一些。
这是一尊坐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雕刻的是菩萨四只手臂四只手结四种法印,双腿一条很随意的垂着,一条很随意的支着,重要的是面目不是慈眉善目,而是带着怒容,面目狰狞。但是仔细看,这尊像上的面容带着一些胡人的影子,就眉目而言,和中原百姓的长相不太想。
殷庆点点头:“对啊,慈悲二字,是几次灭佛之后才有的。那些侍奉佛主的人,早些年都是强人,要不然为什么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云芳听着意思,老爹不是很敬重菩萨,就问:“这是哪位?该有称呼才对啊!”
“是有称呼,却不是咱们汉家百姓熟知的,是一尊亦正亦邪的菩萨。如今供奉的人少了,我是跟着几个有名的大师请教过才请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