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然后,一见到朱祁镇,想到岌岌可危的大明,想到无辜阵亡的将士们,李实不由很实在道?:陛下从前信任王振这等宦官,以至于国家险些?有倾覆之危,如今自己更有北狩蒙尘之难。陛下来日若能?归京,当引咎自责!
朱祁镇:……
李实终究是为自己的实话付出了代价。
在太上皇版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复位后,哪怕时隔八年?也没?忘记这位说实话的李实。
当即以李实‘横暴乡里’为罪名,将其罢官斥为民。
同时还?不忘给王振立忠碑建忠祠。
对了,也没?忘记给旁人‘报恩’,就在刚二次登基的天顺元年?二月,朱祁镇还?特?意派出使者马政等人带着彩币绢帛去瓦剌——将厚礼送给伯颜帖木儿(也先弟)家人,感谢当年?在瓦剌时,这一家子对他?的照顾!
天顺的朝臣:……服气。
陛下您是不是忘记了,到底为啥才需要人家照顾啊?你不去作死送死,人家何?必‘照顾’你!
何?况,大明因您而死的无数朝臣将士的家人们抚恤完了吗?
比如换龙袍代乘帝舆引开敌人牺牲的申御史,您有钱给人家遗孤发点?不好吗?
*
就在姜离走神的过程中,以李实为起?始,诸多朝廷重臣都站出来,反对此时跟瓦剌和谈,尤其是瓦剌使者提出来的和谈条件!
当然,也有刚被皇帝封为道?官要讨好皇帝的;之前因战事贬官记恨于尚书的;觉得如今朝局自己难以出头所以要浑水摸鱼的……作为主和派开始反驳主战派。
吵得热火朝天,朝上渐成一锅粥般嘈杂之势。
“咚咚。”
皇帝拎着敲钟的铜杵敲了两?下龙椅扶手。
还?不等皇帝说话,喜宁已经宛如脱了缰的狗一样,开口斥责群臣:“喧哗朝堂成何?体统!”又指责锦衣卫袁彬和东厂金英道?:“难道?你们就干看着?”
两?人纹丝不动,像是人根本听不懂犬吠。皇帝不开口,他?们连一个表情都懒得施舍给喜宁。
喜宁咬牙。
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陛下方才已经金口玉言应允和谈!
只要这件事落实,如今看不起?他?的人也好,瓦剌那边也好,就会意识到他?对皇帝的巨大影响力,他?才能?彻底取代了王振的地位。
喜宁甚至已经开始畅想:与瓦剌的马市朝贡,朝廷(他?做主的朝廷)让一让利给瓦剌也没?什?么。
只要他?们私下把钱补给自己就好了。
朝臣们的反对和谈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之前王振擅政的八年?不就证明了吗?
大明终究还?是皇帝说了算的。
皇帝就是天子!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天子大的吗?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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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宁下意识转过头去,脖子甚至发出了‘嘎巴’一声。
他?好像听到皇帝说了什?么……
龙椅上的皇帝脸上尽是货真价实的不耐烦:“吵吵吵,天天都要吵!什?么事都要吵!这般朕如何?有心情清修?”
“罢了,朕问一问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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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大明紫禁城奉天殿内发生的事儿,在后世的史书中,与许多难以解释的玄妙事件并?列。
比如,《后汉书》中记载的,昆阳之战时‘夜有流星坠营中’,光武帝刘秀胜王莽之事。
再比如,就在本朝的白沟河之战时,靖难的燕王朱棣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恰好遇到的那场‘会旋风起?,折景隆旗’的大风。
也恰如正统十四年?,十月十七日,直直飞到奉天殿内的一只白鹤。
鹤脚上还?不曾挂着豹房的铜牌,不是暖房里养的鹤。
可这初雪的冬日里,如何?会飞来一只野鹤?
惊喜莫名的正统帝,从此走上了坚定修仙的道?路。
大明的国运不该绝啊!
第51章 雪花玻璃球
白鹤翅膀带起的风很微弱,哪怕离得最近的朝臣身上环佩都没有动一下。
然而,这点微弱的风,却又仿佛能令地崩山摧,将?大明的国运吹向了另一道航线。
惊喜的皇帝走到鹤前。
鹤纹丝不动。
这让原以为是大明列祖列宗显灵的英国公,又有点犹豫了:大?不敬代?入下,他要有这种子孙,而自?己死后有机缘化作仙鹤飞还——第一件事肯定是抄起大翅膀扇这种不肖子孙大?耳刮子,然后抡起这尖尖嘴叨死他。
别小?看鹤嘴,鹤嘴锄可是专门用来挖土石的。
过?于?规律的鸟鸣声,听起来有点诡异的恐怖谷效应。
而在姜离听来,这就是漫长的数学课后的放学铃声。
殿中寂静一片,群臣相顾一脸懵。
唯有皇帝认真肃穆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朝臣:??陛下,不要不懂装懂啊。
然而当皇帝继续道?:“原来朕不当沾染尘世刀兵血气之事,免得妨碍了修行?。”
英国公立刻急转弯:“陛下果?有仙缘!能解神仙谶语!”没错就是这样,他听见了,他可以作证!就算是陛下的‘真爹’天王老子下凡也是这样!
吏部尚书王直甚至为陛下感动到举起袖子擦眼泪:“陛下有此福泽,此乃我大?明之福。”
诸多朝臣齐声道?:陛下洪福!
又真心道?:天佑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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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王府。
“下雪又刮了北风,殿下怎么站在窗口?”进?来换茶的宦官忙拿起大?氅给殿下披上。
今日朱祁钰没有去上朝——英国公在听说喜宁事后,便如?此叮嘱他。
“殿下既然是以子有恙请辞,陛下又道?让殿下多陪两日孩子,这两日就留在府里歇歇,莫要置喙战事了。”顿了顿意?味深长:“免得落了小?人口实。”
七十?五的英国公见多了朝堂争斗攻讦。
何况喜宁这种水准,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旦郕王就‘和谈事’去劝皇帝,喜宁必会带着那副嘴脸在皇帝边上鬼鬼祟祟道?:“前脚刚辞了监国,后脚就又来涉战事,这哪里是藩王的本分哇?况且,郕王殿下又从哪里这么快得知最新?的朝事,陛下此事蹊跷啊!”
所以这两日朱祁钰都留在王府。
晨起时他去看了时不时低烧的孩子,待孩子喝了药睡着了就来到书房站着发呆。
这个时辰朝上必是在议与瓦剌和谈事吧。
若是皇兄真的为喜宁言辞所惑,此时,于?尚书等人应当正在拼死进?谏——
并?没有什么提前通气,只是朱祁钰的直觉。
朝臣们皆知郕王倚重于?尚书,确实也有些小?人风言风语传他们私交甚笃。
实则,除了常朝后偶然留下赐膳,谈及朝政处事外,两人并?没有过?分的私交,于?尚书都没有私下登过?郕王府的门。
而他为什么这样倚重信任于?尚书?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朱祁钰眼前浮现出熟悉的字迹,是文山公文天祥的《正气歌》。*
此句写的是只有到了危难之际,才知道?一个人真正的气节操守。
稍微熟悉一些于?谦的人,都知道?他向来钦佩文山公。
朱祁钰低下头,抹掉窗柩上落下的初雪:这朝上的声音这样多,每个人都摆着一张忠心耿耿的脸,说着‘为国为民?’的话。
这曾经让朱祁钰异常不安:王振在皇兄跟前是否也是这样一张无可挑剔的忠心脸,口中冒着大?义的话?
他该信谁?
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很多,毕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科举官场风云,才能走到这庙堂之高,字字句句可决断天下万民?。
拿出政绩表来,每个人都是漂漂亮亮洋洋洒洒的一大?页。
然而……骤然接过?‘代?总国政’的郕王,坐在上首高椅上,看着下方无数相似模糊的面孔,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什么叫茫然四顾。
直到看见在乾清宫外一起面对过?王振的那个人,那张依旧平静坚然的面容,略觉心安。
让他倚重的,是于?尚书的能力。
可让他信赖的,终究是品行?。
在那个晦暗与自?保的朝堂上,朱祁钰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王爷默默看着,看到了于?谦明知艰苦险境,还是接过?了兵部,不虑将?来己身如?何,为大?明竭力而为。
看到了天地间浩然有正气。
朱祁钰望着这正统十?四年的第一场飞雪:不知道?今日,于?尚书平安否?朝上众人平安否?
人闲着,尤其是不得不闲下来的时候,就容易多想。
朱祁钰站在窗前,脑洞也跟雪珠子一样漫天乱飞,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好的坏的,甚至皇兄大?怒把满朝文武都捆了,当日出发跟他去亲征的场景,他都想到了。
但郕王到底是个正常人,所以怎么也想不到,朝会没多久,皇帝就跟着一只鹤跑了。满朝文武又得追着皇帝跑:那瓦剌咋办啊!
皇帝: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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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翅膀的风,刮过?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火焰。
于?谦请见后,踏入了陛下清修的……凌霄宫。
这名字起的真挺大?,传说中玉皇大?帝居住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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