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但过程没有人会在意, 至少三皇子不会在意, 他只会看结果。
四皇子作为直接受益者, 还能心甘情愿把三皇子当成自己的恩人吗?
是的,他很愿意。
对于三皇子在政治上的无私支持,四皇子铭感五内,只觉得无以为报。
虽然他这辈子要把三皇子彻底踩下去, 让对方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但下辈子他会结草衔环的, 够对得起这个三哥了吧?
所谓“大恩难报,不如杀之”,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四皇子成婚后没多久,有关三皇子的流言便在京城之内传得满天飞。
什么宠妾灭妻, 什么不敬储君, 什么不悌幼弟, 什么对君父心存怨望,什么纵容门下官员贪污受贿,什么庇护鱼肉百姓的酷吏……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三皇子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些是自己真的做了,哪些是被人给硬安在头上的。
因而他气得抬脚,却没办法替自己辩白。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跑断腿还不一定管用。
等到端午节前后,这个消息总算是传到了天子耳中。
天子是怎样人物,怎么会不明白,这是有人恶意整治三皇子?
可是,他认为自己扶持四皇子,放弃了三皇子,这些流言里别的都是可能是假的,但“对君父心存怨望”这一条,就算没有十分真,也得有七八分了。
天子并不觉得果断舍弃三儿子有什么问题,就老三那点本事,若是再与太子打擂台,怕是会被太子吃得渣都不剩。
他觉得自己把三皇子按下去,完全是出于一片慈父之心。
就算三皇子一时接受不了,可都这么久了,他还在老四的婚礼上胡闹,不是摆明了向天子抗议,表达对君父的不满吗?
这是天子绝对不能接受的。
抛开慈父之心不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么简单的道理,老三难道不明白吗?
这日正是端阳,宫里举行了家宴。
在宴会上,天子明确表达了对三皇子的不满。三皇子不过是心头郁闷多喝了几杯,就引来一顿训斥。
天子明确告诫他饮酒容易误事,并勒令他日后戒酒。
且念在是初犯,这一次只罚他禁足三个月,在家里闭门读书。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三皇子下一次能出门时,就是中秋家宴了。
他在四皇子婚宴上到处拉人拼酒的事,在场众人哪个不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在他和四皇子之间流连,什么意味都有。
或许别人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耐不住好奇心或者是随大溜。
但在又羞又气的三皇子看来,这些目光充满了对他的嘲讽和怜悯。
——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他心头一时悲愤不已:父皇啊父皇,我和老四都是您的儿子,您何以薄厚至此?
在他旁边的四皇子的心头暗喜,却勉强遏制住了,表面上不动声色,只顾拉着新婚的王妃秀恩爱。
“你不是爱吃辣的吗,尝尝这个水煮肉片。宫里的饮食都清淡,难得光禄寺有个姓阮的大厨,是正宗的川渝厨子。这道菜,九成是出自他之手。”
光禄寺是负责官员膳食的,六部官员在衙门里办公,中午总不可能大老远再回家吃饭,朝廷得管。
而这一顿饭,就来自光禄寺的大锅菜。
但凡是吃过学校食堂的,都知道大锅饭的水平。
哪怕是手段再高明的厨子,一个但把小炒的铁锅换成几十人份的大锅,水平也会直线下降。
如果用这种大锅连续做上一年半载,再高涨的热情也都磨尽了,“敷衍”就会成为永恒的主题。
在这种情况下,口味偏重,刺激性较强的菜色,自然而然就会脱颖而出。
以香辣著称的川渝菜,就是这样逐渐占据光禄寺的食物链顶端的。
虽然徒南薰下六部衙门外开了个平价食肆,但四皇子新入朝,未免给人留下把柄,这几个月一直是在光禄寺吃饭的。
原本不爱吃辣的他,在光禄寺大锅菜的摧残下,如今和王妃郭氏的口味非常契合,俗称——无辣不欢。
郭氏看着丈夫亲手夹了一块肉片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
她拿起象牙箸,挟起那块肉片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地咀嚼品尝。
说实话,味道很一般,远远比不上他们府里专门请来的大厨。
可这块肉经过了四皇子的手,吃进郭氏嘴里,就充满了爱情的酸臭味,就算是把瑶池宴上的美味珍馐端到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好吃吗?”四皇子期待地问。
“嗯。”郭氏点了点头,红光满面地说,“四哥推荐的,自然好吃。”
说着,她就亲手给四皇子斟了一杯酒,柔声道:“你不太能吃辣的,快喝杯酒解解辣。”
和她一比,四皇子的确不太能吃辣。
夫妻二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周围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
坐在斜对面的齐妃看着儿子和儿媳如此恩爱,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没下去过。
她自入宫以来就宠爱平平,从来没有享受过夫妻恩爱的滋味。
从前她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如今她的儿子享受到了,齐妃只觉得扬眉吐气,前半辈子所受的苦都值了。
齐妃挺了挺胸脯,傲视在座的所有嫔妃。
先皇后早逝,二皇子的母亲贤妃也是早逝。
如今还健在的嫔妃里,只有她的儿子娶了媳妇,日后也必然是她头一个抱上孙子。
只这一点,就足够她骄傲了。
坐在她上手的丽妃见状,不屑地撇了撇嘴,暗道:若非我入宫晚,岂容你们母子耀武扬威?
坐在她下手的淑妃就从容多了。
淑妃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又夫妻和美,自成婚之后小夫妻两个就有商有量的,从来没红过脸。
作为母亲,淑妃早已心满意足,根本不在意后宫纷争。
再者说了,虽然她的宠爱不是后宫第一,却是后宫之中的长青树,内务府从来不敢怠慢她。
她的女儿女婿也孝顺,在宫外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都会给她送一份,淑妃的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日子顺畅了,心态自然就好了。
淑妃已经是三十四五的人了,最近这半年却是越发的容光焕发,行事更加从容自在,也让为了前朝事焦头烂额的天子,更爱到她的玉泉宫中来。
这突如其来的翻红,让原本的第一宠妃丽妃妒忌不已。
但丽妃没有宫权,淑妃却是掌权的宠妃,她就算妒忌也无可奈何,只能暗地里摔几个瓷器,掐几下宫女。
三对公主驸马全程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他们开席前就相互调换了位置,河阳公主与徒南薰一左一右伴着东昌公主。
凡是席面上有大寒大热之物,不等东昌公主身边的婢女提醒,姊妹两个就招手让人撤下去了。
一开始段贵妃还担心女儿,但关注了一会儿,见她两个妹妹把她照顾得极好,不由心下宽慰,想着日后可要好好答谢淑妃与惠嫔。
惠嫔便也罢了,原本就唯段贵妃马首是瞻,只是段贵妃当年盛宠时,与淑妃之间有些龃龉。
不过随着两人年龄渐大,当年那点小摩擦,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年少轻狂,引人一笑罢了。
只不过两人都是高位嫔妃,虽然心里已经不计较当年事了,却是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自从东昌公主有孕以来,段贵妃就时常派人到公主府探望女儿,去的人每次回回禀,都会说起二公主与三公主时常探望陪伴长姐的事。
今日又亲眼见了,段贵妃忽然就觉得,都是相伴多年的姐妹,她便是在淑妃面前先低一下头,又有什么所谓?
等家宴结束,三位公主和已经开府的皇子陆续出宫,还在宫中居住的六皇子,则是跟着太子去了东宫。
东宫本名端本宫,因着自古以来,都以东宫来代指太子,所以当世人提起太子居住的端本宫,都以“东宫”代指。
底下的老百姓不懂那么多,他们对皇室的认知大部分都来自戏文。
因此在老百姓心里,只认东宫,端本宫是什么地方,他们才不管那么多。
再说六皇子既无母亲照顾,又没到成婚的年纪,日常起居多由太子妃照拂。
在六皇子心里,太子妃这个大嫂,当得上是长嫂如母。
今日因见三皇子吃鳖,六皇子心里痛快,在席上难免多饮了几杯,就想着到东宫来讨碗醒酒汤。
太子妃见他一起来了,便知道他们兄弟有话说,自己领着两个皇孙进了内殿,吩咐人把早就安排上的醒酒汤端来,兄弟二人一人喝了一碗。
进了自家大哥的地盘,六皇子就像是去了笼头的马一样,整个人都松快了。
他歪在椅子上笑道:“想不到三哥也有今天,从前他多威风的人呀。哪知道时过境迁,该他的三十年终究是过去了。”
原来三皇子这人最爱在弟弟们面前摆架子,又因六皇子自幼便与太子亲善,三皇子对他颇有讥讽之言。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六皇子也是天潢贵胄,哪怕在天子面前不受宠,又哪容得旁人欺辱?
只是他自幼坎坷,比别的兄弟更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他知道天子着意抬举三皇子,颇有几份辖制太子的意思。而他更是人尽皆知的亲善太子,无论什么行为,都会被人联想到太子身上。
太子对他多有照拂,他不想因争一时之气,平白给太子添麻烦。
因而,日常一些口角,他少不得就忍了。
后来三皇子声势败落,渐渐被四皇子踩进泥里,六皇子当面不说,背地里可没少喊痛快。
太子也知道他和三皇子有过节,这里又没有外人,便任他发泄了一番。
换过两道茶之后,太子才说起了正经事,“你的婚事我在父皇面前已经提了,父皇也看好了几家,你自己看看,中意哪一家的女儿。”
说着,便回身从博古架上抽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本有些期待之意,但拿过来仔细看了,见上面的人家都是些表面光鲜的,一颗心登时就沉了下去。
就算对天子已经没有多少期待了,想想三皇子的妻族,再想想四皇子的妻族,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父皇也太偏心了!”
太子叹了一声,“说不得,还是我连累了你。”
“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几年若是没有你的照拂,我指不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六皇子忙开解道,“再者说了,你本来就是储君,父皇本该扶持你,不让底下的兄弟生出野心才是定国之本。如今他一谓打压你……”
“好了六弟,这话不是你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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