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权势。
那么在刘虞坐镇中央后,只有让乔琰手握这个权柄,才能更名正言顺地调动起四方的兵马。
刘虞深知自己确实不是统兵的料,对给出这份对她年龄来说有些超额的委任,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妥。
再若考虑到正是因为乔琰的缘故他才能坐在这个皇位上,给出大将军的位置只能说是顺势而为。
但现在——
在这道宣读的委任旨意之前,她竟先将这个大将军的权柄送出给了益州牧刘焉。
别说是正在宣旨的刘虞心腹,就是此时端坐在上首的刘虞本人,以及刚接下了三公位置的另外几人,也都不免觉得有些吃惊。
这好像对乔琰来说并不是个有利的举动。
若此时是和平时节,天下也未曾出现这样二分的状态,甚至不需要她自己做出谦让,其他人都会对这个委任决定提出辩驳。
然而方今情势如此,身在此地的也大多承蒙了她长安救援之情,绝不可能做出驳斥。
但很奇怪的是,刘虞直觉,乔琰的这番表现好像并不是因年少位高而退让。
以她当年为并州在蝗灾中的应变而选择扣押刺史的决断,她是分得清时局缓急的,绝不会在此时做什么无意义的谦让。
他又听乔琰在此时说道:“董贼驻扎长安之际,自益州购置米粮暂缓长安短缺,已可见益州天府之国景象,方今大敌仍为袁绍公孙瓒之流,益州可联结为友不可为敌。”
“董贼在时,刘益州为大司马,董贼已除,此位不当太低,以防为袁绍所趁。”
“然大司马之位凌驾于三公之上,总摄军政二权。那益州牧刘君郎昔年表奏重启州牧之事,已有割据之嫌,汉中太守苏固为刘君郎部将张修所换,武都郡太守之位落于张鲁之手,实不敢留大司马之名,令其行事过于张扬。故而请陛下给其大将军之名。”
刘虞从乔琰这句话中回过了几分味来。
给身在益州的刘焉以大将军名位,并不意味着要给其大将军之实。
益州的环境也让刘焉不可能将自己的势力,凭借着这份兵马调度的权柄扩展出去多少。
给出大将军之名的本质意义,只是要让刘焉不可能倒戈向邺城朝廷的这一方而已。
是大将军还是大司马,在拉拢刘焉方面的差别不大,因为邺城那边绝不可能给出一个在此之上的名头!
但有了大将军之名,要填补长安粮仓,却有了往来的理由了。
乔琰明摆着对刘焉这边的好感不高。
听闻两日前,张鲁还因徐庶和杨丰之前贸然夺取故道和散关之事,发出了一番质问。
他虽也知道这两人夺关,乃是响应乔琰自凉州进取关中的作战,但背靠后方的汉中,又必须给天师道信徒做出一个交代,张鲁还是在年底发出了这番问责。
他倒是挑了个合适的时间发难。
毕竟他所打的算盘,便是刘虞登基之前绝不会对他们这些友方势力做出什么针对。
谁知道这会儿,在这建安元年元月初一的登基仪式结束后,这件事就被搬在了朝堂上。
乔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昨日已对陈仓方向发出了调令,以徐元直并盖元固等人将米贼自武都驱逐出境,为防与刘益州交恶,今日便为他请一大将军位何妨。”
卢植在旁听得有点想笑。
乔琰这表现,还真得算是一出权力制衡,以及和周边的关系维护。
但这个让位中,绝无任何一点对刘焉的惧怕和讨好之意。
盖勋在凉州的声望配合上徐庶此子的指挥,即便那张鲁在武都郡内行天师道传教,聚拢了不少的人手,大概也不可能还能再在凉州站稳脚跟。
换句话说,这个大将军位乃是一出甩了一巴掌后给出的安抚。
这一面是在说,张鲁是张鲁,刘焉是刘焉,她针对张鲁做出的军事反击,和刘焉本人没有一点的关系。
另一方面也是在说,他在有了大将军位置的同时,也该当在指挥军事调度上为国考虑,少做出一些不经由深思熟虑的打算。
更有意思的是,她是在大年三十发出的出兵指令,这就把刘虞这位天子从中的关系撇清了。
上首的刘虞也自然听明白了这种潜台词,在这等情形下,给刘焉这个大将军的位置确实有其必然性,只是这样一来……给乔琰的位置就难免低了些。
刘虞自觉,这好像对不起乔琰为汉室所付出的努力,也对不起她彼时的救援之恩。
在暂时推后给武将定夺官位、先行散朝后,刘虞将三公都请来了此地商讨。
卢植说道:“我看烨舒此提议妥当,陛下并非孝灵皇帝子侄,乃是以汉室宗亲身份即位天子,益州牧刘君郎为鲁恭王之后,师从司徒祝伯休,在天下宗亲中也是一流的,直接剥夺其大司马之位确实不妥。”
“方才在散朝后烨舒又问了我一句,莫非没有这个大将军的位置,她就胜不得袁本初了吗?”
卢植朝着刘虞俯身一拜,说道:“若陛下真觉得未能给烨舒以大将军位,是对其有所亏欠,令她领骠骑将军位之余假节钺,又或是效仿昔年孝武皇帝与霍骠骑之名就是。”
何为效仿刘彻给霍去病的名号?就是在骠骑将军前加“大司马”三字,以示这骠骑将军与他人不同。
当然,此大司马非彼大司马就是了。
刘虞沉吟一番做出了决断。
在第二日的朝会之上,宣读给武将的旨意便是——
以益州牧刘焉为大将军。
以并州牧乔琰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出征期间假节钺,可享开府募府掾之名,同领凉州牧之权。
以皇甫嵩为车骑将军。
以荆州牧刘表为左将军。
袁术领豫州牧之余加前将军号。
孙策领扬州牧,加征东将军。
当然,今日所颁布的并不只是武将之名。
三公之下的九卿并未全数填补,但有几个名头已可落定了。
比如说被乔琰举荐为弘文馆馆主之一的陈纪,便是九卿之中的大鸿胪,执掌礼宾之权。
执掌财政的大司农位置,则落到了程昱的手中。
掌卫兵的卫尉一职,由刘虞的武官从事鲜于辅担任。
与卢植黄琬等人同往长安而来的士孙瑞为光禄勋。
九卿之下,将往乐平修养的荀爽,领光禄大夫之名,不在朝中任职,加金印紫绶之荣,也即金紫光禄大夫。
荀彧如乔琰先前和他所说的那样,领侍中之名。
按理来说,侍中的作用应当是协助尚书令共议军国大事,但在尚书令尚且空缺的情况下,协助三公处理外朝政务便是。
余者不予赘言。
这些尚且空缺的高位与弘文馆对外做出的募集贤才举动,无疑是一个更让人趋之若鹜的信号。
但不管弘文馆中到来的名士是何种争相表现以图上进的状态,在此时有一队人,在从赵云这里又领取了一队扈从后,从斜谷道朝着汉中方向而去。
他们要去颁布给刘焉册封为大将军的旨意
负责宣旨的乃是在刘虞担任幽州牧时候的从事齐周。
在刘虞即位天子后,他在九卿之中的大鸿胪之下任职“大行”,因诸侯王列侯的敕封与夺爵,都由大鸿胪部门主管,故而这敕封相关事宜,就交到了齐周的手里。
他朝着与他同行的另一人望去,对对方还带着个戴帷帽的姑娘出行益州这件事,简直不知道该当如何评价。
若是如乔并州那般……不,便是如那位新被委任为凉州别驾的陆夫人那样的,齐周自觉也没必要说什么。
可他分明只见到被此人带来的姑娘连面容都并未露出,又对这位同行之人以“老师”相称,听起来便像是那并州的乐平书院中的学生。
再说到他这个同行之人,齐周就更觉得有些莫名了。
此人的名字,在乔琰麾下好像实在不能算是出名。
按照他对自己的介绍,他自称名叫李蒙,表字公明,乃是司隶人士,早年间就投效去了并州。
齐周与他在谈话间问及,何以早前并未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李蒙抚着胡须说道:“也怪并州有才之人甚众,才令我无有展露才名的机会。好在此番往益州一行,原也不是什么要务,正适合我这等闲人。”
这个理由吧……勉强也算说得过去。
但齐周自从跟着刘虞来到长安以来,很觉自己一个幽州荒僻之地的州府从事,一跃而成九卿的属官,在行动之间绝不能有任何的错漏之处。
起码不能留下让人针对陛下的把柄。
这样一来,他就将这次前往益州授官就看得尤其重视。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位搭档可能就是来游山玩水的。
可琢磨了一番乔侯让出大将军位置的举动,这种只派了个应付差事的人同往,也不难理解。
齐周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和刘焉打交道的事情,只能交给他了。
李儒远远望见他的这个表现,摇头笑了笑。
既是要在乔琰麾下做事,他显然不能再用李儒这个名字,但也不必像是乔琰所说的改儒为猛。
他在出行之前敲定了那个蒙字,取的就是个蒙混过关的意思。
贾诩觉得李儒要等一个合适出手的机会,是态度消极的表现,要李儒自己看来倒也未必。
就比如说乔琰要借着让位刘焉大将军,从而给自己谋求更高的位置,让“大司马骠骑将军”变成名副其实的大司马,李儒就当即接下了往益州一行的任务。
与他同来的乔亭问道:“老师为何让我以这等戴着帷帽出行的方式跟随,而非改扮男装,让自己变得更不起眼一些?”
李儒漫不经心地回道:“你此番前来就是多看多学,我要做的也是一击即中之事,就当我们是这队伍里的累赘就好,没必要非要看着像是个本事人。”
乔亭不太明白李儒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既然他说了是让她多看多学,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算起来,她拜李儒为师还是个意外。
贾诩原本是想再试试激将法,让李儒别真拿乔琰说的种田之名当幌子,继续过他的田园生活。
结果李儒对贾诩说,他要是觉得无聊呢,也不是没有别的打发时间之事。
比如说可以由贾诩教导乔岚,由李儒教导乔亭,一年之后分出个高下来。
按照李儒的小算盘,教导乔琰的同宗姐妹还得算是个正儿八经的活计,这样一来他起码可以再得到一年的赋闲。
但在收到乔琰的信后,李儒又没法安稳教学了。
这好像正是他等待的时机!
但本着种菠菜种不过贾诩,教学不能教不过的好胜心,李儒干脆把乔亭给带出了门。
反正她们迟早也是要出去东奔西跑的,就当先提前适应适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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