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绿萝退了出去,片刻后就领着莲花公主进来了。
“五郎,妹妹。”莲花公主对二人失礼,两人也都起身还礼,口称“莲花姐姐”。
先前武夫人说自己女儿芳龄三百多岁,并不是说她出生三百多年,而是化形三百多年。
因此,一群人里除了马介甫之外,她倒成了最大的。
不过,和连锁她们不一样,莲花公主很乐意给人做姐姐,也享受做大姐大的感觉。
“姐姐快坐,来我这里坐。”徒南薰拉着她坐在一起,问道,“姐姐忙完了吗?”
一旁的绿萝已经自觉奉上新茶,把夫妻二人的残茶撤去,又把点心册子放在了莲花公主面前。
莲花公主看了看,见上面的点心不但画得像真的一样,还特别贴心地标注了口感和口味。
她翻了翻,随意点了两个麻辣口味的,就示意绿萝可以了。
绿萝倒没觉得怎么样,知道她真身是蜜蜂的傅玉衡和徒南薰都十分诧异。
——还有喜欢吃辣的蜜蜂?
两人的表情太明显,莲花公主想看不出来反倒有点难度。
看看绿萝出去了,这里也没有旁人,她笑着低语了一句,“我早就修成道体了,本体的桎梏又岂能困住我?”
这么说,也是。
两人皆恍然。
莲花公主这才道:“夏季采蜜的事已经安排妥当,新出生的幼儿也都立住了,正好了有了点空闲,就想着来和薰儿妹妹说说话。”
说到采蜜,她突然想起来,从右手在袖子里一掏,掏出两个甜白瓷的罐子,“这是今年春季新酿的蜂蜜,我娘让我带给你们尝尝。”
嗜甜的徒南薰眼睛一亮,“多谢莲花姐姐,也请姐姐替我谢谢武夫人。”
她又问道:“对了,武夫人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也不来看看话剧,聊做消遣?”
莲花公主道:“我娘自来就不爱看话本,不喜欢听戏。她的心思,大部分都放在族人的修行和课业上了。”
虽然他们蜂类成精的数量也不少,但是和狐类、蛇类、黄鼠狼这三个妖界大族比起来,还是太过弱小了。
武夫人为什么一直不敢让族人分巢?
就是因为总体实力还弱,分开之后容易被人逐个剿灭。
毕竟天地间的灵气就那么多,这个族群占得多了,那个族群必然占得就少了。
她们这一国的蜂妖不大不小,算是一股中等势力,合起来足够自保,旁人轻易不愿意招惹,分开就纯粹找死。
不过这些都是桂国内部事务,就算他们关系再好,莲花公主也不可能把国家内政披露出来的。
因而对于武夫人的行踪,她言辞间点到即止,便指着舞台上的琉璃屏幕问:“那块琉璃,好像是个法宝?”
见她不愿意多说,徒南薰也意识到,就算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大蜂巢,可里面的的确确存在着一个国家。
询问别国国君的行踪,的确是她僭越了,日后定然得注意。
她也顺势转移了话题,“不错,是个法宝。不过衡哥说,这个法宝只是个残次品。”
“哦?”莲花公主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五郎不介意说给我听听吧?”
“自然不介意,如今正是需要集思广益的时候呢。”
傅玉衡就把电影放映机的原理说了一遍。
徒南薰听得云里雾里,莲花公主却是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迟疑道:“你说的那个拍电影的摄像机,听起来怎么像是我们蜂类的眼睛呀?”
“着啊!”傅玉衡抚掌,“相机本来就是这个原理,不知姐姐可有什么妙法?”
莲花公主又仔细看了看舞台上的屏幕,上面的剧情已经进展到梁山伯与祝英台山洞避雨,互诉衷肠了。
那祝英台正对梁山伯说:“我不喜欢涂脂抹粉,但我爹很喜欢,他脸上的脂粉总是涂得很厚,还觉得那是身份的象征。”
梁山伯便道:“我也不喜欢。”
《梁祝》的故事是东晋背景,那时候的审美趋于阴柔,男人比女人用脂粉还厉害。
莲花公主品评了一句,“这二人倒是志同道合。”
至于离经叛道,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事。
而后,她就仔细看了看那屏幕上的影像,点评道:“这图影模糊了些,我可以让它更清晰。”
傅玉衡大喜过望,起身朝莲花公主行了个大礼,“还望姐姐助我等一臂之力。”
“五郎不必如此多礼。”莲花公主抬手虚扶,“你对我们一国有恩,不过一点小事而已,帮得上忙就好。”
恰在此时,绿萝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他们便顺势结束了话题,专心去看话剧了。
食盒被打开,里面的点心自然不止莲花公主点的那两样,还有绿萝按照她点的,自己又添了两样,凑足了四种。
还有三碗羹,徒南薰的是甜口的,傅玉衡的是咸香口的,莲花公主的则是微辣的。
舞台上梁祝二人偷尝禁果,也第一次向台下的观众披露了自己的内心。
观众们这才明白,为何祝英台的言行举止都是如此的离经叛道。
其实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故事和小说就可以看出来,古代人民也是有离经叛道的一面的。
如果在现实里,梁祝的行为一定会被无数人唾骂无媒苟合,嚷嚷着要把他们浸猪笼。
可是写成小说,编成戏曲,排成话剧之后,观众里却少有骂的。
或许是现实里不能做的事,就在话剧找发泄点;也或许是大剧院的话剧看多了,观众已经锻炼出了强大的心脏。
倒是贾敏很是紧张,不住地观察史太君的神色,生怕自家母亲看到这些不高兴。
女儿的举动并不隐晦,史太君如何察觉不到?
她好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贾敏讪笑两声,小心地问:“太太,你不觉得他们……伤风败俗?”
史太君却是叹了一声,“这一对可怜人,宁愿死也要在一起,何必苛责那么多?”
如果傅玉衡听见这句话,就知道为什么满席的观众,都对梁祝山洞里的行为这么宽容了。
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观众们来看之前,就知道注定是男死女殉的悲剧。
对于这样两个人物,大家都会下意识地宽容。
生不相守死相从,黄泉路上结伴行。今生无缘同白首,待到来世叙旧情。
每个人心中,都有类似的美好祈愿吧?
再后面又是一段学院相处,然后就是三年学期已过,梁祝毕业,上演一出十八相送。
这时候就有观众奇怪了。
“诶,老先生,劳驾您帮着想想,是不是漏了个马文才呀?”
“嘿,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马文才呢?怎么先生都辞馆了,马文才还没来呢?”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竟然形成了一股“嗡嗡嗡”的声浪,比开场时讨论琉璃屏幕的还多。
“对呀,马文才呢?”徒南薰也在问傅玉衡。
傅玉衡却还在卖关子,“急什么,往后看呗,反正这个剧就一集。”
徒南薰白了他一眼,凑到莲花公主身边,表示不搭理他了。
却听莲花公主笑道:“梁祝的故事,有没有马文才,又有什么打紧的?”
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傅玉衡眼睛一亮,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
不愧是一国储君。
得了这句提点,徒南薰也慢慢明白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对傅玉衡说:“你不告诉我又怎样?莲花姐姐冰雪聪明,猜出来了。”
傅玉衡笑着冲两人拱手,“小生甘拜下风。”
后续的故事也果然没有出现什么马文才,祝英台的父亲为了提升家族势力,得到更高的职位,将她许给了势力更大的马家。
在那个时代,势力小的依附势力强的,先过江的排挤后过江的。
国破兵败,拖家带口的跑路,早跑竟然还跑出优越感了,真是讽刺又荒谬。
而祝家,就属于势力小的,偏偏又是后过江的,buff叠满,想要站稳脚跟,自然就得和大士族联姻。
而马家,是祝家能够得着的最好的对象。
所以,无论那马家公子是叫马文才还是马武才,都没有关系,把祝英台嫁过去才是最重要的。
那位马家公子也一样,无论他认不认识祝英台,喜不喜欢祝英台,家族让他娶,他就得娶。
双方唯一不同的,便是马公子不喜欢自己的妻子还可以纳妾,他妻子的一辈子却是真正被困住了。
看着祝英台被绑上双脚练习莲步轻移,被要求笑不露齿,言不启唇,许多感性的观众已经哭湿好几个手帕了。
谁还没点被逼着做的伤心往事呢?
再后面梁山伯做了县令,到祝家见英台,却被祝父直接打了出去。
英台也因反抗父亲,不愿意嫁到马家,被关在了屋子里,门窗全部用木板钉死。
黑洞洞的屋子,周围全是阻隔自由脚步的木头,就像是一口巨大又压抑的棺材。
而祝英台,就是困在棺材里的活尸,礼教和父权不正是要把她变成没有自己思想的行尸走肉吗?
可她不愿意妥协。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她只想做一个有尊严、有自由的人。
哪怕,代价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祝母为了自己的女儿不再受苦,到梁山伯家里求他写一封绝交书。
梁山伯自然不愿意,却被祝母的声声质问,逼得步步后退。
到最后,祝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可以为了英台跪在你面前。那么你呢,你可以为英台做什么呢?”
梁山伯从未像这一刻般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崩坏的世道面前,个人的挣扎是何等的渺小无力。
他自己可以去死,但英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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