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好了。”皇帝开口:“都走吧,朕与太后好生?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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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安宁宫的朝臣,想到方才太后娘娘的言行,心内不免犯愁:无论什么职业,都不愿意上头总换领导啊。
更不愿意现在换成?孙太后。
当然,作为明代封建士大夫不愿女子主政是一个原因,但此时朝臣们心中更重要的缘故还是——
在他们心中,孙太后的段位不够。
要知道,在正统七年前的数年,皇帝年幼可都是太皇太后张氏垂帘听政,主国家大计方针。
那时候朝臣们不但接受了,对比如今的日子,还甚是怀念。
因张太皇太后有这个让他们接受的能力。
都不用多说旁的,只?拿王振这一件事来说: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压着王振一点儿不敢动。
就算如此,太皇太后都敏锐察觉到了王振对皇帝的巨大影响力,提早进行了威吓。
甚至有一回?当着皇帝和内阁的面,就让人?把王振压来,直接让女官把刀架在王振脖子上诈他:“皇帝年幼,你就敢哄骗皇帝,以宦官之身干政?”
表示哀家今日就剁了你。
给王振吓完了。
还是朱祁镇当即跪了苦苦哀求祖母放过王先生?,而当时王振也?确实没有什么实罪,才逃了一命。
这件事在正统朝的臣子中流传甚广,时常被提起——主要是每个人?都非常遗恨,太皇太后当时坚决一点,直接剁了王振岂不是大好特好!
可以说,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王振就算是狐狸,也?得把尾巴藏得严严实实装个小白兔。
所以,朝臣们不认可孙太后——
孙太后不是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在过去的七年里,她作为皇帝的生?母,但凡能劝说皇帝弹压住王振,这会子她不想让郕王主事,想立年幼太子自己?垂帘,朝臣们或许还能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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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宫。
群臣散去,太后方知皇帝现在目不能视。
骤然得知这等噩耗,不免又是一阵惊声折腾,又要叫太医,又要令人?出宫去遍访神医。
姜离只?等着孙太后激动完。
在接受现实后,孙太后终于冷静下来,令乳母抱走皇长子,又让人?都退到外面去。
当即开口:“方才哀家提起立太子,原是试探朝臣的意思多些。”毕竟皇帝都醒了,哪怕还要养几天病也?不妨碍,不会让大权长久外落藩王。
可现下……
孙太后神色难掩焦虑,也?没了刚才跟英国公绕圈试探的兴致,而是直接道:“皇帝的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不得不早做、多做打算!哀家的懿旨不够,皇帝既然醒了,不若明日就下圣旨立太子吧。”
她是皇帝生?母,且只?有皇帝这一个儿子。
在皇帝身体不能支撑掌权的时候,由她来看着岂不是最稳妥?
“否则若是过个一年半载……岂不是将大明山河,都付与他人?了!”
孙太后话音未落,就觉身边一个黑影‘嗖’掠了过去。
她略微一惊,才看清是只?油光水滑的黑猫。
孙太后不爱养猫,更见不得这些野物上床,此时厌恶地拿帕子掩了掩鼻尖。若不是皇帝已经将黑猫抱在怀里,她都要出手驱赶了。
只?见皇帝将猫从头顺到尾巴尖,这才淡然开口:“大明山河……是哪里来的?”
孙太后道:“自然是祖宗传下来的。”
只?听皇帝‘哦’了一声,直接问:“那母后口中的‘他人?’是谁?
孙太后当场噎住。
她没回?答,皇帝却继续道:“别说祁钰也?是朱家祖宗们的子孙,就算不往前盘八代,他也?是先帝的亲子。”
“这是他人?吗?”
室内两?人?半晌都未再开口,安静的只?能听到猫被顺毛的‘呼噜’声。
在这片寂静中,孙太后一直在打量眼前的皇帝。
自从三月前皇帝病了后,行事性情与以往就有些说不出的变化。
若是其他变化都可以用‘骤然不行’,受打击太过性情大变来解释,但一个皇帝,对帝位的执着,对皇权的占有欲,总不可能因为这个而淡薄。
孙太后下意识去看皇帝的眼睛,毕竟人?的情绪往往从眼睛里泄露。
不过看到没有焦距的双眼,她才想起,皇帝现在瞎着……这心灵的窗户直接封死。
半晌后,孙太后终于试探着说起:“皇帝自从三月前病后,性子与以往颇有不同。”
说完后,就见皇帝撸猫的手一顿。
然后转向她的方向,带着明朗笑意,问出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前段时日宫中风靡的麻将,母后喜欢吗?”
孙太后不明所以,蹙眉未答。
而皇帝好像也?不要她回?答,只?是自顾自往下说:“不喜欢?那么叶子牌?双陆?还是有什么其余(y)(h)爱好?只?管说出来,朕去替母后预备。”
“毕竟母后将来足不出此宫门,若没有点东西打发?时间,多无聊啊。”
第27章 颐养天年
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皇帝说什么?”
姜离就又平心静气重复了一遍。
震惊与怀疑掺杂,太后禁不住变色道:“皇帝是在威胁要软禁哀家吗?”
既如此,太后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威胁之意:“难道皇帝身上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抱着猫的皇帝,看起来比抱着玉净瓶的观音菩萨还平和?,并没有任何被戳中痛脚的意味,以至于太后难以找到任何端倪。
“朕是皇帝,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皇上相当认真且自然地反问:“倒是母后,朕这?几个月不过病一病——朕还没死呢,母后就急着立太子垂帘听政了?。”
太后气结:“哀家那都是为?了?皇帝你考虑,比起兄弟藩王,难道做亲娘的会?抢你的皇位吗?”
姜离祭出经典二字评价:“难说。”
孙太后真的要被噎死,但疑心皇上被什么魇着了?的想法却少了?些:难道皇帝是真的病的心态大变?又或者随着年?岁渐长,帝王心性深不可测,连带对自己母亲都起了?疑心。
要知道皇帝躺倒这?几日,太医是仔仔细细把皇帝彻查了?一遍,人也都是过去一直在照料皇帝的太医,对龙体?最为?熟悉。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皇帝。
说到底,孙太后也从没有什么证据,说皇帝不是原来的皇帝。有的只是隐约的感觉,和?皇帝做出的超出过去逻辑的一些事情。
该怎么继续试探……
姜离看到孙太后陷入了?这?种逻辑怪圈,不由?出声提醒。
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毕竟——
太后觉得,皇帝的语气都算得上循循善诱了?:“母后是因什么成为?太后的呢?”
太后,自然因为?是皇帝的母亲。
是了?。
在先帝一朝,或许因为?她是皇后,还是宣宗喜爱的,不惜以无子之名废了?胡皇后(胡皇后是没有儿子,但不是没有生养,有两个女?儿)也要立她为?后的人,所以她的儿子朱祁镇才能做太子。
但现在时移世易。
是因为?朱祁镇是皇帝,她才能是太后。
做帝王的心性大变是正常事,古往今来皇帝,前后差距之大让人怀疑被换了?芯子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但如果她作为?太后,说出什么‘皇帝似有被魇住’的话,会?怎么样?
姜离见孙太后神?色,基本?就知道她琢磨到哪儿了?,于是继续递台阶:“母后觉得,朕在群臣眼里,是什么样的皇帝呢?”
是会?被群臣怀念挽留拯救的明君吗?
以正统帝在位十四年?的表现,加上她这?三个月(主要是中元节)的言行——那仇恨值高的,当真是卸任前都不敢随便出宫溜达,免得叫人套了?麻袋物理毁灭。
所以她之前三个月天天看院中锦衣卫训练,也不是……起码不光是欣赏美色,也是在挑人保护自己的小命。
言外之意:我有自知之明,我是个昏君,您也只是个普通太后。
只是君为?臣纲,当今皇帝又是正经的天子,朝臣们只是不得不忍耐而已。
要是太后说出什么皇帝妖邪附体?的话来,大臣们只怕会?是喜从天降,正大光明地进行驱邪换位之事。
那时候对孙太后来说,才是一无所有,从失去这?个让她完全看不透的‘皇帝儿子’以及……一切。
太后之尊,富贵安宁,以及她会?在意的孙家的后族满门。
会?尽数化为?乌有,奉与他人。
话已至此,不必再说。
就像没有筹码的人,不该上赌桌。
或者换句话说:从一开?始,这?紫禁城宫院之内,就没有能掀‘皇帝’桌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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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天气甚至还带着点?秋老虎的热气,但孙太后却觉得遍体?生寒。
是,皇帝说的没错。她的一切是绑在帝王身?上的。
除非……孙子朱见深……
“朕病中真是寂寞的很,预备把孩子们都放到身?边来带着,享受天伦之乐。”
“多?亏母后想的周到,今天都抱过来一个了?。”来了?就留下吧。
孙太后骤然抬头。
皇帝自顾自继续说道:“那再把剩下三个抱过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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