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每天睡不饱
不知道吞下第几根手指的时候,意识像是琴弦那样崩断了。周围安静下来,黑暗涌上来,只有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顺着骨骼和器官,轰隆隆地在身体里久久地回荡。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强大。”
“虎杖悠仁”睁开眼。
*
砰。
最先有反应的是心跳。
心脏不自然地重重跳动,带动血液在耳边轰鸣。
肾上腺素分泌得太快了,菜菜子感觉到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向下跪了。
砰。
“我愿意用剩下的手指做交换……”
按照约定,虎杖悠仁还应该吞下更多的手指,可是出于想要做交易的私心,她悄悄把它们藏了起来。
膝盖骨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极度恐惧之下的痛觉神经完全失去作用,她没有感觉到疼痛。
“……请您……求您杀了了鳌瓜挠痛笕俗杂伞�
砰。
声音磕磕巴巴的,如同生锈的、从录音带里挤出来那样难听。毛孔颤栗,后背完全湿透,汗水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水痕,她死死压着美美子的脑袋,恨不得将头低得嵌进土里。
砰砰。
寂静到刺耳的沉默中,走投无路的羔羊如愿听到鬼神的回应。
“抬起头来。”
砰砰。
心跳好像停止了。
眼前的景色跳跃变换,从十几年前村落里的湿冷囚笼快速切换到某个平凡的午后。那时候一切很平静,夏油大人的额头上还没有该死的缝合线。她和美美子趴在他的膝盖上,撒娇说想吃街边那家新开的、每天都排队好长好长的铜锣烧。
第二天就吃到了。
细腻的红豆味馅料咬进嘴里的时候还是热的,她撒娇抱住对方,说自己最喜欢夏油大人了,对方就无奈又纵容地弯起眉眼,揉了揉她的脑袋。
砰砰、砰砰。
铜锣烧不见了,她闻到花香。
和花御身上的那种香味不同,比那更淡、更轻,薄薄一层笼罩在鼻尖,是让人觉得好闻又安心的味道。
视线缓慢地重新聚焦起来,她发现自己和美美子被树藤高高吊在半空,原先藏身的小屋像是多米诺骨牌那样轰然倒塌,在地上噼里啪啦溅起震耳欲聋的碎片。
死了吗?
濒死的窒息感扑上来,氧气重新灌入鼻腔,她浑身发冷,不自然地重重喘息。
美美子已经昏过去了,她呆愣地顺着藤蔓一路向前看去,看到绸缎一样的浅金色发丝随风飘荡。
“早就说了夏油杰那家伙根本不懂怎么养女儿,但凡当初大方一点,直接花钱请我帮忙,肯定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事。”
头发的主人回过头来,碧色的眼睛朝她眨了眨。
“没认错的话,菜菜子和美美子,对吗?”
……还活着。
大脑一片浆糊,她凭借本能仰起头,哑着嗓音反驳:“不、不准你这么说夏油大人!”
“帮着咒灵一起报复社会到这个程度也就算了,居然还指望跟超级大反派谈条件……我有点佩服杰了,带着一群草包笨蛋妄想改变世界,失败是理所当然。”
她唉声叹气:“不跟我说谢谢吗?幸好我见过你的照片,要不然你现在就会跟那栋房子一样被切成肉沫哦。”
才不要跟编排夏油大人的人道谢……!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那你知道宿傩是什么人吗?”
“什么?”
“算了,现在好像没时间跟你做思想教育……悠仁呢?他现在体内有多少根手指了?”
“……十、十五。”
“没人问你的年龄。”
诅咒的气息浓烈得惊人,早纪慢半拍反应过来,嘴角不自然抽搐了一下:“……你是在说你的年龄,或者幸运数字之类的,对吧?”
当然不是年龄,也不是幸运数字。
“剩下的手指——”
连同捆住她的藤蔓一起,菜菜子想说的话被打断了。
隔空射来的血箭“呲啦”一声撕裂植被的经脉,少女从半空上坠落,尖叫摔在地上。
赤血操术?
她看过去,发现是一张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正凶巴巴地朝自己做出进攻的手势。
“……加茂家的叛徒还没被清扫干净吗?”
“这是九相图。”
“哎呀,好热闹啊。”
那个好心回答她问题的家伙把大半个身体藏进阴影里,她闻声和它对视,忍不住笑起来。
“好久不见,我以为你是因为害怕我所以躲起来了,没想到你是在这里。”
“和你交手没有意义,我的目标只有宿傩的容器。”
花御无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漏瑚呢?已经死了吗?”
“差一点。宿傩的气息太难闻了,我急着赶来这里,没空跟它继续打——要去看看它吗?你现在过去的话,应该来得及把它救活。”
砰砰、砰砰。
闲聊默契地停止了。
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从尘埃里悠闲地走出来,说不出到底带着什么意味的视线懒洋洋地转了一圈。
然后他挑起眉,脸上的黑色纹路也随着他的表情上下浮动。
轻佻又散漫,哪怕顶着一模一样的脸,那也不是虎杖悠仁。
……真是要命了。
早纪觉得头更痛了。
*
作为一种感觉来形容,“邪恶”这个词非常抽象。
明明上一秒还在吐槽夏油养出来的倒霉孩子,下一秒心情就阴转特大暴雨了。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距离从上一场战斗中完全恢复过来才不到一个月,她就一头撞上了超级头奖,如果抽彩票和打小钢珠也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想必她早就赚得盆满钵满。
“七海,我觉得你说的对。”
她看向超级头奖——那位顶着男高中生皮囊的鬼神似乎对“五条悟不在这里”这件事心知肚明,他没怎么犹豫地迈开脚步,目的明确地朝西南方向的涩谷车站走去。
路两边的人类和咒灵没有差别地被切割成整齐的、均匀的、细小的肉粒,世界安静到极点,只有白花花的油脂和浑浊的血液胡乱喷溅,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帐”不限制咒术师的通行,照着这个势头,等他走到车站,估计大半个涩谷的人都要被杀光了。
森然的冷意从骨髓一路攀上脊椎,她朝耳麦里接通的联系人认真严肃地强调道:“咒术师这一行的的确确是超级大狗屎,你之前是怎么辞职成功的?可以跟我交流一下心得吗?”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无谓的电话骚扰我。”男人的声音很快从那头响起:“是宿傩吗?”
“虽然很想说不是,”她无奈:“通知大家暂且撤退吧,从现在开始,我可能没办法保证任何人的安全。”
然后宿傩如有预感般偏了偏头。
叶片擦过脸颊,在那里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痕。他抬眼,看到有着金色头发的特级咒术师施施然挡在他的身前。
“如果是要去那边找五条悟的话,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哦。”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咒力在指尖闪烁:“好歹也活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打断别人叙旧是不礼貌的事情吧?”
他很给面子地停下脚步,揉搓了一下少年的脸蛋,勾起一个没什么感情的戏谑微笑,然后抑扬顿挫地“哇哦”了一声。
“就凭你吗?”
时间短暂停滞了一瞬。
有小孩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身上突然多出几条怪异的细小血痕。
“……妈妈?”
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被称为“妈妈”的女人在指尖化作一捧灰白的粉尘,她怔怔地瞪大眼,视线里突然炸开浓郁的绿光。
“轰——”
城市开始坍塌,满是血腥味的风汹涌地倒灌进她的眼睛,把千疮百孔的倒影吹进大脑,她没有任何由来地感到呼吸不畅。
得提防花御和九相图会借机偷袭、菜菜子和美美子还需要保护、或许需要先想个办法让他停止这种大屠杀……
想法一股脑不合时宜地蹿出来,她连一秒钟都无法分神继续深入思考。
——动作太快了,她甚至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只是凭直觉朝四周灌输咒力,用以抵抗他的术式。
两股能量在空气中对峙出细密的爆破声,他看了一会儿,提起了点兴致,慢悠悠地掀起唇角,朝她友善地做了个砍头的动作:“你还挺有两下子的嘛。”
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压迫感粘稠地压下来,她动了动发僵的手指,觉得不太自在。
“力保的学生杀死了自己的女人——这个剧情好像还不错,你觉得呢?”
“……好土。沉睡太久了连喜好也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吗?宿傩大人,你这样是很容易被时代淘汰的。”
藤蔓从废墟里抽条,她深深、深深吸了口气,金光在瞳孔里烧起来。
“悠仁是个心性坚定的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正常情况下,你压根没有能力强制占据他的身体吧?”
她与“少年”对视,闻到盛大的死亡。
“——你说,是你先把我杀了,还是他先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晚六点三十八分,两面宿傩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