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有力的手臂锢住她的腰,结实的肌肉隔着一层衣服也硬得惊人,耳后拂来的呼吸滚烫又急躁。
“不要动!”松田阵平厉声道,“闭眼,后退,退到我身后。”
被扼制行动的女孩子在他臂膀间挣扎,她双手竭力推拒拦在腰间的手臂,脚尖在地毯上磨出沙沙的杂音,却怎么也敌不过体型差的束缚。
松田阵平既要顾忌不能破坏案发现场,又不想让怀里的女孩子直面同学的死状,他连拖带抱地拽着竹泉知雀跨过门坎,猛地合上卫生间的门。
“好了好了!”男人抵住门,确定谁都不能跨过他闯进案发现场,“我这就松手,不要叫,保持冷静,可以做到吗?”
被他一只手几乎捂住半张脸的竹泉知雀用力点头,唔唔两声。
松田阵平不太信任地松开手,做好了听见一声把全列车人都吵过来的尖叫的心理准备。
然而没有,竹泉知雀非常冷静,冷静地捂住喉咙用力呼吸。
大片的红晕占据她的脸颊,琥珀色的杏眼覆上一层晶莹的水膜,如碎钻般挂在她鸦羽似的眼睫上。
她看着不像是受到了惊吓,反倒像是从窒息边缘捡回一条命。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捂眼睛的动作太过急切粗暴,一并捂住了她的口鼻,剥夺了人家呼吸的权力。
女孩子在他手里竭力挣扎不是被尸体吓到了,而是差点被他谋杀了。
“抱歉。”松田阵平无促地拍了拍竹泉知雀呼吸剧烈起伏的后背,半扶着她,“感觉好了一点吗?要不要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
竹泉知雀摇了摇头,她伸手把松田阵平推开了些,为自己争取新鲜的空气。
“我没事。”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竹泉知雀像小猫洗脸一样双手揉了揉脸颊,“也没有被尸体吓到。”
倒是被松田阵平吓到了,差点忘记柔弱女高中生的人设。
竹泉知雀偏头看了眼车窗,玻璃反射出她殷红的眼尾和凌乱的额发,瞧着惨兮兮的。
“接下来怎么办?”她小声问,“查案不是拆弹,松田警官你的专业不对口。”
“我专业不对口,难道你可以吗?”松田阵平见竹泉知雀并不惊慌,也恢复了懒洋洋的语气,不带恶意地调侃她:“黑方侦探。”
竹泉知雀瞥他一眼,舔了下唇角。
查案不是她的专业,但和尸体打交道是。
只要让她看一眼尸体,死亡时间、死亡方式、凶器种类、下手角度……逃不过竹泉知雀的眼睛。
问题就在于,她怎么才能看一眼尸体。
身边有个警察,另一端车厢里还有他的便衣同事和班主任老师们,这个案子是万万不可能让学生插手的。
从松田警官看见尸体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检查而是捂住竹泉知雀的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有正儿八经的警察作为第一目击证人,竹泉知雀连笔录都可以不做。
她悄悄踮脚看了眼紧闭的门,抵住门的男人以自己划出一条界线,绝不会轻易让她越界。
松田阵平摸出手机打字,头也不抬地说:“我的同事很快过来,你先回车厢,不要和同学透露案件情况,我等会儿找人问话。”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发现的尸体,他却要撇下竹泉知雀单干,这不合理。
听警察话的恶役不是合格的卧底。
“我不回去。”
女孩子小小声地说。
她像是没什么底气,又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琥珀色的眼睛坚决地看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不为所动,他收起手机,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没得商量,不听警官话的坏孩子会被手铐拷在警车上拖走。”
“那你逮捕我吧。”竹泉知雀并起手腕递到他面前,“我跟你走。”
确定了,百分百纯度的叛逆少女,怪不得某金发公安上赶着做家教,孩子不教不行。
松田阵平忙着侦察现场,实在不想和叛逆小姑娘多费口舌,他换上不容置喙的语气,准备找一些严厉的不留情面的话来说。
“警官,别赶我回去。”
黑发少女流淌蜜糖的瞳眸浮起隐隐绰绰的水雾,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害怕……”
“凶手就藏在我的同学之中。”她突然抱住松田阵平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抓住他衣摆的手用力到微微痉挛。
“那个人知道是我发现的尸体,一定会杀了我的。”竹泉知雀的尾音细细颤抖,“求你了。”
“松田!我们收到了你的消息——”
同一时间,一路跑来的便衣警察喘着气打招呼,同事们刚想问案发现场情况如何,一双双眼睛不由得瞪大。
天吶!松田——那个松田——把女孩子弄哭了耶!
“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松田阵平黑着脸喊了一声,他想把竹泉知雀推开,又怕太用力把她摔个好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好好好。”松田阵平没办法地说,“带着你总行了吧。不许东张西望,只许跟在我后面。”
他扫了竹泉知雀一眼,没在她身上能找到可以栓住人的道具,只好抓住女孩子一只手,再三强调:“以我为界限,一厘米都不许越过去,听到没?”
竹泉知雀听话地点点头,紧闭的门在她面前打开,倒在地上的尸体暴露在众人眼前。
无论看过多少次,尸体和死亡都让大多数人难以接受,便衣中有人露出不适的表情。
松田阵平挡住了竹泉知雀大半个身子,在场的警察无人看见刚刚又是泣音又是发抖的黑发少女异样的冷静。
她的目光停留在血泊中。
死亡时间十五分钟前,死者挣扎痕迹较小,是熟人作案。
勒伤,凶手恨意极重,在死者因窒息死亡后没有停手,直到勒断他的脖子。
凶器是金属材质,细线状,足够坚硬。
“吉他弦。”
一轻一重两道声音出于两张不同的嘴唇。
松田阵平倏然扭过头,竹泉知雀和他对视。
“你想的没错。”她说,“列车上只有我带了吉他。”
知雀:要来首rap吗?
第31章
打工的第三十一天
竹泉知雀的吉他没有任何个人特色,从商店橱窗里拿出来是什么样子,在她手里就是什么样子。
太过普通,太过大众化,曾检查过基安蒂吉他包的松田阵平也没能意识到它们是同一把。
配套的吉他弦同样是大众化的选择,平平无奇。
可再怎样平平无奇,当它被冠上凶器的嫌疑,又恰好是列车上的【唯一物】,旁人看它的目光都大不一样。
看吉他是这样,看吉他的主人更甚。
“请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修学旅行要带一把吉他?”
手拿纸笔记录的便衣警察一针见血地问:“你又为什么执意要进案发现场,且恰好让松田警官替你做了不在场证明?”
“犯罪心理学有个普世的观点:凶手总是倾向于回到自己的案发现场,以便于欣赏自己的罪行,观察警方的反应并思考应对之策。”
“请解释你的行为!”
问话的警察语调严厉,俨然是将竹泉知雀当成了第一嫌疑人。
列车最后一间车厢被清扫出来作为警察临时的办案地点,竹泉知雀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被审问。
有警察跑去班级车厢拿来她的吉他作为证物,班主任还在努力消化山下同学被杀害的惊人噩耗。
被带来的吉他缺了一根弦,缺口明晃晃印在人们的眼睛里。
竹泉知雀坐着晃了晃脚尖,她盯着脚尖踢踏的光影,不发一言。
沉默分为很多种,解读沉默全凭人的主观意识。
比如竹泉知雀不说话是因为她拒绝回答警察的智障问题以免被拉低智商,但在外人眼里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显然饱受惊吓又十分委屈,用一声不吭来表达自己微弱的抗议。
凶器来自她的吉他就可以给人定罪吗?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是被你们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松田阵平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示意问话换成他来。
他带来一杯热水,塞进竹泉知雀冰凉的手里。
之前捉她手腕的时候松田阵平就感觉到了,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她却犹如置身寒冬,肌肤冰冷得像一团积年不化的雪。
“放宽心,只是例行问话。”松田阵平语气轻松,“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足二十分钟,你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充分到如果你被定罪,我也要因为作伪证被革职。”
“虽然我的确不喜欢警察。”他眨眨眼,“但暂时还不想被革职。”
“不喜欢警察?”竹泉知雀被勾起了兴趣,她捧着热水没喝,“可你不就是警察吗?”
“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松田阵平作回忆状,“你想听吗?想听要拿自己的故事来换。”
“我该怎么判断这是一桩值得的交易呢?”黑发少女慢吞吞抿了口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不如松田警官先讲。”
“狡猾的小鬼。”松田阵平嘀咕一句,他摆摆手,“行吧,谁叫我是大方的大人。”
他双手交叉,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了一个关于拳击手父亲、错误逮捕、父亲被毁掉的职业生涯和他“当上警察后要把警视总监打一顿”的故事。
“聪明的做法!”竹泉知雀当即夸奖道,“当上警察再打警察就不能算是袭警了,只要用职场矛盾作为推脱,连罚款都可以减免。”
“松田警察,你很会钻法律的漏洞嘛。”
松田阵平:这是重点吗?
仔细想想这丫头说得怪有道理的,小小年纪满脑子法外狂徒思想,做她家教的某金发公安到底能不能行?
“轮到你了。”松田阵平转移话题,“准备拿什么故事来换?”
竹泉知雀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可以讲,比如她和太宰治一起策划发行的《本周不服输的中也君·特别篇》大受好评,港口Mafia人手一本,太宰治被中原中也一路追杀跳进鹤见川。
又比如她被琴酒派去组织的交易现场蹲点,目睹组织派来的交易员和送货方交接完后勾勾搭搭进了酒店,酒店的灯亮了一晚没关,令人发指。
再比如她带着邻居梦野咲子老师出门捉奸,捉到了她的男朋友和她唯一敬仰的酒厂前辈头上,竹泉知雀头顶绿油油的。
竹泉知雀直觉松田警官会对第三个故事感兴趣,刚好捉奸不涉及黑暗势力和卧底秘密,也不是不可以讲出来让八卦的松田警官高兴一下。
这样想的竹泉知雀透过卫生间门看了眼山下同学倒地的尸体,罪恶感顿时击中了她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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