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槐序
话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可惜话虽硬气,但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这举止瞬间将自己的底气泄了个干净。
柳宝林嘴角微微勾起。身边的婢子墨菊言道:“宝林说得也太直接了些,便不怕她当真嚷出去,或是传入太子耳中。”
“她不会。以她的脑子,若不说直接点,我怕迂回了她听不懂。”柳宝林一嗤,转而敛下笑意,“掖庭那边可处理妥当了?”
墨菊轻笑:“宝林放心,如今土豆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议论者众。宫里说得人多了。那些话皆是大家平日常谈的。不论是土豆现今在朝野与民间的声望,还是圣人对太子齐王的斥责,桩桩件件全是事实。
“我并未虚构,更未故意让那些宫婢行挑拨之事。不过是恐尹罪妃消息闭塞,用了些手段,刚巧让这些东西传到她耳朵里而已。不论谁来查,那些宫婢都是自行议论,同我们不相干。婢子甚至不曾与她们接触过。”
柳宝林莞尔点头:“做得不错。这里怪冷的,我们回去吧。圣人最近赏了我不少东西,你寻两件合适的给中山王送去,顺便给秦王妃问个安。”
墨菊立时明白她的意思,环顾四周,犹豫道:“直接去宏义宫会不会太打眼?不如等敛秋入宫,婢子再找机会去同她聊聊。”
“你想岔了。如今土豆可是紧俏货,中山王送了一堆入宫,不论身份地位,受宠的不受宠的都没落下。各宫都在准备着回礼呢,我们若不回,那才叫打眼。”
柳宝林回望东宫,眼睛微眯。
似太子齐王与尹德妃张婕妤那般就更打眼了。年长的皇子与年轻的庶母总归是敏感的。如秦王,便不会亲自出面,一切都有秦王妃操持。而秦王妃于内宫行走也十分谨慎,从不会把与何人交好摆在台面上。
其实,也不必事事都由主子来办。秦王秦王妃在宫中住了数年,之后才搬出去,对宫中何处不熟悉?便是秦王妃身边的盈夏敛秋等人,在宫里也有许多老相识。譬如墨菊,便是盈夏同一批入宫的宫婢。类似这般的还有不少。
圣人与太子许是高高在上惯了,从未将眼神落在这些贱奴的身上,如何会想到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内侍宫婢之间也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可供利用呢?
第58章
宏义宫。
李承乾乐滋滋数着回礼, 心里美美的。几斤不值钱的土豆换来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太划算了。他一边让抱春登记收入库房一边夸赞自己实在太英明。
说实话,在送土豆之前, 他完全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收获, 简直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代表什么?代表天上掉馅饼。这么一想,心情更好了。
果然宫里有钱人多,还都大方,就连不怎么得宠的低位妃嫔给的东西也不差。即便不算贵重,也都有各自的特色, 能看出用心了。
哎, 算一算似乎就他阿耶死抠死抠的,出手的吝啬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纯属给他们老李家丢人,也不嫌拿不出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王府破产了呢。
被嫌弃死抠死抠得李世民还不知道自己一着不慎, “吝啬”的形象已经在儿子心里根深蒂固,这一章将永远被儿子刻在人生轨迹里, 涂抹不去, 再也翻不了篇。
此刻他正与长孙氏说话。
“今日宫里不少人前来给承乾送回礼, 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打探土豆之事。”
李世民嗤笑:“她们心思倒是不少。”
“墨菊混在其中来了一趟。”
李世民顿住, 面上多了两分认真:“柳宝林那边可还顺利。”
“尚算顺利。”长孙氏将墨菊的禀报全盘告知。
李世民握着长孙氏的手:“辛苦你了。”
这些年他长期在外征战,若非观音婢替他宫里宫外的操持, 他的处境只怕会更难一些。是观音婢让他即便搬出宫也不至于对宫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能当一个聋子。
长孙氏轻笑:“你我之间谈何辛苦。”
李世民莞尔, 夫妻相视一眼, 默契尽在不言中。
长孙氏伸手为他宽衣, 说道:“张婕妤不甚聪明, 从前都是以尹德妃马首是瞻。有太子背后谋划,尹德妃主持大局,在旁看顾,她只需做个听命行事的先锋便好,自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如今太子自身难保,尹德妃一朝落难,又忽然得知尹家再无出路,一切设想化作梦幻泡影,打击过大,几近崩溃。非但不能为她谋划指引,癫狂的情绪还会直接给予她莫大冲击。
“她受多方影响,自然会多思多想,陷入惶恐,忐忑不安。这时候倘若柳宝林再刺激几次,言语引导,她定会坐不住,势必有所举动。”
李世民了然,她若要动,最先会如何做?自是去找太子,求太子给她一颗定心丸。可是以目前的情况,太子是不愿意搭理的。此时,他的处境最忌讳再与后宫嫔妃有所牵扯。
李世民嘴角勾起:“过几日父亲生辰,又逢土豆出世这样的大喜事。父亲已下令大宴群臣。找机会帮张婕妤一把。”
长孙氏点头应下,神色间却有些忧虑。
“怎么了?”
长孙氏抬头:“二哥近日行事是否太急了些?太子怎会看不出来这是你给他做的局?”
李世民起身,将一份奏报递过去。长孙氏瞳孔震颤:“民间已有言论,说承乾是天选之子,是紫微星降世,是仙人临凡?”
李世民点头:“承乾以往弄出些西红柿西瓜辣椒也便罢了,但土豆不一样,此物是主食,且产量过高,自然会引起民间百姓的拥戴。古往今来,能种出这等高产粮食的唯有承乾一人,舍他其谁?
“再有,我们能利用舆论将太子说成千古罪人,他自然也能利用舆论反击。此刻承乾声望过大,连带我们整个秦王府都是民心所向,他无法以污名化去之,便只能加一把火。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未必是好事。”
说到此李世民一嗤:“我倒是无妨,这等声望我求之不得,他敢给我就敢收。但我得为承乾考虑。”
李建成此等作为明显是想把李渊放在他身上的目光转移到承乾身上,若有对李渊更为威胁的存在,李建成便可得片刻喘息,虽然扎进李渊心里的那根刺不会拔出,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但这点喘息的时间足够他做许多筹谋。
而李世民不能给他这个时间,尤其不能将李承乾至于这等险地。
“我已经将舆论暂时压下去一些,但这种言论一旦出现,压不了太久。所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太子即便知道我在其中的手笔又如何?我便是要他明知如此却不得不为,逼其速反。”
长孙氏明了,想到“天选之子,紫微降世,仙人临凡”的字眼,不自觉将奏报篡紧,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承乾身上确实有许多特殊之处,对于这些言论,二哥如何看?”
李世民顿了片刻,恍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将她搂进怀里,轻笑出声,思虑了一瞬,终是决定将吴峰借房玄龄的手留给他的那封书信告知。
“吴峰打的便是这个主意,挑拨我们父子关系,我怎会上他的当?你放心,我心里清楚得很。承乾是你我亲子,他若真有这等命格与运道,是我之福,亦是我大唐之福,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心生不满?”
李世民将长孙氏抱紧了两分:“观音婢,你的担忧你的顾虑我都明白。你信我,我不是父亲,也绝不会成为父亲。我不会让承乾重走我的路。我保证,不管往后出现何等变故,不论到得何种境地,我总会护着承乾顾着承乾。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我知道,我信二哥。”长孙氏回抱住他,口中这般说,心里也这么想。她确实信李世民,信他此刻的真心实意,信他说的乃肺腑之言。可她仍旧未曾将顾虑完全放下。
因为承乾现今还小,即便李世民现在能毫无芥蒂,焉知往后呢?倘若有一日李世民上位,承乾便是太子。承乾幼时还好,长大后怎么办?
年老的帝王与年轻力壮且政绩卓越的太子。
长孙氏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自己需做点什么,心念转动,言道:“承乾前几日设了个药庄,还用金银器皿同我兑了一批铜钱。”
李世民失笑,何止呢,也同他兑了批铜钱,钱花得如流水一般,此事他怎会不知?
“前有智仁法师,后有袁天罡,便是吴峰私心过重,诡计多端,却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们的测算相卜之能让人惊叹。父亲紧张重视也属常理。对此等玄门之道,二哥怎么看?”
李世民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此话的用意。
长孙氏又道:“孙药师与袁天罡入药庄也有好几日了,二哥可想见见他们?”
李世民默然不语,眉宇微凝。想见吗?他确实是有这等想法的。对于玄门一途,他非是不信,却也并未全信。
他其实很好奇在这些玄门人的眼里,自己是什么人物,自己的星象命理如何,此次筹谋可能顺利,能否登临帝位。
但有吴峰以玄学批言搅风搅雨,挑拨离间在前,他对此又升起些微抵触心理,因而这些时日明知袁天罡就在药庄,甚至身边还有个李淳风,他却未有行动。
观他面色,长孙氏便知其心思,笑说:“二哥既想见,便见一见吧。当年承乾堕于梦魇多亏袁先生出手才得以好转。一别数年,我也想见见他,同他道个谢。二哥就当陪我,如何?”
李世民哪有不应。
于是次日,李承乾前脚来到药庄,长孙氏与李世民后脚便来了。
李承乾幽怨看向醉冬与李淳风,眼神控诉:“阿耶跟阿娘怎么知道?不是让你们保密吗?我答应师父跟师兄,不会把他们的存在告诉外人。你们这样会让我失信于人的。师父要是不高兴,不肯再收我当徒弟了怎么办!”
李淳风表示无辜,醉冬直呼冤枉。
李世民嘴角微抽:“保密?就你这天天往外蹿的忙活劲,动作大到换钱都换到我同你阿娘跟前来了,还指望我们不知?”
李承乾:???是这样吗?他动作这么大?
李世民轻斥:“做事半点不谨慎,若非我帮忙遮掩,你以为自己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以为你师父跟师兄的出现能不被外人知晓?”
呵呵,怎么可能。李渊可是紧盯着呢。
李承乾愣住,转头询问醉冬:“我的破绽有这么多吗?”
醉冬愣愣点头。
李承乾撇撇嘴,低着头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们了。”
又瞥了李世民一眼:“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还帮我遮掩,就不能再帮帮我,当不知道吗!”
李世民:……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可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长孙氏轻笑:“承乾,我与你阿耶今日特地来见袁先生,是有要事。”
“袁先生?”李承乾恍惚反应过来,“袁师兄吗?”
他大感意外:“阿娘,你是不是说错了,你们其实是来找我师父的吧?找我师兄干嘛?我师兄那点医术还没学到师父一半精髓呢。为人也不咋地,呆愣愣的,对待师父也不知道殷勤点,有些笨。”
李世民;长孙氏:……袁天罡呆愣愣的,有些笨?
陪同在侧的李淳风强忍笑意。刚巧赶过来的孙思邈看了身边的袁天罡一眼,眸中满是打趣:“确实呆愣愣的,有些笨。这话倒也没说错。”
袁天罡:……他能说什么?还是躺平任嘲吧。鬼知道跟他在一起怼天怼地的孙师父为何一碰到李承乾就变了副模样。就因为他嘴甜?哦,好吧,李承乾嘴确实够甜。只要他愿意,能甜齁你。但同样的,只要他愿意,也能气死你。譬如自己。
这几日在他的影响下,孙师父是越来越嫌弃自己了。
哎,心好累。
双方上前彼此面见过,醉冬将众人引入客厅,奉上茶水瓜果,便自觉退出去。
李承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从几人的言行中确定,阿娘没说错,她与阿耶确实是来寻师兄的。于是更不懂了。有师父这么个医学大牛在,为何放弃更好的,退而求其次选择师兄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长孙氏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袁先生可不是普通人,你唤他师兄,可知他也是你李先生的师兄?”
李承乾惊讶地转头看向李淳风:“李先生,你也是师父的弟子吗?那我岂不算是师父的徒孙?诶,不对啊。师父没说你是他弟子啊。”
这话说完,又恍然大悟,拍手道:“我知道了。袁师兄你曾跟李先生一起师从他人对不对?”
就跟他同老裴一样。都跟着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学习,都算三人的弟子。但他额外又是李淳风的弟子,老裴却不是。
李承乾觉得自己真相了,心里也更高兴了。本来以为袁师兄自始至终跟随师父,多年相处,感情不同以往,他想后来居上必定有难度。现在好了,都是半路出家,谁比谁高贵,哼!他一定可以的!
不过……
李承乾歪头:“那我们这辈分是不是乱了?”
袁天罡;李淳风:……你想到的就只有这个?
“诶,不重要。反正李先生又不是师父的弟子,咱们各论各的呗。”李承乾洒脱摆手,表示这都不是事。
袁天罡与李淳风对视一眼,颇觉无奈。
长孙氏勾唇:“你就不想知道袁先生此前师从何人,学的什么?”
李承乾茫然:“学的什么?”
“袁先生精通星象命理,擅长测算相卜,能知晓天文地理,推演过去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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