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每天睡不饱
十七岁的早纪在风中凌乱,从这个高度往下看去,地面一片模糊,男朋友变成丁点小的雪白圆点。她勉力勇敢地瞥了一眼,又头皮发麻地闭上了眼。
该死的虹龙,该死的夏油杰,早晚有一天把你们打包捆在一起当烟花一起放了。
她在心里大声咆哮。
“那你召唤根藤蔓什么的把你自己捆下来?”
“太高了,我控制不了这样的。”
“那你跳下来。”
“我害怕。”
“害怕什么嘛!你有最强的男朋友在下面接着你,难道还会让你受伤吗!?”
“明明就是最强的男朋友害得我面临现在这个状况的!”
两个人隔着大概六层楼的距离大声喊了一会儿话,围绕着“你跳下来”和“我不要”反复争论了几个回合,最终五条悟忍无可忍,从指尖弹出一点咒力,“嘭”的一下把挂着女友的那根杆子打断了。
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风在耳边叫嚣着翻卷,失重感统治每一根神经,四周的景色变成模糊的色块,她尖叫着高速向下坠落——
然后“扑通”一声掉入蓝色的海洋。
少年的臂膀足够有力,轻而易举地将她稳稳捞进怀里,又往上抛了抛。
喧闹的风声安静下来,心脏在胸口砰砰作响,看不见的蝴蝶呼啦啦地飞起来,她在那双被笑意浸润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到融化的极地冰川、雨过初晴的明亮天空、还有太阳底下的贝加尔湖畔。
他摇头晃脑,露出一个得意的灿烂微笑:“都说了会接住你的,拜托,对我有点信心吧!”
“……会接住我很多很多次吗?”声音还有点抖。
“很多很多次哦,不管多少次都会好好接住你的。”
……
声音远去了,她睁开眼,好一会儿意识才缓慢回笼。
是传统的日式和室。窗外树影婆娑,和纸糊在名贵的木质窗架上,只薄薄透进来一层朦胧又柔和的暖光,在灯芯草做的叠席上变成纵横交错的不规则光斑。
看起来不像在学校。
和不属于自己的月白色浴衣对视了几眼,她挣扎着从软得不像话的被褥里爬起来。
反转术式能够治疗伤口,可是痛感切实存在。脚底和地面接触的时候,关节激烈地抗议起来,以至于她膝盖一软,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疼。
居然打成这个样子——!她大概有个五六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下次见面不把那个该死的冒牌货手撕成面包屑都难解心头之恨。
她拉开门。
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的漂亮庭院里,风和落叶柔软地扑来,她拢了拢被吹开的领口,顺着栽满波斯菊的石子路往深处走,看到小溪顺着假山汇入池塘。锦鲤甩动艳丽的尾巴在池水里游动,她蹲下来,把手伸进冰凉的水里,小鱼就被惊扰到一样四散游走,变成一串串浮动的色块。
池边的惊鹿蓄满了水,“咚”的一下发出清脆的响。
……好安逸啊,有点不想动了。
*
虽然从小过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金贵的五条少爷姑且保持着对世界理智的认知,知道大部分东西都无法“永远”陪伴在他身边,所以他也很少刻意在人事上倾注太多的情感。
直到十七岁的五条悟意识到了他在喜欢一个人,于是藤川早纪被他自负又自信地圈进了“永远”的范畴里——情窦初开的笨蛋高中情侣,聊天的时候偶尔会嚣张地规划和想象有彼此的未来,比如以后想要有一个怎样的家、怎样的婚礼、养什么品种的猫咪。
比起接吻,藤川早纪似乎更喜欢拥抱。她曾千百次地向他扑来,把自己完全埋进他的怀里,像是阳光底下最雀跃的那只金色小鸟。
然后她就不见了。
哪怕她现在穿着他选的衣服、坐在他家的庭院里,他仍然有一种对方随时都会飞走的奇怪错觉。
“我躺了很久吗?”小鸟问。
“快一天了。”他走到她身边去:“你错过了很多事哦?”
“……好累,让我先歇一会儿再告诉我。”
早纪有一点头疼地捂住耳朵。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堆积到手肘,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臂。
……下次还是不要给她穿白色的浴衣了。
他这么想,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扒下来,摩挲了一下腕骨处显眼的伤疤。
“好吧,那些倒胃口的事等下再说。”他没什么所谓地做出妥协:“痛吗?”
“……什么?”
“流了好多的血啊,早纪,明明说了想要好好活,结果一不留神还是变成快死掉的样子了……让人担心这一点你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诶。”他语调平平,眼罩下的眉骨向上耸动:“而且你的体温也太低了,不冷吗?离开了我你这十几年都在过什么糟糕日子啊?”
早纪愣了一下。
“让你担心了吗?”
“是啊,担心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嗯,知道了,下次可以直接给我寄你的死亡通知证明吗?我会努力到场的。”
结果对方还不死心地要惹怒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要跟他算账:“但是也不算亏吧?我们现在知道对手的基本信息了,知道他们要对你做什么了,高层那几个该死的内鬼应该被投球机同学供出来了吧……哦对,他还白嫖了健康的身体,搞不好过几天就会脱单了。明明全是好消息诶,我只是受了点伤,很快就——嘶,好痛。”
“还能感觉到痛真是太好了,还以为你已经无敌到连痛觉神经都没了呢。”
他手上用了点力,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像是一根刺入皮肉的针,她脸色变得更白,被他桎梏住的手腕不自觉地细微颤抖了一瞬。
“你的咒力呢?用不了了吗?”
“是【炘】的后遗症啦,会有一段时间不能使用咒力……大概两三天?”
“说了要给我打电话的吧?结果最后电话居然是投球机同学打给我的,你不会压根没想到要跟我求助吧?不会想要自己一个人摆平那堆烂事吧?”
她当时的出血量实在惊人,从她湿透的衣服一直渗到他的掌心,再从他的指缝里滴滴答答往下落,滚烫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六眼明确地告诉他对方还活着,但是有一部分的大脑仍然短暂地停止了运转——因为身体是凉的,呼吸是弱的,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轻得像是巧克力上一触即碎的金箔纸,感觉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快速投胎进入下辈子。
……如果真的死掉了呢?一句话都不留给他、悄无声息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掉了呢?
幻想和假设没有意义,藤川早纪消失的那十二年里,他偶尔也会想到这个,然后很快就因为想象不到、也不想知道具体场景而停止思考了。
他后来看着洇开在自己衣服上的血的时候,冷不丁真切地意识到,如果她真的要离开,不管是死亡还是别的什么缘由,他或许是没办法留下她的。
和十二年前没什么不同。
她突然捧住他的脸,把他的眼罩扯下来。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想一个人摆平这些事情。”
“好拼哦,今年的最佳员工奖就由你跟七海争吧。”
“明明是因为不舍得让悟知道才这么拼的。”
她抬起头,湿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侧颈。
“当时看到那个冒牌货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如何都要赶在你知道之前把这件事处理掉,我不想让你难过……虽然失败了,他好像比我想象中强。”她小声说:“娇惯一点、偷懒一点、哪怕你什么事都不做,我也觉得没什么关系……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我希望你幸福。”
按道理来说,现在这个动作多少有一点太越界了,但把身为病号的她带回五条家修养这件事显然比“稍微凑近一点”更加越界——谁管道理啊,讲道理又不能祓除咒灵。
“我有很认真地考虑过打不过怎么办,所以我不是把你当时送给我的项链带在身边了吗?我只是相信你、相信它能保护好我而已。”
庭院里的惊鹿还在持续不断地发出脆响,她听了一会儿,直到竹节敲打石面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咚”。
“谢谢。”她的眼睛里涌上一层潮气:“你接住我了。”
“……是吗?”
复杂的怒火戛然而止——或许也不是怒火,而是别的什么情绪更多一点,他懒得仔细思考究竟是什么,总而言之,全都被她很好地安抚掉了。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好像有点无奈,指尖从她的眼睛一直抚摸到下巴,最后撩开搭在肩头的金色头发,贴上她的脖子。
很细,看起来一拧就断了,但是温顺地贴在他的掌心。颈动脉搏动的频率平缓而均匀,这个距离,他甚至能看到肌肤下的血管若隐若现。
“我都接住你了,你哭什么?”
“饿哭的。”她吸吸鼻子,泪珠要落不落地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好饿,我想吃银座那家很贵的寿司。”
“太夸张了,听起来我好像是个把你带来五条家挨饿受罪的坏人……走吧,现在就走。”
“还想喝一杯芒果冰沙。”
“那个不行,你还有伤诶。”
--------------------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点比起自己的情报被泄漏,更生气早纪受了重伤的五条老师
项链是当年第一个情人节的礼物,虽然碎掉了,但是是175把她从悬崖边救回来、送回285身边的!
早纪用之前:舍不得用,大概是什么无下限格挡逃命用的吧?
早纪用之后:我勒个豆,苍
175把他当时能打出的最大绝招塞进去了,他想着让弱小女友创死所有人(笑)
-
第24章
“……这是什么?”
“这是《保护藤川老师警卫计划表》!”野蔷薇拍拍胸脯:“家入小姐说老师短时间内都用不了术式了,为了保护好您,接下来几天就由我们轮番陪同!”
“我觉得我应该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没问题的老师!放心交给我们!我们被推荐晋升一级咒术师了!”
“咦?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天,因为我们三个祓除了特级咒灵哦。”虎杖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三只!”
她把放在桌上的那盘草莓端过来,往三个一年级的小孩嘴里各塞了一颗,大惊:“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机械丸暂时被停学观察了,他目前还滞留在东京,等待歌姬过来捞人。他供出的高层通敌名单大多是加茂家早就隐退的老家伙,被五条悟狠狠收拾了一通之后,加茂家的地位大受影响。
期间熊猫气得以“你居然欺负早纪”为由和他打了好几次架——据说更多的是因为看不惯对方放弃异形成为帅气的人类,他觉得自己被无情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