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马腾年少时期,只能以砍树卖柴为生来赚取家资,也无疑是让他极为向往富贵安定的生活。
若是能手握一支足够强势的军队割据一方成功,还不会让马腾生出放弃的想法,就像先前朝廷的屡屡讨贼不能除根,让马腾更愿意在陇西郡当他的土皇帝。
可在乔琰的强势来袭下,他都快失去最后一道屏障了。在此等情形下,即便没有韩遂对合作伙伴动手的惯例,马腾也不会倾向于选择与韩遂合兵一处,继续反抗王师。
那么,不妨给他再增加一点压力。
他派出的伏击队伍离开临洮后,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像是一滴水汇聚在了洮水之中了无痕迹。
而那支被他警惕提防的队伍却并没有遭到任何的打击,也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只是继续保持着缓慢且稳健的迫近。
非要说的话,眼下这个情况比较像是——
温水煮青蛙。
如果现在在临洮这个锅子里的青蛙是别人,大概要么选择因地制宜,再做出一轮反击,要么宁可再来上一出轰轰烈烈的交手,再不然就是利用城中的一切条件守城,以候时局之变。
比如说,乔琰利用了韩遂和董卓的思考盲区,减少了自己选择进攻马腾计划中所遭受到的阻滞。
但在消息对外传出后,董卓肯定是不乐意见到她能进展得如此顺遂的,难保会在乔琰的后方给她制造出些麻烦来,届时守城者就有反击的机会了。
偏偏身在此地的是马腾。
在马超出城迎敌失败,不知道有没有进一步得罪乔琰的未知恐惧里,马腾怀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了整整一夜。
夜间门他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好像能听到城外发出的军队行军之声,然而等他走到了城头,借着凉薄月色的映照,他看到的却只是城外流过的洮水,哪里有什么人影。
他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不能真等到临洮将要被攻破的时候才做出抉择。
真到了那个时候也就已经晚了!
于是当并州军抵达城下的时候,乔琰看到的并不是严防戒备的城关,而是马腾此人独自捧着前将军的印绶站在城外,做出了一副迎接的举动。
他倒是没跟他儿子一样搞出什么认错人的乌龙事件,在行到乔琰面前后,将手中的印绶朝着她拱手举起,口中说道:“马腾向君侯请罪。”
他有何罪?
马腾自己说道:“董贼挟天子于长安,冒行权柄,联结凉州,腾目光短浅,接其委任,引为同僚,今劳君侯远征至此,劳财伤兵实多,自知罪孽深重,唯望君侯见谅。”
乔琰笑了笑,“马将军为马伏波之后,本该为汉室栋梁之才,只是时运不济,先遇耿鄙执政凉州,叛逆乱象难平,后有中央指令经由乱贼抵达,将军只因诏书出自大汉天子之手才应承其言,又有何罪?”
马腾闻言一喜,连忙答道:“正是如此。”
他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以乔琰向来行事果决的手腕,他这出城请降很有可能得不到对方的好脸色,结果她在先杀庞德后擒马超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为他开脱,实在让马腾觉得意外。
但想想又觉得乔琰会这样说实不奇怪。
马腾的举动,可以说是接受了董卓的拉拢,却也可以解释为,他是因为这道诏令是从刘协的手中发布出来的,才选择接了下来。
这起码意味着马腾和乔琰一样,都是认定刘协为正统的立场。
有这一层同盟关系,他也就多了一道保命的筹码。
在看到马超还完好无损地被捆在那儿,作为乔琰的战利品,而不是已经在乱战中丢掉了性命,马腾就更加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摆脱了夜间门那些困扰情绪的折磨,让他有些话不过脑地问道:“君侯可需要我去劝服韩遂来降?”
乔琰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觉得马腾和马超会是亲父子,简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马腾何来这等底气,敢说自己能将韩遂说服投降?
她倒是没直接反问对方的这一建议,只是问道:“并州军进驻陇西之事,寿成可有与那韩遂提起?”
马腾摇了摇头,“不曾。”
乔琰直接夺下障县,来得是何等的猝不及防。
按照他所听闻到的消息,韩遂近日来所做的都是修葺葵园峡关隘之事,如何会想到乔琰在高平城的屯田之举才做了一半,又会在那看似要按兵不动、收拢羌人的局面中,发起了雷霆一击。
他本想要寻求韩遂帮助的想法也被按捺了下来。
如此一来,此时的韩遂只怕还觉得,经由洮水勾连的陇西郡,还是与他呈掎角之势拱卫彼此的外援,并非是乔琰进攻金城郡的通道。
马腾话音刚落,便见乔琰眉眼间门的温和一扫而空,冷声说道:“那就不必做出什么招降的举动了!北宫伯玉与王国等人作乱,无有章法可言,若无韩遂,其乱早平,昔汉阳太守傅南容也不必以身殉国,捐躯壮节。我非杀此贼不可!”
这位按剑而行的并州牧,一瞬间门变化的神情态度,连带着她身后甲光曜日的景象,都让马腾骤然意识到,他实不该因为乔琰对他展现出的几分温和态度,而觉得对方是什么温良可亲之人。
她在高平城果断的杀羌之举,也足以证明,她能统领并州军这等虎狼之师,在气场上是完全契合的。
以至于当这双黑沉的眼睛再度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马腾险些打了个哆嗦。
得亏乔琰的下一句就是,“我见寿成之子勇武非常,寿成又有从王师之令的觉悟,不知可愿让他给我做一先锋,领军直破金城与榆中?”
马腾想都不想地回道:“能!如何不能!若君侯觉得小儿合用,便令他为一小卒效力于鞍前就是。”
反正乔琰要进攻的是韩遂而不是他,让儿子去给并州牧打工算什么!
马超将马腾这句话听了个清楚,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这份让他给人牵马坠蹬以保太平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昭然若揭。
好在,要进攻韩遂也就意味着,他还有个机会来表现自己,说不定还能仗着击杀韩遂的战功,给自己提一提待遇。
在被人松绑后,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向了吕布和赤兔马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战意。
今日他不是对方的对手,可他比那家伙小了十五岁,谁又知道明日如何呢?
对下属之间门的良性竞争,乔琰看在眼里,也对此喜闻乐见。
她也没多余的时间门来管这个。
在进驻于临洮城后,她一面需要联络于贾诩那一线的情况,一面又听荀攸说起了陇右豪族的情况。
马腾的投降也带来了为数不少的资料。
虽说陇右的住民不多,却多以豪族聚居的方式存在,比如说崛起于十六国时期的陇西李氏,现在就正在陇西郡的范围内,已从早年间门的武将世家,转为了落魄寒门,还未能抓到第二次崛起的时机。
这些豪族对凉州军招募的影响可不小,也比并州世家更难做到掌控。
而若要乔琰自己说,她需要解决的,不只是陇右豪族的臣服和羌人的作乱问题。
地是快到手了,麻烦还多得很。
她一边听着荀攸在整理了一番资料后做出的汇报一边想到,这两年间门天时尚好,她在屯田积粮之余,还能做出进攻作战的举动,但自历史上的兴平元年,也就是如今的四年后,竟出现了接连记载于史册长达四年之久的旱灾蝗灾并发!
她若真要执掌并州与凉州,就必须先提前为这个问题准备好应对的措施!
水利一事,不是简单的翻修河道和建造翻车浇灌而已,更不是一个在目前很容易大面积开展的工程。
一旦处理不妥,在这两地引发的矛盾,随时有可能让她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但她已比别人有了更久的筹备时机,为了不至出现“旱蝗谷贵,民相食”的惨状,在凉并二州的人口数量本就不比中原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她也必须要去做!
当然,在此之前——
先取韩遂,拿下这场平定凉州乱军的战役!
第160章 城下宣战
在乔琰率军进攻陇西郡的同一时间,贾诩、麴义以及褚燕所率领的一路人马也已然进取了媪围城。
贾诩在未曾致仕之前在武威郡的生活经历,让这一路的夺城效率,并不比乔琰快速攻破阿阳和障县、打到临洮的城关之下慢多少。
韩遂设立在媪围城的眼线还没来得及折返回金城给韩遂报信,已经将命留在了此地。
而当韩遂真正收到消息的时候,从媪围城往榆中方向的山岭间,褚燕所率领的部众已经站稳了脚跟。
只靠着这五千人,确实并不足以进取榆中。
可贾诩是何等老谋深算的人物,他在人员的分配上堪称精明老辣,先是将一条物资运送路线搭建在了高平和媪围城之间,也令褚燕安营扎寨后成功应付住韩遂试图将其击退的来犯队伍。
麴义自然不是毫无用处的。
乔琰麾下的重甲步兵,一部分在典韦的手里,一部分就在麴义手中。
随着并州为凉州此战的筹备,这些重甲步兵的数量已比攻伐洛阳之时多出了不少。
去年麴义可以在夜色中以持盾重甲兵伏击徐荣,如今他更可以率众于谷口地形截击韩遂的军队。
在第一批试图将并州军清除出境的队伍被打散返回后,收到消息的韩遂面色已不大好看。
他麾下并不是没有良将。
被他以长史位置委任的成公英就是一个。
被他提拔上来的小将阎行,若论其武力来,也不比马腾那个挂在嘴边夸耀的儿子马超差。
这两人都判断出,要将褚燕和麴义所率领的队伍,从葵园峡左侧的山岭上清除出去,必须再加派队伍,还得做好会有不少士卒牺牲的准备!
在这样的情形下,韩遂根本没法问出为何会败退这样的话来。
哪怕阎行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他,葵园峡的地势太特别,驻扎在媪围城的这一支并州军最多做到与我方相持,而不可能直接抢占掉这条峡谷水道,他也没法感觉到什么安慰感。
对方的锋芒已迫在眼前了。
乔琰的那封约战逢义山战书还放置在他的案头,连带着傅干当日送信来时对他的痛斥,也仿佛犹在耳畔。
这二者都不难让韩遂看出,乔琰对进攻金城的决心实在不小。
现在乔琰本人还未出现,只来了这样一支不知统帅者名姓的队伍,就已经让他有些束手束脚了——
这让他无法不担心起接下来的情况。
更麻烦的是,因为那支队伍的存在,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人的拦截,他原本还能获知到高平城方向的信报全部被拦截在了外头,就好像是有一双洞彻全局的眼睛,在将他所布下的眼线暗桩给一个个拔除。
哪怕凉州地界上当真是州如其名,在这夏日也并未显得有多炎热,韩遂还是觉得他都要上火了。
“你说,那乔并州的队伍是否也在路上了?”在成公英和阎行进行了换班回来后,韩遂朝着他问道。
若不是马腾已经在乔琰的大军迫境威胁下投降了,说不定在得知韩遂这头的情况后,也会做出这样的揣测。
不过现在他是不必面对这样的麻烦问题了,只有韩遂还在头疼。
成公英想了想回道:“这两日间葵园峡处的战况加剧,有可能是对面要发起最后的进攻,只是……武威郡那边的羌人不愿意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消息,我也无法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
听到成公英这么说,韩遂忍不住锤了一拳头桌案。
这当然不只是因为并州军的队伍里有武威郡的人。
贾诩早年间被羌人绑架的时候,还可以说什么自己是太尉段颎的外孙,可如今段颎都不知道过世多久了,他就算说自己是董卓的女婿,这些羌人都不可能听他的话。
所以他没有这个号令周遭的本事。
羌人不愿为韩遂效力,还是因为他放弃了赴逢义山之约,而乔琰又在高平城一带大刀阔斧地对羌人搞出这么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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