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那些幕布一层一层地挂在那里,要收回的时候,有往左边拉的,有往右边拉的。
有些一场戏只用一次的幕布,为了方便用完了就直接垂地上。
这些若没有专门练过,等戏真的开幕了,不免手忙脚乱,说不定就把该是天宫的幕景,给拉成地府了。
当他把所有人都关照一遍之后,只觉得自己都累成狗了。
唉,怪不得每个剧组都有副导演呢,就是为了不把导演累死呀。
见他闲下来了,坐在一边观看的徒南薰,急忙带着人给他送茶送点心。
“看把你急的,一头都是汗。”
徒南薰难得温柔地捏起绢帕,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这是你要的白开水,我一早就让人烧好,这会儿温温的,正好喝。”
傅玉衡接过茶杯,噙了口温水,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慢慢咽了下去。
如是再三,等那股焦渴的感觉退去了,他才慢慢把那一碗温水喝干净。
这是他高中打篮球时积累的经验,每次大汗淋漓之后,无论再渴,也不能猛灌水。
若是不先把嘴里的细胞给润透了,就算把胃给喝撑了,还是会感觉渴。
“谢谢,我好多了。”
傅玉衡把茶杯放回茶盘上,抓着徒南薰的手抱怨道:“原来当导演这么累,幸好有你陪着我。”
“哎哟哟。”徒南薰挑眉,“那咱们不干了?”
傅玉衡还没开口,脑子里的系统就先炸了一下。
系统:“那怎么能行?宿主,你听听你媳妇儿说,这是人话吗?”
傅玉衡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把它关了小黑屋。
“不行。”傅玉衡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已经动员了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现在说不干了,柳三哥他们不得笑死?”
他半扶半推着徒南薰去了休息场地,“来,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再看看他们琢磨明白了没有。”
转身走回场内,他吹了一下自制的木口哨。
“哔——两位主演就位,各配角也都准备,刚才那场戏咱们重来一遍。”
男女主很快就走了过来,柳长春信心满满,芸娘却是秀眉紧蹙,忧心忡忡。
傅玉衡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先问柳长春,“怎么样,有眉目了没?”
“有了。”柳长春点了点头,“宁采臣的性格和我的差别有些大,但我认识的一些人,却有和他差不多的。”
傅玉衡拍了拍他的肩膀,见芸娘仍然皱着眉头,不由叹了口。
其实芸娘真的不知道虚情假意该怎么演吗?
青楼女子大多身不由己,在面对不得不伺候的恩客时,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如果此时,傅玉衡没有替她赎身,她演起来必然得心应手。
正因为猛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良民身份,芸娘比起普通女子,越发端庄了几分,不肯再做从前的那些姿态。
傅玉衡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可为了照顾云娘脆弱的自尊心,又不能直言点破。
他暗暗叹了一声,对芸娘道:“你现在的身份是个演员,而演员最重要的就是敬业。
戏台上的人物也不都是忠臣良将,也有那白脸的奸臣,花脸的丑角。
可该演他们的人,不还是将他们演绎得活灵活现?”
芸娘红着眼眶垂下了头。
见她如此,傅玉衡皱了皱眉,“你若实在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就证明你吃不了演员这碗饭。
你不是会刺绣吗,公主的嫁妆铺子里有一家绣坊,我们可以送你去做绣娘。”
芸娘猛然抬头,嘴唇嗫嚅了许久,忽然拜道:“多谢五爷恩典。”
她终究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准备了这么久,临上场了女主角说演不了,要说心里一点气都没有,那也不现实。
但考虑到她本人的情况,傅玉衡独自压下了一切负面情绪,和徒南薰说了一声,徒南薰派了个管事婆子把她领走了。
“好好安置,不许让人欺负她。”
可人送走了之后,该愁的还得愁。
两口子相对着叹气。
徒南薰气恼道:“早知道她会这样,一开始就不用她了。”
见她鼓鼓的,因恼怒而晕染的色彩,让她的脸颊变成了熟透的苹果。
傅玉衡一下就不气了,伸手戳了戳她鼓囊囊的脸颊,一下子就把泡泡给戳破了。
“啪!”
徒南薰一把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见媳妇儿真生气了,傅玉衡急忙哄人,“好了,好了,别气了,千金难买早知道嘛。
咱们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那聂小倩怎么办?”
“再找人呗,还能怎么办?”
女主角不在,戏是排不成了,傅玉衡干脆让酒楼送了酒菜来,拉着其余人喝了一顿酒,又每人发了一钱银子,让他们先散了。
人家的时间也是时间,总不能让人白耽误一天吧?
就算不排戏,日子也得照过。
这个道理,对傅玉衡夫妇也一样。
※※※
再有半个月,就是林如海的婚期。
作为同科好友,傅玉衡得提前七八天往林家跑,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既如此,他们索性就把话剧的事先往后放放。
林家五代单传,林如海连一个可以帮衬的兄弟都没有,家里家外全靠一个老母亲操持。
傅玉衡来了之后,自然是先到后堂去拜见老夫人。
林母是个极和蔼的老太太,可能是因为青年守寡的缘故,她虽然才五十出头,却已是鬓发如银,脸上的皱纹盛开成一朵菊花。
“是玉衡来了呀,快坐吧。老婆子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只有些粗茶,你将就着喝些吧。”
早有丫鬟献了茶来。
傅玉衡笑道:“您这里的都是好茶,要不我怎么隔三差五就来呢,就是惦记着您的好茶好点心呢。”
林母被他逗得哈哈直笑,笑完就嫌弃自己儿子,“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家如海就跟个老夫子似的,还是你这样的好,做长辈的见了就高兴。”
每当听见父母贬低自己孩子时,作为听众的你如果当真了,那你就输了。
作为一个听了两辈子的父母明贬实褒的人,傅玉衡深谙此节。
因而,他逮着林海就是一顿夸。
什么老诚持重呀,什么处事干练呀,什么进退有度呀,什么文采风流、言之有物呀……
如果真心想要夸一个人,你总能找到他的优点。更何况,林如海本身就是一个优点多多的人。
林母真的笑成一朵花了。
陪着老人家说笑了一会子,傅玉衡就找借口告退,到前院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当然有了。”林如海拉着他就进了书房,指着桌子上的一堆请柬说,“这请柬才写了不到一半,我素知傅兄笔意风流,剩下这些,就拜托你了。”
傅玉衡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
于是头一天他就趴在书房,写了整整一天的请柬,连午膳都是凑合着吃的。
别看林家人口少,但人家关系网广泛呀。
且不说林如海的同窗同年同科,只他林家几代列侯积攒下来的人脉,就足够那些有上进心的人流口水了。
不过幸好,傅玉衡不在此列。
接下来的几天,他是每天都有得忙。
直到婚礼的前一天,一众人帮着林家接收了贾家送来的嫁妆,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呼——我自己成婚那回,都没这么累的。”
傅玉衡瘫在椅子上,长久忙碌之后骤然放松,那股疲惫感让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林如海亲手给他斟了茶,赔笑道:“傅兄当真辛苦了,小弟日后必有重谢。”
这话虽然是以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两人都知道,林如海还很认真。
他连写请柬的活都让傅玉衡帮忙干了,摆明了是拿他当自己人了。
傅玉衡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半起了身子道:“你别光说不练,我这里就有件事要托付给你。”
林如海放下茶碗,问道:“什么事?”
傅玉衡彻底坐直了身体,又往林如海那边歪了歪,“我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林如海笑呵呵地摸了摸刚续的胡茬,“傅兄是个富贵闲人,那等闲情逸致,我们这些仰禄之士,却是无福消受了。”
若非他们家数代单传,仅有他一人支撑门户,其实他也想过这种日子。
他之所以和傅玉衡特别要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从心里羡慕傅玉衡这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
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心生执念。
傅玉衡摆着手叹了口气,“什么富贵闲人呀,是烦人吧?我都快烦死了!”
“哦,这又是怎么说的?”林如海奇了,“不是说你该找的人也找齐了,原来的宅子也修葺好了吗?”
他还等着成婚之后,就带着媳妇儿去看傅玉衡排的新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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