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那采参人刚松了一口气,觉得对方若只是想要一点财货,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办不到之事,就见司马懿眯了眯眼睛,说道:“我们要的是人口补给。”
采参人顿时脸色一变。
人口补给?那不就是另类的海船征兵?
他的目光掠过了那二十艘船,在意识到对方的船员数量好像和船只的数目确实不成比例后,只觉心头拔凉。
当他重新朝着司马懿看去的时候,便瞧着对方这看似文雅的面貌里,也多了几分阴鸷算计的可恶。
分明和一开始就登岛的强盗队伍没有什么区别。
可眼下正是形式比人强的时候,对方手中的刀兵也远比他们用来砍柴杀鱼的刀锋利了太多,何来让他们提出辩驳意见的机会!
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紧绷的面色中表现出几分协商的姿态,开口说道:“可我等从未有过海船上作战的经验,平日里也都不离开岛屿多远的……”
“行了,谁说我们要的是你们了。”他话刚出口,就被司马懿给打断在了当场。
这少年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宛如鹰隼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不需明言也能让人读懂的嫌弃意味,“我要你们协助我等,上西安平走一趟。”
“就你们这等体格,还不配让我们费这般心力。”
他抬眼给甘宁比划了个手势,甘宁当即心领神会地抽刀而出,将刀给架在了那采参人头领的脖子上,“能帮我们一道俘获多少合格的水手,就能让你们多少人重获自由,我想,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在这强买强卖的行径面前,他们哪里有什么跟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
除了想办法按照对方说的做,来确保他们通过以一换一的方式重获自由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让这采参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的,是在随后他跟着两艘战船往獐子岛以北的广鹿岛走了一遭后,眼见这群海贼何止是在上岸的近距离作战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战斗力,在远距离的攻击上也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本事。
那先前未曾出手的青年将领,与他的下属一道,用手中两百步外依然精准射击的神臂弓,彻底打消了他试图逃走的想法,更是让他们这些协助人口进货的打手队伍又壮大了三百多人。
短短的三日时间内,獐子岛上除了多出来的二十艘战舰之外,合计从周遭的群岛上带回了两千多人,几乎将这片群岛上生存的原住民都给尽数地汇聚到了此地。
但这对于这趟出海辽东的人来说,只是个开始而已。
长山列岛的原住民中,重点看守的人质被全部送到了其中的一艘战船上,而余下的岛民则被他们以交叉编队的方式打散,混入了每条航船上的队伍之中,这样一来,他们的队伍就被扩张到了先前的两倍,这些人质又无法对他们做出有效的反抗。
随后,除却留守的四条战船外,其中的八条战船往西直奔沓氏港口而去,由甘宁、郭淮和诸葛亮统领。
另外的八条则由吕令雎、太史慈和陆议统领,朝着他们和獐子岛上的采参人所说的那样,朝着西安平而去。
“所以为什么是由我留守?”司马懿忽然有了种和先前陆议一样被丢下的郁闷感。
“因为你长得比较危险吧。”吕令雎心直口快的回答,让才扮演了恶人角色的司马懿忍不住面色一黑。
别以为他没听到,在那些被当人质的采参人中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他年纪不大心思极深,有鹰视狼顾之象,难怪会是海寇的头领一员。
就这鹰视狼顾四个字,他一点也不相信会是这群没甚文化的采参人说出来的词。
是他的这些同伴为了进一步制造恐慌情绪宣扬出去的还差不多。
“仲达啊,别这幅表情,想想看吧,我们若是不能有效地控制住这些岛民,随后的东西两处出战,难免面临顾此失彼的麻烦,还可能遭到人质的反扑,又哪里能顺利地完成计划中的登岸一击,是不是?”
陆议的这句安慰,那可真是一点都没让司马懿觉得有多熨帖。
“还不走?你要去的西安平,可没那么好打。”
别看因为幽州的城市分布缘故,西安平的驻军远不如辽东郡的郡治襄平——也就是公孙度此时的所在地,在人口的数量上也同样不如沓氏这个用于青州冀州和幽州之间互通的港口,但西安平的位置确实很特别。
它处在鸭绿江的入海口,往东南方向不远就是今天的朝鲜,当然在如今还属于幽州的乐浪郡,往东北方向的鸭绿江上游而去,也就是在这个时代逐渐强盛起来的高句丽。
这个三方交汇之地堪称人口构成复杂,城池的修建虽不比内陆的城市,也不算太过简陋。
而尤为重要的一点是——
此地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会直接朝着三面扩散出去,造成对幽州极为可观的影响。
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这场沿海的攻城之战并不会失手。
而是凭借着直击城下的一击,在这辽东郡的沿岸撕开一个豁口。
“少在这里说有损士气的话,”吕令雎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战甲,或许是因为打小演练武艺的缘故,她的身量远比同龄人要高,在这披甲执戈的姿态里真是好一派英姿勃发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她所崇敬的君侯的影子了,“你在此地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就是。”
一艘主战楼船,七艘辅助作战的战船,在司马懿的目送之下,从獐子岛出发,沿着辽东郡南部的沿海海岸线,朝着鸭绿江口而去。
和徐州青州的海岸线截然不同,这里的沿海因少有往来港口,会出没于此地的大多还是渔民,所以在绝大多数的地方,还是人迹罕至且荒无人烟的状态。
此时他们已不需掩盖自己的行藏,反正发觉他们这支特殊队伍的渔船根本无法对他们做出什么有效的拦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的渔船往更加贴近岸边的方向躲一躲,防止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给当做了进攻的目标。
吕令雎站在船头,牢牢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此时的她脸上已彻底看不到先前的跳脱之色,而是在闭目养神之间,将楼船上所装载的每一件武器都在自己的脑中反复模拟,以确保在出现任何变故的时候,她都能做出足够有效的应对。
此外,虽说在从长安往汉中去的路上,太史慈因为和她一见投缘的缘故,将自己的羿射技巧教给了她,吕令雎还是果断地放弃了同时操持弓弩的打算。
贪多嚼不烂,有太史慈在旁援助,这份远程进攻的责任还是交给他为好。
陆议没打扰她的这番战前的调整,而是转身折回到了船舱中,对那些在长山列岛劫掳来的渔民做出了一番安抚。
船已出行,这些人就算想要在此时逃走,在这茫茫大海上何其艰难。
而这些匪寇一般悍然出现的人,虽然在把他们拉上贼船上毫不手软,也没真对他们做出什么大开杀戒的举动,或许他们所说的在得到了足够的人口补给后就会将他们给放了,并不是一件随便说出来的话。
现在陆议这个面貌温和的少年人给他们送来了饭菜和安抚,又让他们从获得待遇的前后对比之间找到了几分安全感。
司马懿知道这情况会不会觉得很吐血那不重要,反正当这八艘船从鸭绿江口驶入、眼前的场面从原本的大海变成大江两岸的时候,在战船上的士卒多少是有了点同舟共济的样子。
这支船队在一打眼看去之间绝不会让人想到,船上足足有半数的士卒是临时充数被拉来这里的,而不是原本就归属于这支队伍本身。
西安平的守军看到的,只是在他们收到了有敌人入侵的消息前来拦截之时,这些打造精良的战船对着他们包围而来的船队不躲不避,而是用那由硬木外包铁皮所形成的“撞角”,直接在鸭绿江上朝着他们这一方的战船撞击了过来。
撞角所带来的巨大冲撞力,和对方这出人意料的正面迎战方式,让头一批出动的战舰直接来上了一出人仰马翻景象。
不,并不是所有的船只都被撞翻在了当场。
在敌方的弓弩占据了进攻优势地位的那一刻,从小型战船上伸出了一支支由士卒所操纵的钩拒,将意图重新拉开距离的战舰都给拉拽在了原地。
随后就见从这些战船上跳过来了一个个装备精良的甲士。
此前十多天的海上航行,让这些原本就适应过江上作战的士卒,再不会因为风浪的影响出现站立不稳的情况,更别说他们此时已经从东海之上进入了鸭绿江流域。
西安平守军这头简直要疯了!
这到底是从何处出现的敌军?
作为大汉疆土处在最东北的边陲之地,这地方好像根本不应该遭逢这样的灾劫才对。
更让他们未曾料到的是,那置身于小船之后的大型楼船也在此时朝着他们发动了攻势。
楼船庞大的船身非但没有成为它的弱项所在,反而在这压阵而来的行动中像是一只扑面而来的巨兽,在楼船前端倒钩形的船头不只是个撞角,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钩拒。
这艘船硬扛着对面的箭矢而行,在前端即将撞上西安平守军主舰的那一刻,这撞角忽然朝前倒了下去,像是一只弯钩抓住了对方船只的船身。
这只弯钩上所联结的木板,便是吕令雎这一方船员登上敌船的通道。
这些辽东郡守军平日里所见的海船不少,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船头构造。
如若吕令雎在此时可以对他们做出解释的话,或许可以告诉他们,这种船头的图纸同样是丝绸之路的产路。
因为这正是西方的罗马帝国船只上取名为“乌鸦”的钩爪木桥!
早在百多年前,这东西就传到了贵霜帝国的境内,只是因贵霜位处于内陆,少有动用此物的机会,反倒是徐荣在得到乔琰指派通商于丝路期间,发觉了此物的潜力,将其送到了长安。
又在去年被乔琰让人送到了徐州的造船之地,将其安装在了楼船上。
比起铁索连接,或者是在船身内填载沙土让其保持稳定,这种乌鸦木桥更符合北人的海上作战习惯,也更能充分地发挥安装木桥一方的战船上士卒的近身格斗能力。
就比如说此刻!
在木桥停当的第一时间,早已对这进攻辽东一战蠢蠢欲动的吕令雎再不犹豫,操持着手中的长戟便冲上了对面的甲板。
钩爪木桥固定的一瞬所带来的甲板震荡尚未结束,西安平守军就迎来了一场堪称疾风骤雨的打击。
将这些海岛上的采参人抓来充场面需要和平操作,对着公孙度的部下出手,却实在不必给他留多少脸面。
当这场在鸭绿江上展开的水战归于平静之时,吕令雎的手中长戟上还挑着对面舰队为首者的头颅。
她朝着江水中渐渐飘荡散开的血色,和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船只,头一次面对这种战船交锋的她,很奇怪的没出现心跳过速的焦虑,反而只有一种随着江流水涨而越发分明的进取心。
见陆议朝着她投来的示意,吕令雎提戟而前,高声喝道:“拍竿预备,进攻西安平!”
先一步拦截的战船和他们交锋所造成的混乱,让他们无法将所有跳江而去的敌军都给全部留在此地。虽说有那些采参人为了换取自己的自由,直接追到了江中,用那以二擒一的方式将人给捉回来,依然有不少逃出生天的。
故而当这八艘重新整顿朝着西安平前行的战船抵达城下的时候,城中早已处在了严阵以待的状态。
但这好像并不能阻止守城的失败。
西安平就建在鸭绿江畔,护城河也是掘鸭绿江灌入而成的。
为了显示其在北部边陲坐镇的特殊地位,此地的护城河被挖掘得格外深。
因这里的河流好像并未受到中原旱灾的影响,因为夏季的到来还出现了涨水的情况,还颇有一番城池越发坚固的状态。
然而这种护城河渠道过宽过深的特征,在此时非但不是此地城池得以保全的有利条件,却恰恰是敌方战船通行的坦途。
还没等城头的弓箭击穿船头竖起的挡箭牌,造成对藏匿在后士卒的击杀,也还没等他们对渐近船只做出抛石攻击,那对着城池也以横冲直撞方式行来的巨大楼船之上,船身刹车止步的同时,在船头的拍竿已经带着末端的巨石从高处砸了下来。
石块和重竿降落而来,发出了呼啸之声,直接将城头堆叠的石墙砸出了一个可怖的豁口,更是让守卫在这一片城墙上的守军在这等打砸的威胁面前不得不狼狈而逃。
在吕令雎的指挥之下,这艘楼船侧向行入了护城河的水道,侧面的四支拍竿也当即砸了下去。
城头一时之间出现的石块飞溅中,太史慈所带领的神臂弓队伍也在同时对着城头展开了精准有效的杀伤。
被迫退守的城中守军根本无法阻止这些可怕的敌人,在保持着对城头压制力的同时,相继有人从船上跳下,顺着从船头射出的钩索朝着城墙上攀爬,而后顺着被主舰进攻之处为中心朝着两头扩散。
城门也很快在他们的面前被打开,那些精甲利刃的兵卒蜂拥而入,固然没有随着战船一道运送的马匹作为他们此刻攻城的坐骑,也足够让他们在真正的正面交锋中很快占据了优势地位。
与此同时,在那作为要害港口的沓氏,诸葛亮那头也展开了对此地的进攻。
一个个巨大的油桶被导线引燃后,由战船之上的投石机朝着城中投了出来。
在城头和城中砸碎的油桶飞快地将木制构造的城楼和城中房屋给点燃了起来。
沓氏城立时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要说船也是木制的,沓氏城中的守军完全可以来上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问题来了,在火箭火油进攻的方式还没有被扩散开来的时候,这并不是一种很主流的进攻方式,未曾预料到会遭此横祸的沓氏城也从未对这等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再者说来,油在如今依然还是奢侈的东西,若非乔琰所掌握的地盘上种植了相当多作为经济作物的胡麻,她大概都无法支持下属在这场渡海之战中以这样的方式进攻。
于是当这场大火烧在了不该起火的城中,而不是攻城来袭的舰队之上的时候,城中的防守漏洞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进攻此地的诸葛亮和甘宁等人的眼中。
沓氏县城的告破也就成为了一件格外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被轰开了入口的沓氏和西安平,都没有在这突如其来的城池告破后直接易主。
“你是说,这些人只是将城中的守军和民众驱赶到了他们的战船之上,随后就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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