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烬散
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的夏油杰倏然睁大眼睛,几乎不可思议地问:“为什麽?”
如果是现在的五条觉,他或许还不会这麽惊讶,但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岁吧?而且……尸骨无存?
“原因不明。有小道消息说是五条觉过于桀骜不驯,仗着实力强大,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所以一言不合地杀人。”
夜蛾正道说起这件事时,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起伏。
“虽然五条家对此事闭口不言,给人一种似乎默认了的错觉,但事後总监部也没有抓住五条觉这个‘把柄’大肆宣扬,连斥责她丶斥责五条家的通报都没有,甚至被杀的那名高层,他的家族在这几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被挤出权力中心了。”
“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他们在什麽地方踩到了五条觉的底线,才引来杀身之祸,以至于连五条家都不敢再提。这件事,现在的咒术界里大概只有你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学生们不知道,因为没人会丶或者说没人敢公开讨论。”
这也是五条觉为什麽那麽让人噤若寒蝉的原因之一。她连上头的高层都敢杀,更别提其他人了。
话说到这里,夜蛾正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道:“五条觉找你什麽事情?”
夏油杰本来是想说“她问了我一点事情”这种不算撒谎的回答,但他在开口的一瞬间改变了注意,拉低语气:“莫名其妙的挑事,您也知道,那家夥一向喜欢自说自话。”
既然他注定有一天要“死”在五条觉手里,那最好事先留下点什麽,才不至于太过突然。只是有点对不起校长了。夏油杰想。
闻言,只以为五条觉是来和夏油杰打招呼,但是适得其反了的夜蛾正道不疑有他地点头:“你是特级术师,现在正式从高专毕业了又没有派系,後续或许还会有其他人来和你接触。想要做出什麽选择我并不干涉你,但要记得,凡事要考虑清楚。这里面的水,比你想象中要深得多。”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权力和争斗,咒术界也不例外。
面对班主任的谆谆教导夏油杰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校长。”
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时,落在石灯上的鸟儿们也忽然展翅飞走,幽深的林中参道又恢复了以往的静谧。
第20章
参加完春季会议的五条觉回到五条家时已经是下午。
逐渐西斜的阳光透过竹篱,在古老的八角形的石灯上投下纠缠的影子,然後这些影子融合进晃动的树影中,一直延伸至门户洞开的和室里。
画着一些不明图案的白纸,和揉皱纸团乱七八糟的散落在榻榻米上,还有几本大小不一的泛黄书籍,也被人随手丢在地上。
而那个盘腿坐在一片凌乱的白发男人,正抱臂捏着自己的下巴,对着那张摆放在面前的白纸拧眉思索着什麽。
趴在障子门边睡觉的小白动了动耳朵,然後倏地一下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对着朝这边走过来的五条觉疯狂摇尾巴。
路过门边的五条觉随手揉了一把狗头,在小白用鼻子拱她拎在手中的袋子时,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它的脑袋。
“你不能吃。”
“汪!”
“狗狗吃巧克力会死的哦,你想死吗?”
“呜。”不知道是听懂了会死,还是听出了主人语气中的拒绝,喉咙里发出可怜声音的小白,压低耳朵原地趴下了。
“我早就想问了。”目光还盯着白纸的五条悟,此时头也不擡地说,“你到底怎麽跟它交流的啊?”
五条觉不在家,小白就一直跟着他,赶都赶不走。一关起来就呜呜咽咽的哀嚎,虽然算不上心软吧,但没必要连一条狗都欺负。
不是没试过像觉那样命令它,但除了最简单的坐卧指令之外,其他不管说什麽,它都只会歪着脑袋看着他,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麽的无辜模样。
“啊?”五条觉看了看五条悟,又扭头看看垂头丧气的趴在地板上的小白,“它是不是又装傻了?”
闻言,五条悟不禁擡起头来:“装傻?”
“你别看它的品种是有名的雪橇三傻之一,但这家夥其实还挺聪明的,最有利的证据就是,它会欺负生人。”
五条悟意识到什麽,看向那只卧在地上的大白狗,语气微妙地说:“欺负生人的意思是?”
五条觉笑眯眯地竖起一根食指:“就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假装听不懂你在说什麽,然後骗吃骗喝骗人陪自己玩。对吧小白?”
不完全明白主人在说什麽,但是知道在叫自己的小白支起耳朵丶擡高脑袋“汪”地叫了一声。
五条悟:………………
五条悟那复杂又无语的表情取悦到了五条觉,她随手把手中拎着的纸袋丢给五条悟,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
“让我猜猜,它是不是黏着你不放?被关起来就很可怜的装哭?”
在这种时候,沉默就是默认了。
上下打量着手中图纸的五条觉,哼笑了一声:“这种事它干得可多了。我每次出门被它看到的话,都会上演一场假哭,但转头就哼哧哼哧去找其他人要吃的了。”
隐约意识到什麽的小白,趴在地上用那只独眼小心地觑着五条觉,就连尾巴的扫动频率都降低了,似乎在企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五条悟看了它一眼,然後打开纸袋。浓郁的抹茶香味飘散出来,是一袋巧克力泡芙。
嗅到香味的小白支棱起来,意识到那个让它眼馋的纸袋现在是在五条悟手中後,顿时打起精神,迈着步子吧嗒吧嗒地过来了。
五条悟从纸袋中拿出一个泡芙,故意在小白的面前晃了晃。
被泡芙勾引的小白吐着舌头疯狂分泌口水,就在它伸着脑袋想要吃去泡芙时,五条悟一转手,把泡芙塞进了自己嘴里,成功引得小白发出一声焦急的叫声。
“很难想象一条狗会装哭欸。”五条悟有些感慨地说。
他接触的最多的狗狗就是伏黑惠的玉犬,可玉犬是式神,和动物不能一概而论,而且它们也不会装哭。
这麽多年来,他虽然也有网络上看到过一些有关宠物的视频,但他对小动物不感兴趣所以没怎麽看过,而且一般的狗也没有装哭这种智商吧???
性格幼稚的男人,在此时已经拿出第二个泡芙在逗狗了,绝对是在报复之前被它欺骗的事情。
“正常。我没把它带回来之前也不知道。”说着,五条觉丢开手中的图纸,又去看其他的,“这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是什麽?”
停在面前的泡芙似乎很久没动了,竖着耳朵的小白聚精会神地盯了一会儿,然後飞快地张口去咬。
咬到东西了,但是怎麽没有味道,也吃不下去呢?
狗狗那只黑漆漆的独眼里冒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
“吃不到吧?这是无限哟。”
因为小白咬着泡芙不愿意松嘴,同样捏着泡芙不放的五条悟愉快地晃动起狗头,向它炫耀自己的生得术式。
听到五条觉的话时,在逗狗的男人抽空回答道:“咒言回路。”
“咒言回路?你想让它动起来?那算属于咒骸的范畴了?”
在咒术里,可以自主行动的非生物一般都称为咒骸。不过控制咒骸的是一个类似于核心的东西,和咒言回路是两种东西。
虽然历史上存在过用咒言回路操控的傀儡,但大多数情况下,回路是用来构筑陷阱类阵法的。
在小白汪汪叫的背景音中,五条觉蹲下身捡了几张图纸摆在眼前,有几张纸上不止那些乱七八糟的线,还随手写了一些类似某种符号的字体。
她想到了什麽,偏头去看丢在地上的书:“现学的啊?”
咒言回路的原理类似闭合电路,被注入的能量会在设定好的线路间形成循环,让环环相扣的咒言同时生效。
并且就算失去注入咒力的这一行为,也会因为回路里的循环,自行维持较长的一段时间。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驱使人偶的咒言并不是随便写一句话就可以的,如果还要把这些咒言有效的串联起来的话,就更难了。
雏人形的制作方法里包含了转移伤害的咒言,但没有咒言回路这种复杂的东西。
并且,五条觉也很确定五条悟之前并没有过制作咒具人偶的经验,不然的话,就不会拉着她大海捞针一样的在忌库里翻书了。
五条悟一把按住来拱自己的狗头,一边动作恶劣地搓了搓它的耳朵,一边语气轻快地说:“主要目的倒不是想让它动起来,毕竟光是转移伤害肯定不够的,要成为【人】的话,那首先就要像人一样具备基本的身体脉络。但找不到现成的,那只能靠自己了。”
闻言,五条觉若有所思地点头。
因为好奇五条悟最後会做出一个什麽样的咒言回路,五条觉没有急着离开京都。
两天後的一个下午。
五条觉趴在茶室的榻榻米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漫画时,眼睛的馀光透过大敞的障子门,看到五条悟抱着一截黑漆漆的东西,从茶室外的坪庭路过。
那个乌漆嘛黑的东西有点眼熟啊……他打算做人偶了?
好奇的五条觉丢开漫画书,拎起薯片从茶室的缘侧跟过去了。中途遇到叼着球来找她玩的小白,但是热情的狗狗被她无情地拒绝了。
“你的咒言研究好了?”
“差不多吧,先把人偶做出来,後续整理调整一下应该就行了。”
五条悟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木地板上,然後从里面的和室中抱出来一个木箱。
木箱打开後,一片锋利的金属光泽跃入眼帘。平口刀丶三角刀丶核雕刀等之类的雕刻工具,按照尺寸大小整齐地排列着。
在五条悟身边蹲下来的五条觉,从箱子里捡出一把三角刀把玩了一会儿後,又随手抛了回去。
再转眼的时候,已经盘腿坐下的五条悟,正扶着那根看起来像一块大型黑木炭的东西左右转动丶用刀虚虚比划着什麽。
那截黑漆漆的东西表面有些凹凸不平,但总体呈一个圆柱形。它不到一米长,直径约三十公分,随着角度的变换,还会隐约散发出青紫色的微光。
五条觉认识它,雷击木,这可是五条家传承了千年的宝贝。
绝大部分日本人都听过一个古老的故事:千年前,菅原道真死後化作怨灵,用雷劈了皇宫的清凉殿给自己复仇。
这对平头百姓来说,只存于在历史长河中的传说,对身为菅原道真後人的五条家来说却是家族历史。
这个黑漆漆的东西,正是当时清凉殿的一截横梁。由于过于强横的咒力浸染,已经脱离凡物的范畴,成为了一种罕见的特殊材料。用它来做咒具的话,会事半功倍。
“真上心啊。”五条觉随口感叹道。
又是研究咒言回路,又是五条家压箱底的雷击木。最後就算随手做出一个特级咒具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也没有什麽更好的选择了吧?”五条悟寻找着打磨的角度,“不过还是姑且问一句,你有计划要用这个东西吗?”
被问话的五条觉重心後移,在地板上坐下来,嚼着薯片:“我可没有做手工的爱好。”
五条悟应了一声,两人之间安静下来,只有树叶晃动的簌簌声和女孩子咔滋咔滋咬薯片的声音交织的响起。
过了一会儿,在五条悟从箱子里挑了一把木锉准备打磨雷击木的表面时,一直坐在旁边围观的五条觉忽然站起身来离开了。
五条悟对五条觉的忽然离去没有在意,只以为五条觉大概是觉得待在这里太无聊了,她本来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
沙沙的摩擦声代替了之前咔滋声,飘荡在传统的日式庭院中。
但很快,五条觉去而复返了。
“噗通”一声,一个墨绿色的恐龙座椅被丢到木地板上。说是座椅,但更像是豆袋懒人沙发的变种版。
五条觉弯腰拍拍恐龙的身体,觉得它足够蓬松了之後,舒舒服服地在上面躺了下来,举起了自己的游戏机。
被午後阳光映照的廊道上,白发男人认真的打磨着手中的物品,旁边不远,白发的女孩子惬意地玩着游戏机。他们互不干涉对方,也不交流,但却意外的和谐。
不过这副和谐的景象并没有维持多久。
欢快悠长的bmg从游戏机里流淌出来飘荡在耳边,五条悟忍了忍,最後还是开口了。
“我在这里干活,你却在玩游戏,太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