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艼
对此,老大夫的回答是:良药便是食物,什么针灸和药汁,一概不需要。
看着精钢铸造的铁笼,老大夫半点批判江别鹤的话也不敢讲,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就将他杀掉灭口。
事实上,他们如今离江南也并不算远,为了防止老大夫认出他,江别鹤的确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考虑到这些小崽子一路上,还有可能出别的问题,带上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也算有备无患,江别鹤暂时放下要杀老大夫的打算。
不过在验证了对方果真害怕他们吃药以后,三个小崽崽也就没有继续折腾,一路安安生生到了荆州。
荆州最出名的地方便是荆州古城,又被称作江陵城,战国时候的楚地,便是主要发源于此。
说到战国楚地,或许还有很多人不算熟悉,可要是说到三国,关羽大意失荆州,大家大概便能清楚。历代以来,荆州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样的一个地方,朝廷派有重兵把守,江湖人士其实并不喜欢过来,觉得过于拘束了一些。
被花花崽普及了古城历史的凤凰崽,疑惑了:“既然如此,江别鹤来这里做甚?”
莫非荆州这边有官员和江别鹤有所勾结?不可能吧,官员要小孩子做甚?
暂时还想不通的三个小崽崽,决定静观其变。
到了荆州城,江别鹤的心神松弛了许多。
他直接赶着马车,进了城内一座大山庄里头,并且将三个小崽崽牵到了山庄地牢里。
“来到这个地方……”
转动脑袋四处看环境的小江湖凤凰崽顺口接话:“我们就别想离开了?”
江别鹤:“……呵,你倒是想。你们便且先在这个地方住几日,过几天叔叔再带你们到另一个地方好好玩玩。”
他将老大夫也关了进去,负手离开了地牢。
花花崽站到栅栏旁边,看向角落里垂着头的另一个小孩子。他穿着黑色衣服,头发高高扎起,又散乱垂下。那放在支起来的膝盖上的手背,白得像是高山上的雪一样。
“你好,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小孩吗?”
黑衣小孩没有理他,依旧垂着头,一声不吭。
花花崽便提着衣摆蹲下 ,侧头弯腰看他。
散乱头发下,那张脸苍白得像新雪,嘴唇也没有一丁点血色,甚至干燥开裂。他的眼神也漆黑,却像是黑夜深处的暗色,遥远而神秘。
花花崽伸出手,想要朝他挥一挥。
黑衣小孩终于动了,却是捏住了他的手腕,抬起那张苍白的脸,静静看着他。
花花崽露出个笑容来:“我叫花满楼,江南人士,你叫什么名字呀?”
温和亲切的关怀,却只换来对方五个字:“不关你的事。”
黑衣小孩松开了花花崽的手,往后靠在墙壁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凤凰崽夹着眉头,不是很高兴。
这什么人嘛,花满楼对他这么温柔,他却这么粗鲁冷淡。
“别理他,我们上那边去。”凤凰崽拉过花花崽的手,把人拉到牢里另一头。
地牢很大,只分左右两边两个,一个牢两端,隔着的距离足有寻常院子大。
花花崽没有反抗,却还是回头看了黑衣小孩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对方似乎有很多伤心事。
第38章 大和尚
地牢的生活并不苦。
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格外丰盛,光是肉就有好几类,顿顿都吃不完。
老大夫吃得叹气:“看来,我们要死得很惨呐。”
花花崽是个不会让别人说出口的话,没有回应的小崽崽。
他闻言好奇道:“爷爷为什么这么说?”
“唉……”老大夫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酱牛肉,“我以前帮县衙的囚犯看过病,知道他们临死之前,饭菜都会格外丰盛。”
花花崽懵掉了:“可书上似乎说,只有断头饭才会丰盛些,这都是为了彰显官府的胸襟,从而笼络人心。”
虽然年纪还小的他并不明白,这怎么就彰显胸襟,又因着什么笼络人心。
“你还小,你不懂。”老大夫又夹了一块鱼脍,叹一口气才塞进嘴巴里,“像我们这样作为囚犯,还好吃好喝供着的,就像家里圈养的猪一样,都是为了养肥好宰。”
单纯花花崽和林诗音:“!”
凤凰崽毫不意外老大夫的这个说法。
“可是……”花花崽没有办法理解,“猪宰了还能吃,人宰了……”他眉头夹紧,实在没办法想象。
老大夫听到童言童语,乐笑了:“这‘宰’,也并不一定就是杀掉,或许是别有用途,但总归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花花崽依旧不理解:“大人能做的事情,岂非比小孩子要多得多。如果是像陆小凤之前说的那样,有些人家生不出孩子来,想要从外面买一个,那他大可以向亲戚或者邻里收养。”
动荡的世道,多的是人生得起却养不起,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你们还小,有些道理,要是早早就看清楚,未免对这个世道失去期待。”老大夫喝了一口汤,“有些事情,你们长大就会知晓了。”
只是不知这群可怜的孩子,还有没有机会活到长大。
“怎么会呢?”花花崽放下碗筷,“一个人要是能够早早看清楚一些道理,不就能够多看清楚这世道一分?世道本就由千千万万人所成,若是其中一人能多懂一些道理,并且身体力行,那这世道岂不是能更清澈一分?”
老大夫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哈哈哈,想不到有朝一日,老夫还会被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教一番。”他对世道已别无所求,但还是愿意为仍怀有信念的小娃娃点一盏灯,“你说的没错,世道未来如何,可全看你们这群小娃娃了。”
他们几个聊得其乐融融,黑衣小孩却是吃饱了就回到角落里窝着。
好几天过去,对方一共才说了五个字。
等到启程那一日,三个小崽崽外加一个黑衣小孩,连同老大夫一起,重新被塞进铁笼子里。
仍在城里时,他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等出了城后,听着前后传来的咕噜噜车轮转动声,他们才知道,这次出行多了不少人。
“奇怪,这么多人到底是要去哪里?”
花花崽更担心的是,这么多人在的话,凌夫子和朱朱哥哥要和他们联络,就变得很不容易了。
然而,这样的担心,当晚就破灭了。
凌沄潇压根就不在乎看守他们的人有多少,横竖就是多添几包药把人迷倒的事情。
花花崽他们三个闻着鼻子边熟悉的清凉味道,缓缓转醒。
“夫子,朱朱哥哥,你们来啦?”
凌沄潇瞥了一眼旁边躺着的黑衣小孩:“都关在一起混几天了,还没知道他的名字?”
花花崽好奇:“夫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
凌沄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到现在都没查出什么事情来,还想不想继续。”
她也不能直说,其实她一直都听着他们的动静。
“当然要继续。”花花崽和凤凰崽异口同声回答。
花花崽:“这也没过几天,我们哪能这么容易放弃。”
“那行,不过普通人生命有限,浪费时间便是浪费生命。”凌沄潇道,“你们白日能睡便睡,入夜了,我会来继续教你们武术。”
花花崽兴奋问:“我们可以开始学习招式了?”
“那我们学什么?”
“花花崽学流云飞袖,凤凰崽学灵犀一指,朱朱崽学机关术。”凌沄潇转向林诗音,“你想不想学医术?”
在这个世道,拜师学艺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林诗音没想到馅饼会砸到自己头上,一时有些愣神。
幸亏凌沄潇对小崽崽的态度,远比对成人的态度要耐心许多。
“我看花花崽每次做丹药,你都看得很认真,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我……的确很感兴趣,只是这束脩……”她实在付不起,也不好意思白学。
凤凰崽劝她:“这点倒是无妨。我们夫子可以先借钱教你,等你长大以后,赚到银子还她便好。”
林诗音认真思索了一阵,决定随他们一同学习。
就这样,他们在路上的半个多月,每一晚月色之下,都有他们四个努力的影子。
马队最终停在青海一带。
奔走一个多月,此时已到初秋,天气微凉。
凤凰崽身上那薄薄的褂子,已经不足以御寒,掳走他们的人给他换上了长袖的短打,又将人丢进了地牢里。
奇怪的是,将他们丢进地牢里的,居然是几个起来凶神恶煞的和尚。
花花崽和林诗音对和尚的印象,还停留在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师上,猛然见着这么几个异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相比之下,凤凰崽和黑衣小孩就显得淡定多了,好似这样的事情十分寻常一般。
地牢满地都是锦被,没有桌椅,但足够防寒保暖。
这个地方的地牢,远比荆州那处地牢要大得多,地牢数量也更甚。
花花崽数了数,这边共有六个大牢,每座牢里都关着五六个小孩。
有个扎着两条马尾的小女孩,背着一个斜挎的背包,双手握在栏杆上,头挤在栏杆与栏杆之间,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叫。
“喂,你们赶紧放了我!”
“你们要是不把我放走的话 ,等我爹知道了,你们一定会很惨的!”
小女孩语气软糯,分明是威胁的话,却说得像是小猫撒娇,不轻不重挠一爪子似的。
将花花崽他们压进来的和尚,并没有理会小女孩的话,转身就要往外走。
“欸,你们别走啊……”
正抬起手,准备打开门离开的和尚,转过身朝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看着他们凶巴巴的脸,谨慎后退两步。
大和尚不会这么不要脸,打算教训她这么个小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