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全红楼直播解读原著 第20章

　　宝玉望着天幕：果不其然，天幕上又有成行的字迹出现，快速飞过。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这就是仙音所说的“强单幕”吗？那是不是成为“用户”，就也能写出这种“弹幕”呢？

　　还没等宝玉研究出怎么发“弹幕”，天幕上已有回应。

　　【没错，那一章的回目叫《秦可卿死封龙禁尉》。这个回目在整部红楼梦中都是个异类，它和其它回目相比，显得非常不通顺。因为秦可卿没有封龙禁尉，封龙禁尉的人是贾蓉。"死封"之说也很不可合理，贾蓉封龙禁尉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但我们也要注意一点，《红楼梦》中所有的回目都是工整对仗的，连断句也一样。"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回目的下半句则是“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仅仅是断句不同，似乎还不能解释。】y???

　　说罢，天幕上的仙子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她的“小伙伴们”提出其他可以用来解释这个奇怪回目的观点。

　　【好，我来公布答案：这一回的回目原本应该叫"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是脂批中透露出来的。】

　　【脂批就是指脂砚斋的批注。《红楼梦》在刚刚成书的时候，都是以手抄本的形式传播，作者曹雪芹有一位亲密朋友自号为“脂砚斋”，会在抄本的字里行间写下一些批注。这些批注向我们透露了很多非常重要的信息，比如秦可卿之死这一章————】

　　【这一章回末之后的脂批是这样写的：“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②】

　　【这个评价太可怕了，这是直言秦可卿这个人物实际上存在过，而且她正是因为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死在了天香楼上。】

　　【但脂砚斋又写："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容坐享人能想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故赦之，因命芹溪删去。”②】

　　【也就是说，因为这一章节里写到了秦可卿死后托梦给王熙凤，指点她如何保全贾家，这是一桩大功德，因此，脂砚斋这个人觉得不宜将秦可卿的丑事写在书中，故此要求曹雪芹将这一段删去。】

　　【所以“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一段文字，就被全部删掉了，我们今天完全看不到了。】

　　宝玉听到这里也完全懵了：看不到，意味着什么，秦可卿还会死吗？

　　【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到原版的一些“遗笔”，比如说，书中在写到贾府众人在秦氏死后的反应，是这么说的：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赞叹，都有些疑心。”③】

　　【这里的“无不赞叹”，根据红学家周汝昌老先生的判断，这可能是写秦可卿处境艰难，最后竟不惜一死了结，这种举动是大仁大勇，故贾府上下无不赞叹。而"都有些疑心"，应当是写其死因可疑，众人都怀疑秦可卿是非正常死亡。④】

　　【这句话，也有的版本写做："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脂砚斋在这九个字之后

　　给出批语：“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②】

　　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命几个心腹的婆子和管事，将各处院落的大门守紧，命所有人将窗户关牢，严禁府里任何一人开门开窗，探头探脑。

　　尤氏自己却站在寒冷的屋外，望着夜空中光亮一片的“天幕”，银牙紧咬，心都碎了。

　　得亏这天幕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大白天出现，而且之前天幕还模糊了一阵，听不见也看不清，这给了尤氏足够的时间去布置安排。

　　可饶是如此，尤氏还是不敢想象：荣府那边会怎样？荣宁二府之外又会怎样？这次会像是"骂拐子”那次一样，闹得纷纷扬，让全天下人皆知吗？

　　想到这里，尤氏又转头看向秦可卿的居所，低声问身边一个婆子： "她……那边如何？"

　　那婆子摇摇头，道：“病得人事不省，应当是一无所知。”

　　尤氏咬着牙，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她倒好……"

　　明明那秦可卿不是个省油的灯，偏偏贾府上上下下都对她极其喜爱。贾母说她“极妥当”，是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王熙凤与她非常要好。贾珍贾蓉之辈更不用说。尤氏心中纵有不满，但她只是贾珍的继室，人前根本说不上话。

　　如今倒好，天幕一开口，立即将一切阴私全都抖落在人前，却还要她来帮忙收拾首尾，掩人耳目。

　　【但是，秦可卿之死，并不是她身上最大的谜团。兰兰先带大家去看看恭王府的后花园，然后再给大家继续讲讲这秦可卿身上最大的谜团——她的身世之谜。】

　　尤氏满心怨怼，眼神幽怨地抬起头，望着天幕，心想：还有完没完了？儿媳的身世又怎么……准知她刚想到这里，尤氏只觉脑海中一室，顿时无数迷惘涌上心头。

　　是呀，秦氏这样的出身，究竟是怎样入了宁国府，竟还成了贾蓉之妻的？

　　尤氏自己，原本出自一个小官之家，不是名门望族，母亲已逝，父亲续娶了一位带着两个"抱油瓶”的寡妇。以尤氏的出身家世，她根本没有机会嫁入宁国府。但贾珍正好丧了正妻，要讨个填房，尤氏这才“捡漏”，成了宁国府的当家奶奶。

　　可是秦氏……明明出身比她还要不如啊！

　　尤氏越想越觉得不

　　对。

　　就见天幕上出现了一座美轮美奂的花园，那位名叫"萧兰兰"的仙子走在园中，便走边说话。

　　【现在我们来到了恭王府的后花园萃锦园。这就是老北京口口相传的荣国府“大观园”原型啦。但是兰兰之前给大家讲解过，萃锦园始建于公元1780年，那时红楼梦已经成书，而曹雪芹已经去世多年。所以，很可能是“红迷”和珅借鉴了书中大观园的模样，建成了他自己的私家花园。】

　　【在和珅建府邸之前，恭王府这附近的地段多为普通民宅，据说此处曾有明代官员遗留的民宅花园。这令我们不禁回想书中所写：大观园也是在会芳园的基础上改建的。不知道和珅在选址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考虑了这一点。】

　　尤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望着天幕上的亭台楼宇，恍惚只觉得这所在颇像自家的后花园会芳园。

　　但只要一想到会芳园，她就想起那座"天香楼"，想到关于秦可卿的谶言，心口处便痛得难以自持，猜测自己是犯了胃气疼的旧症。

　　天幕上的仙子兴致勃勃地展示这园中的蝠池、蝠厅、滴翠岩、邀约台……尤氏都毫不在意，只管伸手捂住心口，强忍着痛楚，等待那仙音解说，这秦可卿的身世之谜。

　　【好了，兰兰已经带大家将恭王府后花园逛得差不多了。趁着歌脚的工夫，来给大家说说秦可卿的出身之谜。】

　　【按照书中所记，秦可卿的家世背景很简单，一家三口，老爹秦业，一女秦可卿，一子秦钟。】

　　【兰兰曾经多次提过，红楼遍地谐音梗，这一家三口的名字其实都大有玄机。】

　　【一家之主秦业，这个名字起得怎么样呢？在南方某些地方的方言中，“业”与罪孽的“孽”字发音非常相近。脂砚斋曾经批过：“妙名，业者，孽也。”⑤】

　　【这个名字过于敏感，以至于在高粤续书的程乙本中，续书者把这个名字都改了，改成"秦邦业”。】

　　【至于秦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叫“秦可卿”，谐音“情可轻”，“轻视”的“轻”，也有可能是“情可倾”，“倾倒”的“倾”。而“秦钟”的名字，反过来就是“钟情”。一家三口，凑在一起，就成了《好事终》曲子的最后一句：“宿孽总因情”。】

　　【秦业这个人，据书中的介绍，是个小官，官职叫做营缮郎。他因

　　为无儿女，所以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然而这抱来的儿子死了，就剩女儿还活着，就是秦可卿。随后这秦业在五十岁上又得了一个儿子，就是秦钟。】

　　【也就是说，这秦可卿，是个从养生堂抱来的，血缘不明的孩童。养生堂，又叫育婴堂，是一种收养弃婴的慈善机构。古代婴孩身有残疾，或是穷人家实在养不起了，才会把孩子送到育婴堂去。】

　　【那么问题就来了，秦可卿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能嫁给贾蓉？】

　　【要知道这贾蓉可是宁国府三代单传的独苗。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一向联络有亲，贾政娶了王夫人，贾琏娶了王熙凤，贾宝玉的潜在联姻对象也是薛林之家这样的望族或者豪富。试问，贾蓉怎么可能娶一个血缘不明的弃婴，这个弃婴的养父偏偏还只是一个与贾家略有瓜葛的营缮郎？】

　　是呀？这怎么可能呢？——尤氏听着，一时连胃疼都忘了。

　　【这里，我们就要探讨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对于朝政的掺和程度。】

　　【秦可卿嫁入贾家，很有可能是贾家作为四大家族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家，参与了云谲波诡的言廷斗争。】

　　【其实吧，关于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自不量力掺和宫廷争斗，我只有以下六点想说……】

　　“六点？这么多？”

　　尤氏一抬头，就见那位名叫"萧兰兰"的仙子伸出肤色白皙的右手，在空中虚点，口中还一字一字地说：“点、点、点、点、点、点！”

第25章 第五次直播④

　　绛芸轩里，宝玉陷入沉思。

　　他年纪虽小，但人不笨，自然能辨出天音上说的那些，都是确实存在的疑点。只是之前他们贾府司家上下，就像是被翳障蒙住了眼一样，从没有人去细想那些——这种情形很像是上次，天音点出贾政并非贾母亲生，而是过继的。那次人们也是经过天音点醒，才渐渐悟过来的。

　　这么说来，秦可卿的身世确实可疑得很。

　　宝玉虽然不谙世事，但大抵也听说过像他们家这样的门第，不可能随便结亲，更加不可能给宁国府三代单传的嫡孙配一个血缘不明的弃婴。

　　但是……宝玉心中一想起秦氏，想起她那袅娜纤巧的身段，温柔平和的个性，便总觉得这样的人与养生堂挂不上干系，也不像个营缮郎家里教养出的小家碧玉，倒十足十的像是个气度不凡的大家闺秀。

　　他再看贾母，只见贾母神色怔忡，口中喃喃地道："难道、难道竟是……"

　　宝玉：难道老太太又在仙音的指点下想起什么来？

　　就听天幕上的仙子又发话了。

　　【这样说来，乾隆皇帝点评红楼梦"此盖为明珠家事作也"，就马上显得很有道理了。】

　　【贾家和它的原型曹家，掺和言廷斗争的过程和结果，确实和明珠家有那么一点相像。】

　　一听天幕上这样说，宝玉便悔不当初：早先他就不该先问和珅生平，该问这明珠家事才对。

　　现在可好，那神秘的天幕竟然限制提问次数，令他想问也问不了。

　　好在仙音主动解说了一下：

　　【明珠，也就是纳兰明珠，他是康熙朝重臣，外戚，他的一子一女比他自己都要有名：一子是我们所熟悉的清代大词人纳兰性德，一女是康熙皇帝的妃子惠妃，也就是大阿哥的生母。】

　　宝玉见仙音渐渐不再提及宁荣二府的私事，便提笔，开始迅速记录，虽然他并不知道纳兰性德、惠妃、大阿哥都是什么人。

　　【明珠家和贾家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是外戚。】

　　宝玉傻掉：……贾家怎么就是外戚了。

　　贾母却陡然睁大了双眼望着凤姐，凤姐也张了口要出声惊呼："咱们家大小姐……"

　　贾母眼刀一扫，凤姐马上伸手捂嘴，老老实实地坐

　　在原地，一声儿大气也不敢出。

　　【而明珠家和贾家的原型曹家，相似之处在于，都掺和了"九龙夺嫡"。】

　　贾母与宝玉凤姐都支起耳朵：苍天啊！听天幕说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一点点关于贾家获罪的原因了啊！

　　可问题是……“九龙夺嫡”是什么？

　　“不行，”宝玉心说，“一定得想法子问一下！”否则他们这一大家子，将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想了想，取了一张空白字纸，在上面写上"何为九龙夺嫡"六个字，然后双手托起，高高举向空中，口中努力地道：“弹幕、弹幕！”

　　奇迹再次出现了，这张字纸迅速恢复为空白字纸，而宝玉写下的六个字真的出现在了天幕上，迅速地一晃而过，但宝玉还是认出了自己所写的——自己写的六个字，比起旁人的，笔划要多的多。

　　宝玉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总以为旁人是因为避讳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会故意少写几笔，让这些字看起来简单些。而现在，宝玉自己的“弹幕”飘过时，那区别就格外明显，旁人的字笔划都好少，看起来好简单啊！

　　【哇，竟然有一位用繁体字发弹幕的朋友！ 】

　　天上仙音听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也许这位朋友不太了解“九龙夺嫡”，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那兰兰就再多说一点背景内容，帮助大家了解相应的时代背景。小伙伴们，弹幕上大家活跃起来，欢迎新朋友来到兰兰的直播间哦！】

　　就见那天幕上密密麻麻出现大堆大堆的文字，都是“欢迎”之类，宝玉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真的生出一些受宠若惊之心。

　　【那兰兰还是先从曹家开始说起。曹家的身份是清廷内务府正白旗包衣。也就是说，曹家是八旗制度下，世代服役于清廷皇室、宗室的一个奴仆群体。】

　　宝玉心中一抖：自家如此显赫，难道原身就只是奴仆吗？

　　他转脸看看身后坐着的祖母，只见贾母脸色如常，并无特异。

　　【关于曹家的内务府包衣“奴仆”身份，作者曹雪芹曾借一个侍奉贾母的老娘娘，赖娘娘之口说过：“长了这么大，你哪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些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

　　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①】

　　贾母闻言抬起双眼，似有喟叹，随后又黯然敛了眼神，似乎那赖她嬉所说的，就是她的长辈们过去给她们这辈人的谆谆教诲。

　　【到了曹雪芹的曾祖曹玺那里，曹玺曾任江宁织造三品郎中加四级，赠工部尚书。曹玺的夫人孙氏，是康熙皇帝的保母。】

　　【康熙皇帝是清廷的第四位皇帝，也是清定都北京之后的第二任皇帝。康熙皇帝年幼时经历非常坎坷，他的父皇顺治专宠董鄂妃，而康熙小小年纪又因出天花而被送到宫外。对他而言，无微不至照顾他的保母，可能甚至胜过那些对他毫无感情的血缘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