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话聊斋 第313章

第205章 傅悠

　　敲打完胡氏, 又画完饼之后，银雀就找出了一堆从前做针线时剩下的短线头。

　　她把那些线头一根根捋顺了并在一起，又拿软钢丝扎起来, 剪得齐整之后，抖开来就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小毛球。

　　坐在一旁给姐儿喂奶的胡氏有些诧异：这寿宁侯府何等豪富，便是她从前在内务府当差时也多有耳闻。

　　哪曾想，这样的人家里的婢女，小姐似的养着，竟是连几根线头都舍不得扔。

　　果然，越是有钱人家，就越注重持家之道。

　　若是她这番心声被银雀听见了，怕不是要笑弯了腰。

　　只能说, 寒门对豪门, 穷人对富人, 天然就有一层滤镜，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会把对方的行为往好的方面去想。

　　同样的事情，若是换个普通人家, 胡氏多半就不觉得是人家持家有道, 而是直接说人抠门了。

　　小孩子肚肠浅, 饿得快饱得也快。

　　不多时，小家伙就吃饱喝足，人也累得睡了过去。

　　胡氏是有经验的，早就让人备好了细棉布做的面巾，小心翼翼地给小娃娃擦了擦汗, 又扒开尿布看了看, 这才把孩子轻轻放在了大床畔的摇床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胡氏又给小娃娃喂了一回奶，又换了一次尿布。

　　皮革做的帘子微微晃动，红藻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胡氏招了招手，把她叫了出去。

　　两人到了外间之后，就见桌子上放了一碗炖得脱骨的肘子。

　　红藻道：“这是太太一早吩咐了厨房给你炖的，我想着这时候你也该饿了，就趁热吃了吧。”

　　胡氏也知道这是好东西，只有她吃得好了，奶水才会充足，自然不会推辞，道了声谢便坐下吃了。

　　等她吃完之后，又有小丫头端来了上好的茶水给她漱口，还有一盆泡了菊花的水给她洗手净面。

　　就连她身上穿的衣裳，也有小丫头拿了干净的给她换了一件，务必不带半点异味。

　　胡氏悄悄摸了摸，是上好的杭绸，不由笑开了花，“这怎么好意思呢？”

　　红藻道：“只要您照顾好了二姐儿，这都不算什么。公主一早就吩咐了，以后每个月给你做四套新衣裳，都是好料子。”

　　胡氏连连应承道：“您放心，二姐儿就是观音娘娘座下的龙女，能奶她一场，是我的福气呢。”

　　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她把一个才出生的奶娃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连红藻听了都觉得夸张。

　　“好了，好了。精不精心不在嘴上，得看你手上怎么做。”红藻打断了她，示意她回去照看二姐儿。

　　因着早先徒南薰就说过了，等孩子出生之后，就要把绿萝嫁出去，也会给她寻一个老实上进的管事做夫婿。

　　因而这段时日，每每有谨慎伺候的差事，红藻和绿萝就慢慢靠后，让银雀和黄鹂上前，顺便也把自己多年的经验都教给她们。

　　因着绿萝是要嫁出去的，日后自己当家做主，偶尔进府来拜见一番，便是极有良心了。

　　红藻嫁了管事，倒是还在府里当差。

　　但她是徒南薰的心腹，将来少不得要帮她管理一些外面的事。

　　比如各处庄子上的旱涝丰减，还有收租子什么的，都得心腹人去办。

　　尽管许多大户人家，这样的重任都是教给男仆去办的。便是当家主母想要掌控这些，选择的方法往往也是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嫁给这个掌握着重要职位的管事。

　　但徒南薰从不觉得自己身边长成的婢女比那些男仆差，红藻自己也极有心气，明白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如今见公主肯重用她，愿意给她机会，她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至于将来会不会因为女强男弱而导致夫妻不合，红藻更是冷笑连连。

　　——只要她自己立住了，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和她安稳过日子的男人。

　　比起对爱情存着种种美好幻想的绿萝，她是比较倾向于安稳的生活。

　　但跟在五爷身边许久，让红藻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安稳，才是真正的安稳。

　　把自己的安稳生活寄托在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上，或者干脆就寄希望于一个男人的良心上，得到的结果自然身如飘萍，得到的再多也觉得无所皈依，无所适从。

　　不过如今红藻也不想谈这些。

　　因为马上就是二姐儿的洗三礼了，纵然有大姑娘总览家事，但他们正院这边该准备的也不少。

　　而这些，自然得她们这几个大丫鬟举行。

　　生孩子的确是个体力活，徒南薰这一觉睡到了后半夜。

　　今晚是绿萝带着黄鹂一起守夜，听见动静，两人急忙披衣起身，由绿萝掌着灯走了过去。

　　“公主可算是醒了，后厨时刻温着鸡汤呢，婢子给您盛一碗过来？”绿萝笑着问。

　　刚睡醒的徒南薰还有些茫然，却下意识地伸手在身边摸索。

　　可摸索了半天，都没有摸到孩子，她心头一惊，彻底清醒了，“悠悠呢？”

　　因着傅玉衡一早就说过了，他们孩子的命名权都在徒南薰手里。

　　因而，从怀孕之初，她就遍翻典籍，一心想要给孩子取一个集文雅、响亮、平安喜乐、志向高远于一身的名字。

　　想也知道，这样的名字是不可能有的。

　　弄到最后，她干脆就听从傅玉衡的建议，拿一本自己喜欢的书，闭着眼睛随意翻开一夜，再顺手按住一处，名字从这一块取了。

　　纵容徒南薰有些不甘心，但自己想要的名字找不到，如此听天由命，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因而，她就取了一本《楚辞》，闭着眼睛一翻，再随手一按，睁开眼看时，却正是《九辫》里的一句：

　　——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

　　得了，这下两个孩子的名字都齐全了。

　　不管谁先出生，男孩就取个“昭”字，意为光明；女孩就取个“悠”字，意为长久。

　　寓意还挺不错。

　　“悠悠呢，悠悠在哪儿？”

　　绿萝忙把灯烛递给黄鹂，上前安抚徒南薰，“公主别急，二姐儿被奶娘抱到隔间去睡了。若您实在想她，我这就去让奶娘抱过来？”

　　得到了女儿的消息，徒南薰松了口气，摆手道：“不，不必打扰她休息了。她小小一个人，经不起折腾。”

　　绿萝拿了靠枕给她垫在后腰上，柔声道：“那我给让后厨给您用鸡汤下一碗细面？

　　就让府上新来的兰州厨娘下，她的手艺好，拉出的面跟头发丝似的，十分好克化。”

　　冷静下来，徒南薰的确是觉得饿了，便道：“去吧，稀稀的下一碗即可，我倒不是很饿。”

　　不等绿萝起身，黄鹂便把灯烛安在了烛台上，笑道：“还是婢子去吧，绿萝姐姐在这里陪公主说说话。”

　　说完就退了出去。

　　徒南薰问道：“悠悠出生的事，报到宫里了吗？”

　　“已经报过去了。”绿萝道，“贵妃娘娘还让人给二姐儿送了一顶海狸皮的帽子，正式的贺礼，要到洗三那日才会赐下呢。”

　　说起宫里送东西，就难免提起两位公主。

　　东昌公主与河阳公主收到消息之后，也让人送来了不少补品，都是产后恢复得用的。

　　还有荣国府的张夫人，府上送红鸡蛋的时候，她也让人捎回来一盒阿胶。

　　这些都一一登记在册了，此时绿萝也只是随口提一嘴，日后徒南薰看账本时心里也有个数。

　　徒南薰点了点头，欣慰道：“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要辛苦你们几个丫头了。”

　　“说什么辛苦？”绿萝玩笑道，“我们还等着公主出月子之后，念着我们也算有几分功劳，一人给个大红封呢。”

　　徒南薰“噗嗤”一笑，揶揄道：“大红封算什么？等我能走动了，亲自给你找个好女婿才是正经。”

　　绿萝瞬间就红了脸，嘴上却是一点不饶人，“那我可就等着公主置办的好嫁妆了。”

　　“你这丫头，竟是半点不知羞。”徒南薰大笑道，“放心，我一定厚厚发嫁了你。”

　　却不想，她这一大笑，忽然觉得下身一热，有湿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不禁“哎哟”一声。

　　绿萝一惊，忙起身拿了小褥子过来，一边安抚，一边扶着她起身。

　　“公主别怕，您产后喝的补汤，有排血清宫的效用，在您睡着的时候，已经给你换了好几次了。”

　　换了床上的褥子，又伺候着她换了亵裤和月事带，绿萝才又慢慢扶着她半躺在迎枕上。

　　恰好这时候，黄鹂端着一碗细细的鸡丝面进来了，绿萝便留着她伺候，自己把这些秽物清理了出去。

　　徒南薰吃了面，漱了口，侧躺着歇歇的片刻，又喝了一碗清宫的补汤，这才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还未睁眼，便听见了“咿咿呀呀”的童言稚语。

　　听见动静，红藻带着银雀上前，银雀把帐子挂了起来，红藻扶着徒南薰起身，口中笑道：“公主醒的正好，二姐儿刚睡醒，这会儿子正精神呢。”

　　徒南薰勾着头找自己的女儿，嘴里问道：“她醒了是不是因为饿了？还是让她先吃奶吧。”

　　这时，胡氏抱着小姑娘傅悠凑了过来，陪着笑解释道：“小孩子体力弱，吃了奶就累的睡着了。这会儿刚醒，难得有精神呢。”

　　徒南薰小心地接过来抱在怀里，只觉得两手间轻飘飘的，又像是托着千钧重。

　　傅悠小姑娘似乎是闻到了母亲的气息，无意识地往她怀里拱了拱，小嘴一张，淌出了一串口水。

　　向来爱干净的徒南薰却一点都不觉得脏，只觉得自家女儿好厉害，连口水都能流这么多。

　　“悠悠，悠悠，我是娘亲，你看看娘亲呀。”

　　但这么小的孩子，既看不清楚，也听不懂他说话，依然是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节奏胡乱蠕动，拼命想活动四肢。

　　胡氏笑道：“姐儿这会儿还看不清楚，但是能听见的。”

　　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一支拨浪鼓，递给了徒南薰，“公主您试试。”

　　徒南薰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在女儿左耳边晃了晃，小姑娘立刻就转了过去，双手无意识地往左边抓。

　　她觉得有趣，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又把拨浪鼓扭到女儿右耳边晃了晃。

　　果然，小姑娘立刻又把脑袋扭了过来，追寻拨浪鼓的声音。

　　说是逗孩子，她却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这时，黄鹂掀了帘子走进来，“公主，五爷要进来看看您和二姐儿。”

　　胡氏闻言，急忙避到了侧间，黄鹂这才把人请了进来。

　　傅玉衡也没别的事，就是进来看看老婆，再看看女儿。

　　但徒南薰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让傅玉衡看她拿拨浪鼓逗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