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每天睡不饱
她其实已经看开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讲究缘分,有些东西在十二年里早就碎得稀烂,虽然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只要凑得近点,就能看到那是无数细小碎片堆积出来的、摇摇欲坠的“完好”。
可是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她已经见过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海了,所以在那之后,所有的湖泊、小溪、河流在她心里都只能是“不过如此”。
已经渺小得快要捕捉不到的火苗突然势不可挡地沸腾起来,大片大片地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连骨肉都要跟着一起融化。如果可以,她祈求有人可以慈悲地告诉她到底该怎样才能把碎片拼凑回去,哪怕有裂痕、哪怕没办法恢复原样也没关系。
来不及的太多了,至少这一次,她不想要来不及。
嘭。
烟花在这座城市的东边绽放,她家在西边,从窗户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平静寡淡得和她过去的十二年一样。
“我们和好吧。”
她很轻地说:“我不想再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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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破三百了耶!感恩!
佐保姬是日本的春之女神
加缪说:“绝望的人没有故乡,而我,我知道海的存在,所以我能够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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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五条悟和藤川早纪从没吵过架——两个人实际上都比看起来要好哄得多,就算偶尔有闹变扭的时候,也很快就会因为一个拥抱、一份甜品、或者一句好话和好如初。
硝子为此曾经连续一周坚持给她的好姐妹做体检,以确认她的脑部构造和正常人一致。
“你怎么能忍受那种人渣?”她抽了半包烟都没想明白:“骗人的吧,你们居然真的不吵架?”
“没什么好吵的诶。”早纪有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对着那张脸有点不好意思发脾气……这么说我会被骂恋爱脑吗?”
“能意识到自己是恋爱脑你也不算无药可救。”硝子摇头晃脑地朝她脸上吐了一口烟圈。
结果果然是一直没有吵过架。
他们无声地分开、无声地重逢、无声地在“缺乏边界感”和“保持边界感”的相处模式中默契达成共识。
直到现在她非常用力地要把那层薄薄的窗纸捅破。
“这是你在回来的路上临时想的笑话吗?”
“一听就不是啦。”
“那你好贪心啊。”
五条悟“哇哦”了一声,伸出手数数:“莫名其妙地离开,莫名其妙地回来,现在还要莫名其妙地跟我和好……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电视机里的动漫已经播完这一集了,大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各式各样的名字。北菓楼的甜品被放到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是挺过分的。”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笼罩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可是怎么办,五条老师,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已经没办法回炉重造了。”
早纪在读高中的时候很爱和男朋友抱怨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说是抱怨,更像是无意识的撒娇。
做不来的物理题、打不过的咒灵、或是哪天训练赛又被谁揍了一顿……这些烦恼在五条悟眼里都是些芝麻大的小事,挥一挥手就能轻易解决,然后她就会配合地吹捧他,说他是“天下无敌的五条少爷”。
“打不过咒灵也就算了,怎么连题目也不会做……你的技能六边形弱得也太统一了吧?”他捏捏她的脸,得意又唏嘘地翘起唇角。
她在他怀里口齿不清地反驳:“你胡说,人各有志,我的强项只是不在此处而已!”
“你的强项是什么?超级难吃的黄油土豆吗?”
“前几天是谁打宝可梦输给我了?”
“作弊帮我乱按技能也能算是你的辉煌战绩吗——杰!你快来看!比你还不要脸的人出现了!”
于是两个人通宵打了一整晚的宝可梦PVP,非要决胜出谁才是咒术高专第一宝可梦训练家。
她对自己的水平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不会逞强,示弱得比谁都快。结果真的遇到了不得的大事了,反而像是哑巴一样,什么都不说了。
家里建议退婚的声音越来越响,听的次数多了,五条悟有些时候也会觉得要不就这样算了——毕竟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五条家未来的家主夫人都不用吊死在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掉的小鸟身上。
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书柜上的铃兰花安静地永生,他得出结论:她不信任他,也不依赖他,所以在她的计划里才会没有“要和他一起面对”这个选项。
造成藤川家覆灭的七只特级咒灵是有备而来,在屠杀过后就各奔东西,仅有两只留在东京——五条悟在出任务的时候多半不愿意浪费时间,只有在祓除这两只时手段堪称残忍,花了一个下午认认真真地把它们的四肢一点一点掰碎。
他对她的选择感到理解、心疼、遗憾、困惑,但这不妨碍他真的很生气。
至少不能是她说一句“我们和好吧”,他就豁达善良地点头说好。
——结果她就真的说出这种话了。
他不知道是该感叹“果然是这样”还是“竟然真的是这样”。
“要是我说我不愿意跟你和好呢?”
“可是悟也不信任我吧?”
她反问:“交流会开始前你出国了吧?你去干什么了?”
“不会吧,旧账都没算清楚就要跟我翻新账吗?”
他从沙发里稍稍直起身来,身体向前倾,觉得有点好笑。
“那样的话,你要不要先说说你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跑走了?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无下限随着他的最后一节话音落下来。
“你说要当我的新娘,我同意了,后来你说要我追你,我也同意了——讲点道理吧,早纪,明明每次都是我在妥协诶,你为什么露出这么委屈的表情啊?我才是该委屈的那一个吧?”
危机感自发催动咒力在掌心蔓延,一蓝一绿两股恍若能量较劲般碰撞在一起,在空气里窸窸窣窣地炸开细小的火花。她愣了一下,感觉到窒息般的难过。
五条悟的术式只对她生效过一次。彼时两个人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他带着她去做蛋糕,为了避免自己的脸蛋被她涂上奶油,心机地用术式作弊。
后来她顶着一张被奶油刮花了的脸蛋生闷气,他才像是玩尽兴了似的,抓着她的手也往自己脸上糊了半截白花花的奶油。
至于那天做出来的蛋糕究竟好不好吃,她已然完全没有印象,她只记得少年笑得弯起来的眼睛,淬了蜜一样把她包裹。
“别生气嘛。”他笑着说:“勉强把 ‘最强’ 的称号让给你五分钟——你看,你把无下限打破了。”
回忆停在这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轰然爆炸。她不想跟他动手,失去平衡的咒力在打到她之前生硬拐了个弯,“砰”的一声把角落的花瓶砸了个粉碎。
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想听她不告而变的理由,想听她这十二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那不过是一些血、一些挣扎、一些软弱又可怜的伤疤。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把狼狈的一面展露给喜欢的人看。
白瓷的落地花瓶被碾成粉末,淅淅沥沥地碎在木地板上,像是流了一地白色的眼泪。
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
“太牵强了,不想接受,有什么我必须要接受的理由吗?”
“我喜欢你?”
“哈?喜欢我是正常的,但是吵架吵不明白就想靠表白来和稀泥是什么耍无赖的新招数吗?”
“不是在和稀泥!”
他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分手,没有电视剧里的那些戏剧化的冲突、怨恨、吵架、分歧,只是在非常稀疏平常的一天里突然地断档,又在非常稀疏平常的一天里重新见面了。
五条悟是一往直前的鹰隼、顶天立地的冰川、不会熄灭的星辰,他曾经看到过她一次,所以她幸运地短暂拥有过银河。
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她当然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她该知足和感恩,可是贪婪的劣根性更胜一筹,怂恿她去得到更多。
她不要“算了”,也不要“来不及”,她想要走回他身边去。
“……我没有在和稀泥,也不是在耍无赖。”
她把那些很痛的东西打碎了往回咽,很慢地重复了一遍:“十二年前喜欢你,现在也喜欢你,只要是你我就很喜欢。我想和你和好,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咒术师的一生是一场漫长又孤独的马拉松。
十七岁的五条悟曾经坐在她的房间里和一沙发的毛绒玩具对视良久,决定如果她要跟他道歉,至少得连续道歉一个月,他才愿意勉为其难地点头原谅。
后来周围的同伴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很快学会了成年人的处理方式,明白人生是不断地遇见和告别,选择和那只在他少年时期短暂停留过的小鸟说再见。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
落地灯成了空荡荡的公寓里唯一的光源,在地板上微弱地晕开一层昏黄色的光圈,再簌簌落到他的眼睛里,变成一簇细小的火种。
分开的十二年被压缩成这样奇怪的谈话,他兀自觉得有点苦恼。
“……真是的,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这种时候、这种气氛、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跟一个男人表白——你是不是太没戒备心了,会随随便便把家里钥匙给男人是什么奇怪的糟糕习惯啊?”
“那是因为是悟才这样的。你是特殊的,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好话都被你说完了,那现在的剧情该怎样,我们两个冰释前嫌,然后你给我一个拥抱吗?”
“我不随随便便抱男人。”
“可你才说了我是特殊的吧?”
他唉声叹气:“好心碎,五条悟大帅哥都服软了,同意让你占便宜了,你——”
他的话消失在扑面而来的花香里。
搭在脸上的手是凉的,可是嘴唇是柔软滚烫的。她俯下身来吻他,于是她的脸、心跳、呼吸和声音全部交织在一起,羽毛似的慢悠悠落进他的心脏。
她问:“所以,不会始乱终弃的五条先生,你能跟我复合吗?”
眼泪也是滚烫的。
现在是深秋。
但是那两滴湿漉漉的眼泪像是只有早春清晨时才会在叶尖上凝聚的水珠,顺着脉络咕噜噜地滚下来,在晨光里、在他的耳边,“啪嗒”一声掀起潮湿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