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她们入了后宫,固然衣食无忧,比起那些吃不上饭的农妇民女不知道强出多少去。
但也正是衣食无忧的人,才会生出更多的心理需求。
普通百姓为了生存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哪里还有追求精神娱乐的余地?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礼仪繁多,许多普通贵妇能做的事,都和宫妃们无缘。
她们能去的地方极少,最大的自由活动场地就是御花园。
除此之外,就只能在自己宫里,看看书、绣绣花,最多召集住在偏殿的小嫔妃们打打马吊。
那些小嫔妃们和主位打牌,自然不敢赢,反而是想法子输,一味的奉承。
无论什么游戏,都是有输有赢才有意思,一直赢一直赢,玩几次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也就罢了,低位嫔妃的俸禄也低,她们这些主位也不能真贪那点银子。
往往她们赢了之后,会自己再掏腰包,合着赢来的钱一起,分赏下去。
归根结底,高位嫔妃带着低位嫔妃打马吊,与其说是在娱乐,不如说是通过这种方式,拉拢安抚她们。
因此打马吊这项活动,倒是低位嫔妃们更加热衷。
毕竟,用各种各样的姿势输,也是需要技术含量的,钻研技术含量也是一种乐趣不是?
当然了,宫中自有梨园在,各处也有几个偏僻宫室被改成了戏台子。
但能在宫里唱的戏,不是前朝贤妃烈女,就是民间节妇贤妻。
总而言之,就是教导嫔妃们要安分守己,贤良淑德的。
这种东西,看多了谁不腻味?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样新鲜事物,又是皇帝的女婿弄出来的,丽妃可不就起了心思,仗着自己得宠试探一二?
只可惜,天子根本就没给她说出来的机会,直接便道:“先看戏,先看戏。若是演得好,就让宫里的供奉们也来学学,专门演给你们看。”
至于让嫔妃们出宫,那是不可能的。
后宫嫔妃乃是天下妇德典范,整日里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丽妃闻言,有些不甘,扶着天子在视野最好的主位坐下后,竟然公然占据了天子左侧的位置,哀哀撒娇。
“陛下~这里是驸马的地方。俗话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驸马又不是外人。”
后宫所有嫔妃加起来,也就是她才敢来这套。
谁让她身份特殊,是天子奶娘孙氏的亲女儿呢?
当今天子虽是太平皇帝,却是个乱世太子。
他出生的时候,当朝太祖还没得到天下,只不过是个有些势力的义军首领罢了。
孙氏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因战乱随丈夫逃难,不想丈夫一病死了,儿子也高烧不退。
也许是上天觉得她的苦难足够多了,正逢太祖兵败,先太后与太-祖皇帝失散。
当时先太后已身怀有孕,接近临盆了。
而那时护在她身边的除了两个小丫头,就只有五十几个护卫,没一个懂接生和照顾孕妇的。
于是,抱着儿子独行的孙氏,就被几个护卫抓了去。
先太后心善,让人给孙氏的儿子请了大夫。
只可惜那时候条件不好,她儿子熬了许久,终究没有熬过去。
孙氏悲痛欲绝,还是当今的出生,让她重新有了活着的动力。
先太后可怜她,虽然她已经因悲伤过度而回了奶,还是聘请她做了儿子的奶娘。
而孙氏也是个知道感恩的,照顾当今像照顾自己亲儿子一样。
最妙的是,她自己曾是大家少奶奶,她儿子也是有过奶娘的,心里可太知道当家主母最忌讳什么了。
她们忌讳奶娘笼络自己儿子,让儿子认奶娘比亲娘都亲。
孙氏照顾当今时,总是不忘提及先太后,还会把先太后穿过的衣裳改成襁褓小被子之类的,让还是婴儿的当今,熟悉亲娘的气味。
如此的尽心尽力,先太后自然记得她的功劳。
在太祖拿下金陵之后,就把孙氏许给了当地望族甄家的家主甄鸿章。
彼时甄鸿章已经三十五了,膝下有一儿一女,其原配去世正好满一年。
而丽妃,就是孙氏嫁入甄家之后,所生的小女儿。
因着有这段渊源,她在天子面前,才一向胆大,而天子也挺吃她这一套。
如今丽妃就是宫中最为得宠的嫔御,她今日敢说出这种话来,少不了天子平日的纵容。
可是丽妃却不明白,平日里天子纵容她,不过是她求的东西对天子而言无伤大雅。
比如超出妃位份例的东西,再比如从别的嫔妃那里劫宠。
但今日她所求之事,已经牵扯到了伦理纲常,恰恰封建王朝坐稳天才的根基,正是这些东西。
见她不肯罢休,天子当即就皱了眉,淡淡道:“贵妃还在呢,你怎么坐在这里了?”
丽妃当时就呆住了。
她平日里僭越的事也没少做,陛下不也都一笑而过吗?
怎么今日为了一个座位,就这样当众给她没脸?
丽妃满心委屈,不明所以,但淑妃和傅玉衡夫妇,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嫔妃出宫,抛开风化不谈,谁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呢?
若是在这剧院里出了事,不都是傅玉衡夫妇的责任?
不管天子因为什么反对,傅玉衡都在心里感激他给自己免责。
段贵妃微微一笑,在天子右侧坐下了,不紧不慢地说:“丽妃年轻,难免骄矜些,陛下就不要过于苛责了。”
此言一出,几个年长的嫔妃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头生出几分唏嘘来。
曾几何时,段贵妃也曾宠冠后宫。
只是岁月不饶人,一代新人换旧人。
在三皇子入了天子眼,在朝堂上被频频抬举之后,段贵妃就骤然沉寂了下来。
而丽妃正是在那时候进宫的,没见过段贵妃当年的盛况,这才敢仗着盛宠,屡屡对贵妃不敬。
见段贵妃服软,丽妃心里得意,娇声道:“陛下您看,贵妃姐姐都不在意了,您就让臣妾陪在您身边吧。”
到底是自己的宠妃,又是奶娘唯一的女儿,圣人心头一软,终究缓和了神色,无奈道:“既然如此,你就坐在这里好好看戏,不要多说话了。”
陪在淑妃身边的徒南薰怕丽妃再出幺蛾子,故作不满地纠正,“父皇,这不是戏,是话剧,话剧,我和驸马新弄出来的东西,今日特意孝敬您和诸位娘娘的。”
“好好好,话剧,话剧,我记住了行不行?”天子也顺势转移了话题,对淑妃道,“咱们这个女婿,总是能弄出些新花样。”
淑妃微微一笑,柔声道:“也是陛下眼光好,才让妾身有了这么好一个女婿。”
帝妃二人商业互吹,其余人等都得陪笑。
丽妃悄悄撇撇嘴,暗道:整日里装模作样的,又不是皇后,做出这副贤惠姿态给谁看呢?
身为一个有两子傍身的宠妃,她一直对淑妃和自己平起平坐很是不满。
奈何淑妃资格比她老,其贤良淑德的品格也很得天子的敬重,丽妃心里再不满,天子不接招,她也只能憋着。
傅玉衡趁机道:“既然陛下和诸位娘娘已经到了,臣就让他们开演了?”
“那就开始吧。”
随着天子一声令下,傅玉衡走出雅间外,给台上打了个手势,入场门那里守消息的人立刻就动了。
一瞬间,舞台上方遮灯的黑色幕布被机关拉走,整个舞台瞬间亮了起来,观众席那边明显就暗了下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如今的技术,完全不可能做出可以遥控开关的灯,自然也不能像后世剧院里一样,一开演就让观众席暗下去。
索性此时的建筑透光性也不好,不能让观众席变暗,但把舞台变亮还是能做到的。
徒南薰得意地说:“父皇您看,这样一来,舞台上的表演是不是一下子就清楚多了?”
“是清楚多了,这是谁想出来的点子?”
“当然是驸马了!”徒南薰微微昂着下巴,满脸都是骄傲之色。
恰好傅玉衡回转,闻言便道:“臣只是出个主意而已,真正出力的是那十几个道具师,他们才是大功臣。”
如此不争功不慕名利,天子对他更加欣赏,笑呵呵地说:“你年纪轻轻的,能有这想法,已经很了不得了。”
又和蔼地说:“不是要开演了吗?快到上阳身边坐着吧。”
河阳公主见了,忍不住悄悄掐了徐辉一把。
——都是驸马,怎么差距这么大?
“嘶~”徐辉揉着腰肉,又惊又怒又可怜巴巴,“公主,你干嘛掐我?”
一瞬间,徐辉夫妇万众瞩目。
河阳公主只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这个铁憨憨!
东昌公主慵懒地扫了二人一眼,淡淡道:“表演要开始了,你们俩少说话,这里可不是你们家。”
一句话便把这场小闹剧归结为闺房嬉闹,算是化解了河阳公主的尴尬。
河阳公主感激地看了长姐一眼,板着脸低声训斥徐辉,“听见没?别说话。”
徐辉委屈,但他不敢说。
徒南薰眨了眨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可惜戏没看成。
毕竟,她这个二姐失态的时候可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徒南薰:我坦白了,就是想看二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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