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剪纸喜庆,灯笼雅致,不错,不错。”他含笑道,“大过节的,都进屋领赏吧。”
一行人有序跟进殿内,蒋安特意安排她们依次到皇帝面前领赏,再依次谢恩。
轮到绿竹时,蒋安有心放缓了动作,给他留足了视线与时间。
连日来的不得见,终于在此时一睹芳颜。
她低垂的眉眼,姣好的面容,素雅的衣衫......
时间流逝的太快了,他都还没看够,蒋安已经发完了赏。
“谢万岁隆恩。”
她像其他人那样,对他恭敬行礼。
想去亲自扶她,可看看屋里这么多人,终究作罢,只温声嘱咐:
“冬日寒冷,记得多穿点衣服。”
“是。”
她又福了一福,退至人群后面,轻轻捅了捅青萝手臂,暗示她离开。
青萝会意,朱祁镇亦是看在眼里,为免她以后连坤宁宫也不来了,待所有人赏完,不等青萝开口,他便先站起身来。
“好啦,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
言罢,他迈开步子出了殿门,路过廊下,又情不自禁驻足,望向那只画着墨竹的灯笼。
蒋安见状,指着它向左右道:“今晚这天黑咕隆咚的,咱们带的灯笼不够,把它取下来,路上好多照一分亮。”
“是。”
灯笼取下,朱祁镇心中总算有些安慰,出了坤宁宫,坐上龙辇,蒋安凑到跟前笑道:
“万岁爷,夜深了,您看——今晚取哪个宫的灯笼呀?”
朱祁镇白他一眼:“你刚才不是取过了么?还取什么取?”
“奴婢愚钝。”蒋安笑着打了下自己的脸,向抬轿的人吩咐:“回乾清宫。”
*****
青萝和绿竹打坤宁宫出来已是亥时,宫道上人烟稀少,只有值守巡夜的人,路过德阳门时,两个值夜的内侍窝在角落里玩骰子赌钱,其中一个输红了眼,拉住另一个不让走:
“不行,接着赌!”
“你都连输十把了,还赌呐?”
“对呀,我都输十把了,必须赢回来!快点,继续!”
“好好,继续。”
另一个无奈留下,陪他继续赌了起来。
走远之后,青萝回头望望那个赌上瘾的人,唏嘘道:
“都输这么多了,还要赌,也不听劝,这人真是想不开。”
绿竹淡淡道:“他倾注的本钱太多了,自然想不开,旁人劝再多也无用。”
“倾注的本钱越多越想不开......看来赌钱这事不能沾。”青萝得出结论。
“何止是赌钱?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不论付出的是感情还是金钱,哪怕只是时间——”
绿竹微微一笑,遥遥望向乾清宫的方向。
“倾注的越多,他越无法自拔。”
第89章 乡味
上元节一过,如周辰安所料,皇帝恢复了周贵妃的协理六宫之权。
周贵妃谨记弟弟嘱咐,表现得懂事顺从,人前再没对钱皇后甩过脸子,为了显示自己大度,还主动安排黎莎、尹美淑这些年轻美人到乾清宫随侍左右。
只是朱祁镇总心不在焉,对她们态度冷淡,甚至有一次,尹美淑只是随口提了一嘴:“这盏画着墨竹的灯笼实在太素,与万岁的寝殿好不匹配,为何不换个新的?”
此话一出,惹得朱祁镇少有的发了次脾气,当即让她们离开。
年轻美人不懂他的心事,惶恐之下,再不敢来乾清宫了。
她们不来,皇帝更不会去。
眼见枝头冒了新芽,大地在春风细雨的滋润下,杨柳吐绿花蕊绚丽,整个后宫却是久旱盼霖不可得,整整三个月来,皇帝拢共去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且这两只手都能数过来的次数里,其中一半,都是去坤宁宫闲坐。
自后宫嫔妃心中生出的幽怨,就如春雨在金水池里溅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朱祁镇的愁绪亦如是。
是夜,他又立在廊下,对着那盏灯笼发呆,满腹心事,不时的叹一口气。
蒋安捧了一杯茶来,试探着道:“万岁,后宫娘娘旧人多,要不奴婢派人去宫外寻点美人来,充裕充裕后宫,您意下如何?”
朱祁镇也不回答,接过他手中的茶。
杯盏中的茶水映出夜空中的一钩弯月,落入他的眼帘。
“你说这天上的月亮,总能瞧得见,却是够不着,有时端上一杯茶水,也能映它在水中,看似离得近了些,却还是捞不着,可如何是好呀?”
蒋安道:“依奴婢说,万岁您就是太好性儿,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摘嘛。”
朱祁镇斜他一眼:“朕要的又不是一时的鲜儿,万一她倔起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朕岂不是连个影儿都看不到了?”
“是奴婢思虑不周。”蒋安陪笑,想了想又道:“既然不能用强,那就只能用软的了。”
他叹气:“朕还不够软吗?一年了,别说讲几句话,想见个面都得碰运气,真是要疯了。”
蒋安面现踌躇:“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祁镇没好气道:“你都这样说了,哪有不让你讲的道理?下次少废话,直接讲就是。”
“是,是。”蒋安讪讪地笑,“奴婢记得,绿竹姑娘一开始为了躲万岁,自请去了南海子,可是后来,她却愿意回宫,不仅愿意回宫,还与万岁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错。”
那天她不仅对他笑了,当他情不自禁覆上她的手背时,她也并未抽出来。
他以为是靠近的开始,谁成想已是巅峰。
“那个时候她留在南海子有危险,自然愿意回到紫禁城。现下,她有皇后娘娘罩护,安稳度日,她又何须再进一步呢?”蒋安道。
“那依你看,朕该如何啊?”
“如果让绿竹姑娘意识到,在这宫里,只有躲在您的羽翼下,才能不被外间风雨侵扰,她又怎会去别处呢?”
*****
一大清早,钦安殿的两扇门一打开,周辰安便瞅见青萝立在宫后苑的一棵大槐树下,仰着小脸,眨巴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被勾起好奇心的他到了近前,也仰面去看。
雪白柔嫩的小花,一串串一簇簇,掩映在碧绿的枝叶间,压得枝头摇摇欲坠,在春风的吹拂下,散发着沁人的清香。
青萝闭眼深嗅,尽情的享受这空气中的香甜,再睁开双目时,那双清灵灵的大眼睛满是向往之情。
他忍不住道:“你这品味够独特呀,别人都是喜欢赏个牡丹、海棠、玉兰之类,你倒好,竟对这大槐花如此着迷。”
“牡丹海棠玉兰哪能和槐花比?你知道这槐花要蒸了吃,有多美味吗?”
她不假思索地答,还吧唧吧唧嘴,待一转头,看清说话的人是他,不由得敛了神色:
“是你呀。”
“哦~”他恍然,“原来你站在这儿,是肚里的馋虫叫了。”
“关你什么事?该忙忙你的去。”她没好气道。
他却不走,背着手在她身边晃荡。
“想上树摘,可是这宫后苑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撞见,身子挨罚不说,嘴上还吃不着,多糟心呀。对不对?”
她被说中心思,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不接茬。
“可是要走吧,肚子里的馋虫又实在叫的欢,谁让尚食局的食谱里没这道菜呢?”
她又剜了他一眼,扁起小嘴,气哼哼的不语。
“不如这样,我去给你放哨,但有人来,我就吹声口哨,你躲在树杈间不动,待人走了,再继续摘,如何呀?”
“哼,信不着你。”
“我懂,因为周贵妃是我姐姐嘛。”他丝毫不恼,举手立誓:“真武大帝在上,若我不好好给你放哨,藏有祸心,就教我五雷轰顶。”
“发这么大的誓?”她这才正眼看了他,半信半疑道:“你干嘛要讨好我?”
“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他微笑,“怪就怪我那姐姐脑子不太灵光,别的不说,就冲你和太子的交情,也该感谢感谢,哪能恩将仇报呢,对不对?”
“嗯,这倒是句人话。”
“你仔细回忆一下,自打我入宫以来,贵妃娘娘还针对过你们吗?”
“这么一说,好像是没有......”
“所以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替那不晓事的姐姐给你赔个礼,以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说着,周辰安认认真真给她作了个揖。
他心里很明白,如果去年他刚进宫就示好,她们必然不吃这一套,需得耐着性子先卖个好,让她们感受到己方的变化,才能在她们心里扒开一条缝隙,破解罩在双方之间的寒冰。
青萝果然被打动,只是终究戒心强,思索片刻,眼珠子一转,挑眉道:
“那你发誓,若你不好好给我放哨,敢藏有祸心,棠棠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你姐姐也不得好死。”
“你刚还说我发的誓大,怎么一转眼倒把我亲近的人都饶上了?”
“你是个道士诶,万一你学了什么法术,五雷轰不死你呢?”
“话虽如此,只是我姐姐跟你有恩怨也就罢了,棠棠却哪里得罪你了,还要捎带着她?”
“你姐姐那为人,背不住你跟她关系也不好,若不捎带你心上人,我怎么放心?”
“小小年纪,心眼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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