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圆帽
他迅速地朝着那处蓝光逼近,行动之间太过迅速,以至于大地都在这样的高速和极致的力道中迅速皲裂,破碎——
摩拉克斯终于看见了熟悉的少女身影。
对方被一块剔透的冰晶包裹着,双眼紧闭,容颜宁静,仿佛陷入了世上最永恒的深眠,但身体却是赤裸的,白皙得仿佛是他昔年途径龙脊雪山时看到的山间最冷且清的一抔白雪。
深黑色的发丝宛若海藻一般垂下,缠绕着她纤细而染血的脊背,像是清雪里开出一株株靡艳的花。冰面下隐隐看得出皮肤被灼烧的痕迹,像是焚毁后又在荒芜中绽开新的枝芽,丝丝缕缕的血液从坚冰的最低点慢慢渗透出来。
轻轻地低落在深红色的土地上,转瞬又被焚的干净。
摩拉克斯面色不曾变化,仿佛是大地深处千载不变的磐岩,意志和定力都远超常人坚定。
但是他静静地望了一会儿之后,忽地闭上了眼睛。
他收回掌心间的岩枪,朝着记忆里那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掌心搭上冰冷的霜雪,骤然用力,单薄而纤细的身体骤然坠落,被摩拉克斯双手合抱起。
冰晶碎裂,哗啦啦地散了一地,又转瞬被烈火融化得干净,化为空气中稀薄的水汽,消失不见了,但怀里冰凉的躯体仍旧真实,带着手套的指尖似乎都感知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凉,像是触摸最上等的玉石。
摩拉克斯冷硬而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的变化,金色的眼瞳安静地阖着,没有丝毫想要张开的意味,但是眼睫却轻轻地颤了一下。
即便是岩石塑就的形体,依旧会有和人类相同的触感。
即便是亘古不会动摇的心,也会有一瞬轻微的波动。
指尖却突然被什么人轻轻抓住,慢慢地扯了一扯。
摩拉克斯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对仰头看向他的漆黑的眼瞳。
不像是曾经他赏识的璃月籍愚人众执行官,哪怕是微笑时眼底都带着冷厉的暗光,怀里的少女眼神清透到如同夏日里荻花洲的水泊,里面满是莹润的色泽。
摩拉克斯恍惚间觉得怀里的是一只懵懂的小狐狸,才刚刚学会睁眼看世界,眼睛里一片不谙世事的茫然。
下一刻小狐狸慢慢地打了一个哈欠,重新靠在自己怀里,额头就挨着自己的胸口,引起一片奇异的感觉。
手臂也相当不老实地环住了自己的脖颈,像是认定了自己不会伤害她一般。
她似乎不知晓自己如今身处险境,也不觉得抱着自己的是一个需要戒备的陌生人,反而像是从他身上获得了近乎于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摩拉克斯轻轻皱眉。
他并不喜欢过于亲密的接触,在她身上却破例过两回——虽然都是因为险要关头无暇他顾。
要不要把她丢下去呢——摩拉克斯想着,视线重新落进怀里。
少女安然地沉睡着,身上被火灼伤的伤口尚未愈合,手臂上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看来过去几日在层岩地下吃了不少苦头。
摩拉克斯这样想着,就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把她扔回地面了。
他沉默了一下,单手卸下赤金的腰带,脱下带着兜帽的外袍,全身上下只着深色长裤,然后用外袍将人裹起来。
相比于摩拉克斯的身形,怀里有一半精灵血脉的少女单薄了不少,原本在腰间开叉的长袍也一直覆盖住了少女的上半身,只露出莹润而修长的腿和脚踝。
摩拉克斯尝试用自己外袍的下摆将少女的腿包裹起来,但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他耐心渐渐告罄,最后索性用岩盾耀眼的金光将她重重叠叠地包裹起来。
然后摩拉克斯唤出岩枪,仅仅是用脚尖一踢,岩枪便带着刺眼的光辉撕裂赤红的大地。
他目光沉静,抱着怀里的少女步入时空的缝隙。
*
“所以说,你就没穿上衣,当着好多——好多千岩军还有个小夜叉的面将人裹在你的衣服里抱回来了?”
“嗨呀嗨呀,想开点嘛!照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呀,反正你不是一门心思想将人留在璃月,不还回去了吗,这就是送上门的大好借口——冰之女皇都很难说不的那种哦~”
“不过小姑娘的名声到底紧要,虽然你们璃月的风俗不大在乎这个——嗯,还是解释一下的好。”
“你说什么,我哪里有奚落你的意思?喂喂喂,做神可不能这样小气,我好歹还救了你的小夜叉,给我倒杯酒再撵人也行啊,喂!”
闻音皱着眉,总觉得不远处有风声在呼啸。
她应该起来关窗户——
不对!她不是掉进层岩地下封印的未知空间里了么,哪里会有什么窗户!
闻音下意识想睁眼,却觉得眼皮上像是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努力了半天竟连个缝隙都没有睁开。
她压制住心里惊慌,静静地感知周围的一切。
风声似乎渐渐远去了,但是房间里却似乎走进一个人,步伐听起来相当沉稳。
只是不知道为何,呼吸不大稳定,像是被气的。
那人似乎是在远处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然后凑进到闻音身边来,顿了一下,伸手朝她探来。
额头上一点温润的触感。
对方的掌心并不算柔软,甚至因为常年掌握武器而有些许粗糙,但是落在额前的时候,却异常稳定而有力,带起一阵心安的错觉。
然后像是探知好了情况,那掌心毫不犹豫地撤开,然后又敲了敲闻音的额头。
嘶——好痛——
刚刚的温柔仿佛是错觉,闻音自我感觉像是拿狠狠脑袋撞上了岩石,甚至能听到脑腔里“咚”得响了一声。
她霍然睁开眼睛,胸口也剧烈地起伏了一瞬。
视线慢慢对焦,长时间没有接触过光亮的眼睛留下生理性的眼泪。
但屋中那人却像是提前考虑好了这样的情况,只在屋内点燃了零星几点蜡烛,勉强能视物而已。
不过片刻缓和,闻音就已经能看清抱着肩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影——
是摩拉克斯。
对方穿着一身带着披膊肩甲的深色长衫,立领严丝合缝地扣起,给人一种十足的端肃之感,甲片正下方却探出两条飘带,自带飘逸出尘之意。
二者矛盾却又彼此贴合,出现在摩拉克斯身上更是叫人觉得相得益彰。
而俊逸出尘的岩王帝君本人,正用冷淡而锐利的视线看着闻音。
闻音的注意力却完全没在他的脸上,像是因为沉睡太久而略有些滞涩,眼睛只盯着摩拉克斯肩甲下的飘带。
有点想拽一拽。她想。
于是闻音无视了眼前岩王帝君的冷脸,伸出手,慢吞吞地扯住了对方的飘带。
这样慢的速度伸手去握,对方也没有躲开,那就是默许的意思吧?
闻音不大理智的脑袋里划过这个念头。
空气骤然安静。
摩拉克斯沉静了两秒后,却缓缓笑了一声。
看起来似乎只是纯然的无奈。
但随即他微微俯身,身体压低,气息骤然笼罩下来。
闻音被他宽阔的脊背笼罩,一时间竟然下意识后躲。
但是摩拉克斯没有给她退缩的余地,单手扯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便如坚岩一般不给人拒绝的权利。
他直视着闻音的眼睛。
暗金色的瞳孔倒映着她模糊浅淡的影子。
“喜欢这飘带?留在璃月的话,我送你一件如何?我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至冬毕竟底蕴不丰,可没有这样精纯的手艺。”
却见眼前刚刚还迷糊茫然的少女,脸上突然露出十二分客套疏离且礼貌的笑容。
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抽回手,然后慢条斯理地把摩拉克斯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掰开,脸上扯出一个非常从容的笑来。
“多谢帝君的厚爱了,我目前并没有长居璃月的打算——”
她的声音慢慢收进了嗓子里,视线随着摩拉克斯探向领口的手不断挪移。
她眼见他咔哒一声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露出一片白皙透亮的肌肤。
并非那种瘦削的白皙,而是透着极致的力量感的线条,明晃晃地在眼前展示着。
嘶——这是干什么?不会吧,岩王爷不像是擅长用美色蛊惑他国外交人员的神呐!
闻音想不出这是什么路数,但不看肯定没有坏处,她立即垂下眼睫,视线也相当礼貌地避开。
摩拉克斯缓缓站直了,目光扫过眼前像是要低到被褥里的小黑发顶。
他唇边似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又被端正和严肃取代,只是金色的眼瞳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戏谑和悠然。
他语气平平道:“前些天抱着我的腰的时候,你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罢了,想必执行官大人也有自己不可言说的苦衷吧。”
闻音霍然睁大眼睛——
她她她,什么时候抱摩拉克斯的腰了?那么好的腰,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不是,那么不敬神明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去做!
闻音心中心思百转,视线也不经意般凑上摩拉克斯的腰际。
然后又飞速挪开。
可恶,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了,脑袋里仿佛只有一片浆糊。
她的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自己被空间吞噬,眼前骤然变得黑暗的场景。
看如今模样,应该是摩拉克斯来救了自己——等等——
她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摩拉克斯应该会很靠谱,但还是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
“帝君,我想问一下,浮舍伯阳,还有那些千岩军,他们还好吗?”
摩拉克斯扬了扬眉。
说道这个,他的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了些。
“你做的很好。在我赶到的时候,魔物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带他们出去自然也成了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他们现在都相当安全。那群士兵,我也按照他们的意愿,把他们分到了你的麾下。”
“对了,还有伯阳,他的弟弟戎昭,以及你在青墟浦的那些士兵,都想继续编在你的帐下,为你效力。我都允许了。”
摩拉克斯抱着肩膀含笑望来,但闻音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而且——
她语气有点复杂道:“按照我们的约定,我应该再有两个月就要离开了,到时候这些士兵怎么办?”
摩拉克斯轻轻摇头。
“这些并不属于我们之间‘契约’的内容,我并不会代为处理。但——想必执行官大人也不会不置一词就将他们丢在璃月吧?”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语气遗憾且惋惜。
“说起来,浮舍和魈如今的情况都不大好。听说你都有跟他们共同战斗过的情谊,不如等你好了,前去探望一番?想必魈也会很高兴。关于浮舍的事情,他甚至想当面同你道谢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