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世雍忍不了了,吱了一声: "物化!"
"对,还是您有学问!可是世人打小儿都是这么过来的,光凭天幕上这么一说,可还真转不过这弯子来。"
世雍饮了一口茶,淡然道: "没什么转不过弯子来的。"
他伸手指着窗外那个姑娘: “那姑娘也是人,只要是个人都不想被卖给打死老婆的汉子做填房。只是以前从没有天幕的时候,那姑娘可能就会打碎牙齿和血往肚里吞,但现在有了天幕,她们才觉得,原来不是自己命不好,就是不该这样,所以她们才纷纷嚷嚷出来!"
他又指指那对父母: “但凡这当爹当娘的有些个良心,就不至于将女儿聘给才打死老婆的男人。而但凡这姑娘的兄弟有半点儿出息,也不至于令父母操心若此。"
世雍的尊贵气度摆在那里,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茶楼的伙计只有啄米似的点头的份儿。
“以前人们一向对这种事无知无觉,但是经天幕点了一次之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不妥。"
"您这么一说,小的就明白了。"那伙计点头哈腰地应着,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世雍也不管他,只缓缓起身,道: “我要下楼去问清那女子,她说聘她之人刚打死老婆不久,不知有没有证据,若是事实,那官府也自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当世雍缓步下楼,情势又变。
街上,那一对夫妻不知是不是觉得太过丢脸,竟将那姑娘丢下,溜了。
这两人临走大约是说了些恩断义绝之类的狠话,当世雍来到街面上时,正见到那姑娘双手捂住脸,放声哭泣,泪水从她指缝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那哭声哀伤,令人难免心生同情。
“看看,惹恼了爹娘,现下无家可归了吧?”旁观有人说风凉话, “天幕上说话的只是个小小女仙,又不是玉皇大帝。她说的话未必没有偏颇,也不能全听不是?"
世雍冷眼看着,也不着急问话。他心说:这也是天幕带来的后果之一啊,这世间固然有些女子听了天幕上说的,醒了、懂了,晓得要为自己争上一争——然而争了的后果,却未必就好过“不争”。y??У
这时却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女郎过来,安慰那个哭得哽咽难言的姑娘。
“要是没处去,不如寻一家作坊去做事吧!管吃管住,挣来的银钱也你自己收着……”
“女红会不?绣活上若是不行,简单的缝纫呢?手巧不巧,愿不愿学……”
世雍一皱眉,他似乎听说过以前有拐子是这套路数,专拐按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
世雍想到的也有别人想到了,顿时有好心的路人大声喝问: "你们是代哪家作坊来说项的?"
两女之中立即有一人抬起头,大声答道: “我们是官牙,是专替薛家作坊招揽人手的。牙凭都有,尽可查问。"
一听薛家,路人们便都没话说了。毕竟如今最爱雇姑娘家做活的薛家作坊,许是那薛家正是由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掌事的缘故。
另外一女已经问过了那姑娘,晓得对方不善女工,但是颇有一把力气。两女顿时又说: "不去薛家的作坊也行,城外头的王家村听说过没,那里也有好几桩产业。"
一听到“王家村”这三个字,世雍顿时心道:好么,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儿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他识得探春就是在王家村附近贾家的别院里。探春在那里有好几桩营生,不止她有,荣府其他女眷好似也有——这是世雍也知道的。
如此看来,这姑娘的生计便有着落了。那么不愿嫁便不嫁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世雍转身,准备再回茶楼上去等那毫无信用的竺凤清。却忽听身后一阵喧哗——“顺天府,顺天府来人了!”
世雍听见这个,顿时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朝来人看去。
只见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簇拥着顺天府尹,正往这边过来。其中,刚刚离去的那对“卖女”夫妇竟然也混在人群之中,脸上竟似还有
些得色。
那顺天府尹却是认得世雍的,一个箭步赶过来,口称南安郡王,恭敬见礼。世雍挥挥袖子,心想这家伙竟然把自己好不容易掩藏起的身份当众喝破了,以后再微服出门喝茶就不能再选这间了——想到这里,顿时把世雍给郁闷的。
"好教郡王得知,如今天子下令,封禁天幕,不许那小仙在天幕上再说些不利教化之事。下官正是奉命特地到此,广而告之,奉劝京师百姓,万莫轻易相信天幕上的随口之言。"
世雍听见,差点儿打个翅趄,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低声问顺天府尹: “天子竟真的有这等旨意?"
顺天府尹顿时苦笑着道: “反正也是上头说的,要替天子分忧,先把话放出去,将民心先定了。"
世雍皱着眉,差点儿想要质问这家伙: “你就真这么有把握,人间天子说封禁,那天幕近期内便不会再次出现?"
顺天府尹却觉得此事非常自然: “郡王殿下,之前几次天幕您也都看到了,间隔或长或短,无论如何都会消停几天的。"
此人说法与南安郡王府的那些老清客十分相似。大家都指望着这次之后,天幕能够稍停一阵子。但凡有个几天喘息的机会,官府都可以声称祈天有用,那个姓萧的小仙至少在这几天里都没法儿再发声。
另外,世雍还比常人多知道一些——他知道下次天幕会讲什么。天幕说得非常明确,下次要说的是元春。元春是贵妃之尊,以天幕的惯例,十九不会说得全天下皆知,能听到的,恐怕也就是他们这起子人,和荣宁两府……
只要天下百姓不再亲眼看到、听到那天幕,便算是被“封禁”了吧。此刻世雍不能说很赞同这种做法,却不得不认为,这种做法很有效。他皱皱眉没再说什么,顺天府尹便转过身,大声向跟来的百姓宣布了这个消息。
听见人间天子也认为天幕上所说的不妥,街面上的百姓先是面面相觑了一阵,随即有些人当即跪拜,口中称颂: “皇上圣明!”
世雍看得清楚,那对“卖女求财”的夫妻,也混在拜倒的人群之中。
然而刚刚才与这对父母“恩断义绝”的少女,却面露焦虑之色,仰脸冲天幕上看了一眼,又再回头看了父母一眼,见他们正跪拜得起劲——但那少女丝毫没有回到父母身边的任何表示,而是直接一转身,
跟着那两名官牙,径直离开了这里。
世雍亲眼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叹息:看来这种事后“封禁”对扭转人心效用根本不大,能把天幕的话听进去的人,早就听进去了。
但是顺天府尹将这“封禁天幕”的话在闹市里一宣扬,有些原本就对天幕之言半信半疑的人,兀自想不明臼的人,此刻又尽数倒了回来,多是“哦哦”地应声,道: “原来那天幕上说的也不完全是对的!"
“那,听说土地庙里还有那位萧仙的塑像,还时时有人膜拜的。既然皇上说了要封禁天幕,那土地庙里那座萧仙塑像,是不是也应该被挪开啊?"人群里有人问。
这一问问得顺天府尹愣在原地: “这……这……土地庙里那座,当初难道不是为了牛痘防疫之事立的?这……不是一回事啊!"
而世雍差点儿没大声笑出来。
“顾头不顾腱”大约就是朝中这些守旧的老臣现在的样子——信口雌黄说神明封禁了天幕,却忘了土地庙里还供着萧兰兰的小像。当初世人可都是为了那牛痘的“免疫力”才特地供奉的。现在谁敢撤?
万一将这小像撤去,牛痘不再起效,痘疹卷土重来,算谁的?"总之,以后,以后天幕不会再出现了,至少最近不会了……"这顺天府尹话都还未说完,忽听人群中有一人高声道: “看!天幕!”
众人都习惯成自然,齐刷刷地抬头,向天幕日常出现的位置看过去。果然见天空中流光溢彩,清晰的形象正在迅速形成。
顺天府尹一低头,迅速转身,想要由衙役们护送着悄悄溜走。这家伙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天幕上究竟是怎样一副场面,但天幕上传下的声音却不由得人不听——萧兰兰清脆的嗓音清清楚楚地从天幕上传下。
【哈哈,没想到吧?小伙伴们,欢迎收看苏州虎丘这一次直播的彩蛋!】
天幕上,萧兰兰依旧身着上次在天幕上出现时所着的那身衣服,背上背两个背襄,隐约可见那只白色的“四脚竹蜻蜓”正趴在那只背囊上方。
在她身后,是一方巨岩,岩石上镌着四个殷红大字: “虎丘剑池”。萧兰兰正向天幕外挥着手,在她身边,另一张朝气蓬勃的“女仙”面孔出现在天幕上。
【其实是直播结束,兰兰正好在虎丘剑池跟前遇到了另一位知名up主,她
的直播ID叫做"桅姮将军”,她平台上有很多展示高超武艺的短视频,兰兰一向很喜欢。】
【怎么样?“娩姮将军”姻姮,今天不给兰兰直播间的小伙伴们露一手吗?】就听那位女仙笑着开口——
【那是必须的,要知道,我这个网名的灵感也是来自于《红楼梦》中的那首《桅姮词》。今天既然在虎丘剑池跟前遇到了兰兰,就让姻姻给大家表演一段剑舞吧!收看彩蛋的小伙伴们,请千万不要忘记关注兰兰和姮姮两位主播哦!】
随即就见天幕上那位“娩姮将军”整束衣衫,并且抽出了一泓如水长剑,摆了一个起手式。天幕上不知何处便有乐声传来,就见那位“娩姮将军”手中长剑舞动,她舞姿矫健、脚步迅捷,其英气勃发之处,竟丝毫不让须眉,剑尖挥洒之际,引来观看天幕的百姓一片赞叹——谁还记得之前曾有人说过要封禁天幕的说法?
世雍再也顾不上那顺天府尹的颜面,索性畅快地捧腹大笑起来。
荣国府,怡红院中。
贾宝玉的手指还悬在半空之中没缩回来。
刚才他看见天幕上日常出现“点击重播”之类文字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行“点击收看彩蛋”,他便尝试着点了一下。
结果天幕竟再次出现了,但是不长,看起来只像是一个余兴节目?宝玉:这……应该没关系的吧?!
第146章 第十九次直播⑨
尤二姐与尤三姐相互搀扶着,提着从外头买来的菜蔬米面,布匹绢丝,慢慢返回她们在小花枝巷附近赁的房子。
两人都是小脚,所以走得颇为不便。二姐还好,三姐一急就乱骂,只骂她老娘当年不识好歹,非要为两人缠足,明明自己当初吃尽苦头,非要让女儿们再吃一遍。二姐性子平和,只是小声安慰。
两人转过一道街角,便见几个街坊正聚在一处热烈聊天。其中一人正说得口沫横飞。
“……原来,那天幕真的是人皇无法禁绝的。顺天府尹明明说已经祈天了,请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出面,不让那小小女仙在天幕上头胡说八道。然而那天幕上女仙马上就杀了个回马枪,还邀了另一位女仙出面,在天幕上舞了一通剑。"
"这算是啥意思?"
“还有啥意思,这就是耀武扬威呀!萧仙的意思现明摆着:玉皇大帝也管不着我。可笑还有人说要去把土地祠里那尊萧仙的小像被搬走,啧啧,你们看,现在谁敢?去萧仙跟前点长明灯供奉香花香烛的倒是不少……"
尤二尤三两人对视一眼,那天幕上后出的“彩蛋”她们两人也是看到了,只没想到京中竟还出了尝试禁绝天幕这回事。
现在这样一来,只怕对天幕信服的人要越来越多了。
“咦,这两位小娘子,搬来没多久啊!两位贵姓?”一个爱管闲事的婆子忽然见到尤氏姐妹,好奇问了一句。
余人也回过头来,见到两人花容月貌,都只觉眼前一亮。
"这副好相貌,又住咱们小花枝巷附近,也就你们家没个男人往来,要不咱们真要以为你们就是.
尤二姐一阵羞臊,刚要答话,袖子却被三姐使劲儿一拽。
"我们姓萧。萧仙的那个萧。"三姐扯谎不打草稿,答得理直气壮。
原本已经有两三人抬脚便冲尤氏姐妹这边过来,有两个闲汉模样的人甚至还想开口调笑,一听见两女说姓“萧”,还是萧兰兰的“萧”,一时都怔了怔。
"唉哟你俩倒是早说啊!两位姑娘想必是拿不动这么多东西,大伙儿该来一起帮忙才是。"
一时间街坊邻里一拥而上,接过姐妹两人手中的东西,就往两人新赁的院子过去。刚才问话的婆子也十分殷勤,上来就扶住看上去最为娇弱的二姐,笑着道: “别理会老婆子刚刚瞎三话四,就算你们姓尤,单凭着天幕上那位萧仙那么偏袒,咱们这些街坊也都是不敢得罪的……"
二姐三姐:……
“更何况你们两人还姓萧,跟那天幕上的仙子一个姓儿。"老婆子满脸艳羡, "仙人肯定都是偏袒本家的。以后若有什么好事,两位萧姑娘也别忘了邻里们。"
原来这些升斗小民将天幕看是看全了,但并不全能明白天幕上说的是啥大道理,虽然天幕上说的都是些风流韵事,人人最爱八卦嚼舌的,但说时用词或古雅或新鲜,这些市井百姓未必都——听懂。
就算他们不曾完全听懂,但天幕对那对尤氏姐妹的同情与惋惜之情一望而知。这么着,人们便也不敢对尤氏姐妹言语无礼、口头轻妄。
只是这对真正的尤氏姐妹也没想到,当她们隐去真实身份,只是因为随口胡诌了“姓萧”,竟也能沾上萧仙的光。
两人到得家中,对街坊邻里谢了又谢,终于将人都送了出去,将门板一竖,两姐妹四目相对,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三姐,你如何能信口说谎,还攀附那天上的萧仙?”二姐对三姐适才的说辞颇为不满, “天上仙子万一动怒,那该如何是好?"
“哼,那难道天仙就该大喇喇地在天上说我二人的闲话了?她既说了,便得对我们姐妹负责,担待一点儿,难道不是该当的?”三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
尤二姐闻言,看了看邻人们帮忙才拿进来的东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天幕上那位萧仙挺仁义的,若没有她,我俩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尤二姐与尤三姐,早在两三年前天幕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发觉她们能看到旁人见不到的内容,也
第一次听说了尤二姐的悲惨命运——成为贾琏的外室,为正妻所谋,不但失了腹中的孩子,还吞金而死。
自那之后,二姐与三姐就自此绝了攀附宁国府继姐的念头,尝试自己过活。好在贾琏的正妻王熙凤并没有天幕说的那么凶悍,这些年来时常贴补她们姐妹一二。尤二姐总是心怀感激,而三姐却只说凤姐这么做并非真的心善,而是心虚,怕被天幕再骂一遍。
这般日子过得久了,二姐三姐年纪渐长,姐
妹两人都想着要找个出路。尤三姐便记起了五年前曾遇到过的柳湘莲,满心想去托人说媒,谁曾想,天幕给来了这么一出,而且不像以前说二姐那次,说三姐的这次,是全天下人都能看见的。
尤三姐一颗女儿痴心立时便碎成渣渣,当晚于无人处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却又成了好人一个,且成天拉着二姐出门打听,要替两人都“筹划筹划”。
“阿姐,咱们得另外再想个法子。”尤三姐望着堆放在地上的东西,已知自己姐妹是万万做不了任何稍重一点儿的活计。
“妹妹莫急,那荣府里二奶奶接济咱们的银两,还能再支持一阵。”二姐一向是那个不急不慢的温吞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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