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叫谋士 第450章

作者:千里江风 标签: 女强 历史衍生 系统 爽文 基建 BG同人

  她话音未断,接着说了下去,“以此诗为例倒是还有另一个理由。”

  “昔年孝灵皇帝于洛阳铭刻熹平石经,以儒家七经为汉室正统经学,勒石以镇太学,可惜自董卓之乱以来,太学荒废,熹平石经被毁坏大半,余者留于洛阳,难以搬迁至长安,然校正各家经典之作仍为一朝之要害。”

  “不过要我来看,却不必再以石经为代表。世乱之时,也无有这额外的八年用来雕刻石经。”

  乔琰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似是在感慨石经不存,却倏尔转为坚决:“倒不妨以朝廷正名,将各家典籍藏书与著作之中择优者录入,以拓印之法传世,供给经文之家将永留名姓于刻板之上,一面刻板可传纸张数千,绝无丢弃之可能。不知陛下与诸位意下如何?”

  将各家典籍藏书与著作录入拓印!

  这话一出,远比乔琰先前说的要为民众公告灭杀蝗虫,抗衡旱灾之法还要引发众人的情绪惊变。

  这看似依然是要让士族将利益让给本无识字机会的黔首,可再一细品却绝不是那一回事!

  昔年熹平石经被树立在太学前的时候,每日前来观视临摹之人,光是车辆就以千来计算,甚至到了将周遭的道路都给堵塞掉的地步。

  这难道是在让洛阳的所有人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吗?

  显然不是。

  即使洛阳的太学位于南郭区,民众可以随意到达此地,也不是!

  就像那后世的宋濂抄录了书籍之后也得“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方能读书通达。

  只有书文是远远不够的。

  作为官方树立的石经,此经更大的意义是在维护文字与政治的统一,也意在纠正对经学的穿凿附会之说。

  如此一来,那些学到诸家异字的士人便必须改换自己的认知,与熹平石经统一。

  所以他们不得不来!

  当年如此,今年又何尝不能如此呢?

  诗书礼易都有各家注本,身在朝堂上的臣子及其家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其更进一步地推广出去,以被更多的人认可为正统,并衍生出了各种解读阐释的文字与其他创作。

  将其摹印出一份也好,千份也罢,并不会造成阶级上的突破性变革,只会……

  让他们在文化上挤占掉河北士人的地位。

  在意识到乔琰画出的是何种愿景的那一刻,众人恍惚意识到,这其中若是有商有量地来办,好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就连先前被乔琰用那两个理由说服的王允都觉得自己好像之前实不该找上门去问责,若真是按照乔琰所说的话,也难怪杨修会站在支持她的立场上。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通过印刷术所产生的典籍依然处在可控的状态,而不是被逐批地分发到千门万户之家,甚至佐以讲解,成为民众启智的工具。

  想来以乔琰的立场和身份,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吧?

  王允压下了心中的忧虑,就见乔琰朝着刘虞躬身一拜:“请陛下准允臣以此法加印乐平月报,在灾情结束之前以此为常例,并向各家征集经文典籍,备列学宫,以正视听。”

  刘虞的目光在在场众人的脸上扫过,见众人虽还有犹豫,却并无人明确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便回道:“先准月报之事,额外的晚些商议,总得拿出个更明确的章程出来。”

  否则在针对邺城之前,他们各家学说情形不同的,都要先为到底印谁的为官方正统,自己就打起来了。

  这就不是喜而是忧了。

  乔琰面色不改,却在闻听刘虞这话后,在心中浮现出几分喜悦。

  只要光明正大地拿到这个加印的权柄,对她来说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足够了!

  这批加印出来的乐平月报三月刊,似乎早在乔琰朝着刘虞申请这个许可的时候,就已经在筹备之中,以至于当朝堂议会的决定下达后不久,众人就看到长安的书铺中新进了大批的三月刊。

  还不只是如此……

  “你是说,关中那边每买上一瓶酱油,就附送一张这样的报纸?”

  袁绍看着被探子带回来的东西,面上的神情精彩至极。

  乔琰的这一手,实在是拿捏准了有些人的脾性。

  若是让他们单独去购置报纸,即便因为印刷术的存在,报纸的价格已经远比去年低廉了不知多少,在大多数人还不认字的情况下,有些人还是并不想要这样一份支出的。

  可如果是买调味品赠送报纸呢?

  为了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铺开摊子,乔琰承担得起这样的一笔支出。

  但账不能只是这么算,买酱油的人得了赠品,卖酱油的人得了口碑,而酱油的原料之一盐还是要从乔琰这里采购的,所以其实谁也没亏!

  唯有并不知晓其中底细的袁绍,看着这张数据详实的报纸陷入了沉思。

  这次他也不着急开口了。

  他只想知道——

  乔琰这混账葫芦里卖的是个什么药?

第292章 以书换粮

  不过别管乔琰在折腾什么新花招,即便是袁绍这种向来不太看得惯她的存在都不得不承认——

  她对旱灾的准备实在是太充分了。

  充分到……

  让人睡不好觉了。

  酱油搭配报纸的售卖方式,甚至很快从那三州流到了冀州境内,顶多就是因为运送不便加上三州内部市场还没有饱和的缘故,相比于那头,这个售卖的数量依然相当少。

  而后又有好一部分被袁绍给买去研究了,以至于流传出去的更是不多。

  但即便是这漏出去的一部分,也让邺城中出现了一点让袁绍不痛快的声音。

  那些人在说,为何关中那边会为了可能出现的旱灾蝗灾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而袁绍这边却好像并没有对此做出高度的重视。

  这些言论让袁绍更觉上火。

  要不是先被乔琰派人把郑玄给截胡了,他们邺城这边的太学早不该只有这样的人数。

  但凡太学的规模能往上提一个层次,他或许也有机会像是乔琰一样把控住宣传的唇舌。

  不,到这里还不够。

  还得有足够的纸张,足够的……州中权利。

  这是一套自上而下的东西!

  “酱油的制作作坊背后基本都有世家势力,且如今只有对外运输售卖而没有被准允将作坊开到三州之外的,这早已经让他们和乔并州捆绑成了利益共同体,现在又多了个报纸赠品和大规模印制。”辛毗看着面前的报纸,神情凝重。

  这显然对袁绍,也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作为士族出身,辛毗当然看得清楚此刻关中那边的利益博弈。

  别管乔琰在做出的种种文化入侵中是不是在一步步扩张她的话语权,起码有一点她做的是没错的。

  那些已经投效到她那边的人或许会遭到某些方面的权柄削弱,但也能在其他的地方补足回来,甚至在士人最重视的名声上对他们做出更要紧的回馈。

  这就让她原本还有些危险的举动,反过来变成了一种破局之道。

  新拿到手的这一批酱油报纸是随着入境商人带来的,距离袁绍刚从下属那里得到消息到如今已经又过去了七八日,而在此期间丝毫也没有从长安那边传来任何内部动乱的消息,这就足以做出证明了。

  至于为何危险?

  袁绍手中的报纸数量足够多,让他麾下的谋臣不会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这些报纸都是以同种方式批量制造的。

  “不只是报纸。”袁绍朝着在场众人看去,继续说道。

  他其实有心想要将消息给隐瞒下来,但他深知,这种举动可能非但不会让他占到什么便宜,反而会在这等特殊的时期和下属之间形成嫌隙,还不如坦然地宣告出去。

  “长安那边还有一条消息,各家藏书之中的七经经典和编书,都会被以朝廷名义录入书号的形式进行登记,在完成旱灾蝗灾的民生事务之后逐一发行,以示汉廷正统。”

  “取代……熹平石经的位置。”

  袁绍说到这里的时候都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

  如果说乔琰在宣传抗蝗之法的时候是在跟他争夺民心,那么现在加上了这一出正统典籍地位的确立,那就是在刨他的根基!

  汝南袁氏何以能够在士人之中享有卓越超然的地位?

  除却四世三公的高官位置让他们在数十年的时间里提拔起了无数的士人,以至于形成了盘根错节的人脉网络,还因为对儒家经典的释义说法有相当一部分是主宰在他们这样的世家手中。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的叔叔袁隗才会迎娶大儒马融之女。

  这就是他们所掌握的游戏规则。

  但现在,乔琰看似未曾动兵,却对着他扎出了最为凶狠的一刀!

  一旦真让她像是用传播乐平月报的方式,以数量上的优势奠定了典籍正统的位置,何止是他们汝南袁氏的声望会随之大幅跌落,就连他所掌握地盘上的世家也多少会跟他离心。

  袁绍心中腹诽,她这决断实在是毒。

  毒到他都没有这个心力来吐槽,她这等举措是不是要将原本高高在上的书籍也跟报纸一样,变成酱油和盐的赠品!

  这话说出来都让人觉得荒唐。

  他只是朝着方才出声的辛毗看去,见这位颍川系出身,且兄弟二人都效命于他麾下的谋士并未在此时露出任何的异色,心中稍觉安定了几分,开口问道:“以佐治看来,为了对抗长安那边的举措,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尝试批量制作文书之事?”

  见袁绍流露出这种意向,要说辛毗这些颍川士人代表和审配这种河北士人代表对此不觉得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心中思忖了一番后还是回道:“我看不妥。”

  “且先不论此时旱灾当前,明公到底有没有这个多余的人力物力投身于此道,就说这件事本身的难度。”

  “一模一样的文书,只有可能是在存有模板的情况下拓印出来的,但明公现在有无获知消息,这样的模板是由何物制造出来的?明公又是否知道,对方那种成本低廉又质量稳定的纸张是以何种方式制作的?”

  这些纸张,他们还没法通过大批量的采购获得,因为关中朝廷的律令中规定,各家书铺所售卖的纸张,一次不得超过百张,否则就需要登记买家的身份信息,违者按照五刑处置。

  而这样的纸张数量,对于关中这种规模的宣传用纸,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拓印的模板,看似是比起蒜素这样的东西便于研究得多,但事实上是不是真的如此,可能还需要经过一番检测。

  辛毗接着说道:“此外,这等要害举措,长安那边必定是与各方大儒、朝中重臣都达成了一致协定,才最终推行出来的。等到书号为1的那一本现世之时,必定会得到各方助力宣传。明公能否保证,当我们这边也要推行此道的时候,能抢在对方的前头?”

  辛毗这接连的三个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扎心。

  哪怕明知道他是在对眼下的时局做出一番分析,袁绍还是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第一问其实只是材料的确定,顶多就是多做尝试的问题而已。

  第二问的纸张,却是自建安元年,或者说是他们这边的永汉元年开始,袁绍就已经在费尽心力尝试破解的。可到如今,制作出的纸张依然像是早几年间市场上就有的劣质产品。

  要么价格高,要么质量差,总之就是绝不可能被投入到大范围的应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