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那之后,她才有功夫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出来,按照人头分了份,贴了签子, 派人给各处送去了。
至于外面的姐妹, 她自然是求助尤夫人, 让她帮忙送给各姐妹,顺便把请柬也送过去,约着众姐妹在随园里给二姐姐迎春践行。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就是从探春办完了在京城的事, 返回万年县之后才开始的。
她一个画诡异漫画的, 胆子自然不小, 就算看到再怎么恐怖的画面,也不会有半点恐惧。
相反的,很多时候她都会从梦到的恐怖场景里借鉴灵感,让自己的漫画更加逼真,使读者更有代入感。
可是最近这些日子, 她看着自己画的男女妖鬼, 却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看的毛骨悚然感。
她找编辑反应了这种情况, 并寻求解决之法。
可是编辑也是头一次遭遇这种情况,只好建议她养保家仙。
“保家仙?”手机这头的尤夫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您是知道的,我从来不怕那些。”
若是真惧怕鬼神的,哪敢画她这种风格的?
“我知道你不怕,但你这种情况,我的确是头一次听闻。咱们社里的画手不止你一个,也从来没听谁说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思来想去,你和大家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养保家仙。”
尤夫人还在犹豫,编辑就继续说:“你放心,咱们京城的保家仙比别处都清正。他们保你平安无事,你只需要给他们正常的香火供奉就可以了,他们不敢索要血食的。”
“真的不要血食?”
“真的不要。你怕是不知道,咱们出版社里大部分人都养了保家仙,在这方面,没人比咱们更有经验。”
“那我就……请一个?”
“请一个吧,些许香火而已,咱们又不是供不起。就当是求个心安了。”
尤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家里请的是哪位啊?”
编辑道:“我家请的是柳先生,但咱们出版社里请得最多的,是胡先生和黄先生这两位。”
尤夫人沉吟了片刻,“那我也请柳先生吧。”
所谓柳先生,其实就是蛇仙的尊称。
大部分人都不太喜欢蛇这种冷血动物,但尤夫人的爱好本就不同寻常,她倒是觉得蛇挺可爱的。
再有就是编辑说,出版社里大部分请的都是胡先生和黄先生,那这两位一定很忙,谁知道能不能保佑得过来?
所以,她还是把香火供奉给相对清闲的柳先生吧。
她这边刚挂了电话不久,贾政就溜达了过来。
哦,对了,她身边的不正常,除了那些画卷之外,就是贾政往她这边跑得更频繁了。
来了之后也不陪他用膳,和她说话也很敷衍,就爱拿着她还未完工的画稿翻看。
今日也一样,进屋之后随意和她寒暄了两句,就开始去翻动她的画稿。
其实尤夫人心里很腻歪,没有一个画手喜欢别人翻自己的底稿。翻乱了之后,收拾起来很麻烦的。
但贾政就是这个家里的权威,只要她还想过清静的日子,就不能明着违拗,少不得就要忍了。
这是今日,贾政更过分了。翻她的画稿不算,竟然还直接提出,要把这些画稿拿到自己书房去欣赏。
尤夫人心头一梗,差一点就要发作了。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这些画稿上妖鬼的诡异之处,心头便忍不住升起一层恶念来:拿走吧,拿走吧,都拿走。若是这些画稿真有什么问题,也别再牵连到我身上了!
于是,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能让老爷喜欢,也是这些画稿的荣幸。”
贾政拿起一叠画稿,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他走了之后,瑞姐才敢出头,不满地抱怨道:“那都是太太好不容易画的底稿,他怎么全拿走了?”
底稿被拿走了,一切都得从头再来,画手所有的心血就等于废了一大半。
尤夫人神色淡淡,“他想拿就让他拿吧,有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她总有一种预感,贾政拿走了那些画稿,就好像是把她身边的隐患拿走了一样。
“别说他了,你去往我娘家传个信,让老娘去打听一番,养保家仙需要注意什么。还有……”
她厌恶地看了一眼贾政用过的茶盏,“把这个收下去,下回他来了继续给他用。”
“是。”瑞姐应了一声,很麻利地把那茶盏收了。
她家太太虽然不缺银子,但能省还是要省的。这个要是摔坏了,不还得多浪费一个茶盅钱吗?
尤夫人又问:“环儿和惜春要回来了吧?”
提起自己的孩子,尤夫人的神情一下就温柔了下来。
不管在别人面前她是谁,是什么样的,在自己的儿女面前,她永远都只是一个温柔又普通的母亲。
如今她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甚至有时候,她也会生出几分离经叛道的恶意想法:若是老爷没了,我带着环儿与惜春别府另居,日子恐怕还要更加快活自在。
但这想法往往只是一瞬间。
毕竟她没有害人的胆子,在这个家里,谁又敢把贾政怎么样呢?
赵姨娘:我敢!为了女儿,我没什么不敢的!
※※※
今日是十六,又到了李纨每个月请马道婆入府,说因果和替贾兰祈福的时候了。
马道婆在京城女眷之间很有名,时常来往于各府邸之间,甚至很多富贵人家的小主子为求长寿,都认在了她名下,喊她一声干妈。
这其中,就有李纨的儿子贾兰。
李纨和贾珠成婚多年,就只有贾兰这一点骨血,如何不如珠如宝,怎么疼都嫌不够呢?
便是主张“敬鬼神而远之”的贾珠,对于妻子让贾兰认马道婆做干娘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
马道婆在李纨那里待了半天,收了香火钱和给贾兰点长明灯的钱之后,就溜达到了赵姨娘屋子里。
彼时赵姨娘正在给探春裁衣裳,手里的料子是一匹上好的云锦,正是探春上次回来时,给赵姨娘带回来的。
马道婆见了礼坐过去,轻轻抚摸着那丝滑的布料,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歆羡和贪婪之色。
“真是好料子!也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家,才能随意取用了,我活了半辈子,也没穿过几回这么好的料子。”
赵姨娘带着几分骄傲说:“这原是我家姑娘孝敬我的,我们家太太那里也有。只是我这样的人,整日里连个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哪里穿得了这么好的东西?索性就还给她裁了衣裳吧。她小姑娘家家的,就该穿得鲜亮些。”
马道婆早知道她的软肋就是女儿,闻言笑道:“姑娘家快活的日子本就没几年,娇养着才是应该的,哪能在自己娘家就受委屈呢?”
这话立刻就勾起了赵姨娘的共鸣,她冷笑了一声,“干娘说得不错,谁都不能给我女儿委屈受。”
把话题引过来之后,马道婆才低声道:“上次的事,成了吗?”
赵姨娘道:“东西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接下来就要劳烦干娘施法了。”
马道婆笑道:“好说,好说。”眼珠子却不住地往那匹云锦上瞟。
赵姨娘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转头就吩咐小吉祥,“姑娘送回来的云锦,还有一匹暗红色的,正适合干娘穿,快给干娘拿出来。”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马道婆假惺惺地推脱,还是赵姨娘再四劝了,她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了。
这个道婆虽然贪婪,但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收了钱就立马办事,绝对不会拖拉耽搁。
赵姨娘知道她是个见钱眼开的,自然也不会全然对她公开布诚。
因而,马道婆一直以为,赵姨娘想害的,是正室夫人尤氏。哪知道她真正的目标,竟然是夫主贾政呢?
她时常来往于贾府,从不曾听闻这位尤夫人有什么厉害之处,行事自然无所顾忌。
于是,没过多久,贾政就沉迷于书房之中,不爱出门,也不爱和清客们闲谈了。
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自然是尤夫人,但尤夫人有自己的想法,不但没有嚷出去,还出手替贾政遮掩住了这个消息,保证短时间内传不出正院。
至于贾政会不会被耽搁了,那她就管不着了。
自那日以后,尤夫人日日给柳先生供奉香火不断,只求了一件事:老爷的事,千万不要牵扯到我们母子三人。
※※※
闲时光阴易逝。
整个贾家除了尤氏提心吊胆之外,所有人都觉得日子过得挺轻快,转眼间就又是一年中秋。
这日正午,李纨正带着众人准备夜间赏月之用,忽有门房来报,说是外面来了宦奴,请老爷和大爷午门外听旨。
慌得李纨一面使人去请贾珠,一面又让人去通禀贾政。一时贾珠穿好了常服出来了,却在大门口久等贾政不来。
他怕耽误了吉时圣人怪罪,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贾政书房,要请父亲出来。
守门的依旧是周瑞家的,自从王夫人死后,李纨掌权,他们夫妻的风光日子便一去不复返,只能一心扒着贾政过活。
因而贾政但有吩咐,周瑞莫敢不从。
“周大哥,老爷可曾换了衣裳?”
周瑞正自神思恍惚,忽然听见贾珠的声音,整个人都吓得一激灵,慌忙跪倒在地,“小人给大爷请安。大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贾珠皱眉道:“圣人有旨意降下,我来请老爷共赴午门听旨。早先大奶奶已经差人来通禀,不知老爷可能换好常服?”
周瑞苦笑,“这……书房重地,小人不敢擅入。方才已经连续喊了几十声,奈何老爷只是让我在外候着。”
贾珠沉吟了片刻,咬牙道:“开门,我亲自去请。”
“大爷,这……”
贾珠把脸一板,“怎么,老爷治得了你,我便治不了你吗?”
“不……不敢不敢,小人这就开门。”周瑞不敢再多言一字,急忙把门给推开了。
只听得“吱呀——”一声,站在正门口的贾珠,只觉得有一股阴风扑面而来,还有一声似男又似女的娇媚妖娆之笑一晃而过,快得像是他自己的错觉。
但贾珠非常肯定,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难不成,老爷窝在书房不肯出来,是金屋藏娇了?
虽说子不言父过,但贾珠想到那种可能,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贾政太没规矩。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句,虽然贾政的君子皮是装出来的,但年幼时的贾珠却不知晓。
小孩子一心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端方君子,自然也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景行维贤,克念作圣。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哪怕长大之后,逐渐意识到父亲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自幼的克己复礼,也不是那么好更改的。
所谓的歹竹出好笋,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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