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除了她,还能有谁?”
晶儿说着笑眼睨向青萝,青萝进一步解释:
“奴婢曾在尚寝局各处潜心学习,在司苑司翻看各类种植花树的书籍时,发现栀子花虽在夏季生长最快,却害怕烈阳曝晒,一旦光照过强,叶子便会打蔫,渐渐地,枝叶枯黄,就像死了一般。但如果能及时把它放到阴凉的地方,小水慢浸,保持土壤湿润,注意遮阴通风,适当增加光照,慢慢地,它就会活过来了。”
“所以你是算着日子让它枯,故意弄得满宫皆知,让大家以为你真的没了信心。又算着日子让它活,故意让吾昨日向万岁递辞表,好让他今日瞧见,再弄得满宫皆知。”
“非是奴婢恶意欺瞒,主要是怕提前告知娘娘,您要在万岁面前露了馅儿,这戏就不真了。还望娘娘见谅。”
“你是在为吾打算,吾谢你都来不及,怎能怪你呢?”钱皇后紧握住她的手,目中尽是感激:“你费心啦。”
从坤宁宫出来,青萝感慨万千,不禁想起一年多前在南海子,那晚她与王尚食谈及《食杀谱》的对话:
“只要有心,再简单的东西,也能悟出门道,整出危险。”
“是呀,哪怕是一个轿凳,一根蜡烛,也能生出门道。可见危险的不是东西,而是人心。”
“人若生了歹心,救人的书,便也能成了害人的书。”
可是今天,因为她的用心,一群喜鹊,几盆花,也能悟出门道,救人于水火之中。
关键,从来都在人心。
钦安殿里,周辰安站在真武大帝的佛像前。
这里离着坤宁宫不远,蒋安还特意派几个小宦先来这里传话。
坤宁宫里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知道了。
“功亏一篑呀!”他长叹一声。
龙虎山怕是暂时回不去了,下山时,师父曾对他说,你尘缘未了,此行若能了却尘缘,便回山上,若不能便不必回了。
自己一心向道,难不成却要被这浮生俗世拖累?
心中正烦乱不已,却听门外传来青萝的声音。
“这儿的房子这么破旧,你们也不修修?万一哪天塌了房,再砸着你们知院。”
“我们知院说,他马上就要回龙虎山了,还折腾这些做什么?”
“皇后娘娘都不去白云观了,他一时半会儿且走不了呢,你们该修就修,他的话不用理会。”
说话间,她一脸得意洋洋的走上台阶,就瞧见周辰安狠狠的瞪着她。
她先假装一愣,又学着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旁若无人的进了殿内,对着神像拜了拜,口里念念有词:
“信女叩谢真武大帝,您可真是显灵了呀,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着又偷偷瞄了一眼周辰安,接着道:“那些黑心的道士虽然还未受惩罚,想来您也是给他留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醒悟!”
周辰安冷笑道:“我真是小瞧了你,想不到你这个市井出来的野丫头,倒还有些能耐。”
“怎么办呢?”青萝悠哉悠哉地向他走去,“我这个市井出来的野丫头,也没用别的,就用那些马吊牌局、鼓唇弄舌的功夫,就赢了你呢。”
他不想理她,拂尘一甩侧过身去,闭目诵经。
青萝却不打算放过他,她绕到他面前,一边笑嘻嘻的端详着他的脸,一边说道:
“装模作样,其实你心里很气是不是?堂堂知院,贵妃之弟,张天师的亲传弟子,竟然输给了一个瞧不上眼的野丫头。周辰安,要不你给我服个输吧。“
他睁开眼,没好气道:“元青萝,你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场,至于如此得意忘形么?”
“我是野丫头,当然得意忘形了,你不要忘了,我这个野丫头还有个爱好,就是编故事说书,讲给别人听。你今儿个要是不认真服个输,我那马吊牌局、鼓唇弄舌的功夫就又派上用场了。你知道的,猎奇香艳的故事最招人喜欢,你又是深宫里的道士,长得这般俊,再者一般的女官也进不来钦安殿,还不是我编什么她们信什么?”
他那张俊脸瞬间暗沉下来:“元青萝,你不要太过分。”
她仔细想了想道:“你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有些过分,不管是编你和后妃还是宫女,都容易连累无辜,为了斗个气,搞出条人命就不好了,算了,还是不编这个了。”
听着她的话,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不如编你和小道士来得安全!”她拍手笑道,“龙阳之好嘛,自古皆有,大家听听乐,也不会有人来查,哎呀,我可真是聪明!”
那才缓和下来的俊脸立时又被阴云笼罩,红一阵白一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偏偏她还凑过来,笑盈盈地问:
“周知院,你猜大家信不信,爱不爱听?”
第107章 绵针
他认认真真的瞧着她,忽地释然一笑,往后退了两步,竟真朝她作了个揖:
“是我周辰安有眼无珠,不识你元青萝这座泰山,还望见谅。”
待他直起身来,又正色道:
“这次我输的心服口服,日后定认真将你当作对手,不再小瞧于你。”
“哟,还想着日后报复呐,你这是嘴上认输,心中却不服呀!”
青萝便又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周辰安,奉劝你一句,看在太子的面上,我才对你多番容让,你要不知好歹,非得逆水行舟,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子曰:忠告善道,不可则止,我本欲渡你们出苦海,你们既不愿意,便好自为之吧!”
言罢,他一撩袍袖,转身离去。
青萝也不拦他,只在他身后悠悠说道:
“讲这鬼话也就骗骗你自己!”
他正要跨出门槛,却陡然站住了脚步。
“周辰安,你少自以为是了,真当我们去了白云观,从此就高枕无忧啊?”
青萝缓缓走到他的身边,道:
“那里不过是第二个南海子!你拍拍屁股回龙虎山了,还当自己做了件大善事,觉得别人应该念你的好。实际呢,天高皇帝远,窝在那里,还不是任人拿捏?就你姐姐那性子,当初绿竹和她无冤无仇,都差点失了清白,何况她一向看不惯的钱皇后呢?”
周辰安神情一震,明显被问住。
假如他走之后,皇帝对姐姐不满之时,又拿钱皇后来压她,他还真的无法保证,以他姐姐的火爆性子,会不会去拿钱皇后来撒气。
“除了你姐姐,还有先前被处死的刘尚寝和吴司舆,谁知道那些犄角旮旯里有没有藏着她们的同伴,怀揣着阴暗心思,等待时机报复呢?周辰安,这些你能控制得住吗?”
“不能。”他摇摇头,“人心难以丈量,更无法控制。”
“自南海子那次,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逃避,只会让对方在下手的时候更无顾忌。”
青萝眸中划过一丝悲凉,微微冷笑:
“说什么渡我们出苦海?都是你一腔情愿的自我安慰罢了!”
言罢翩然离去,只剩下他呆呆的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他才吩咐道童:
“关门,今日我累了,谁也不想再见!”
“那要是贵妃来了?”
“不必理她。”
他步履沉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瘫坐在榻上,望着桌几上的棋盘,信手抓了一把棋子,想了想,又把棋子扔回去几个,只取一黑三白,在棋盘上摆了个“瞎子跳井”。
正对着棋盘出神,却听钦安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小道童忙跑去大门口,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周贵妃高亢的嗓门传了进来:
“敢拦我,我是太子的娘,再不开门,将来饶不了你们!”
周辰安长叹一声,心知小道童定然拦不住了。
果然“吱呀”一声门响,一阵脚步声急急奔向这里,紧接着他的好姐姐就直接撞了进来。
“都火烧屁股了,你倒坐的踏实,快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招。”
他摇了摇头道:“皇后的位子与你无缘了,往后也断了这个念头吧。”
“那就让姓钱的一辈子骑在我头上?”
“等你儿子当了皇帝,你可以跟她并列太后。”
她一屁股坐下来,满脸沮丧。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她撇了一眼棋盘,抱怨道:“我瞧出来了,你姐的事儿,你是一点儿都不上心,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摆弄棋子儿。”
他无奈道:“我在复盘。”
“复的什么盘?你当我不认得,这不是瞎子跳井么?”
“我初见元青萝,就跟她下过此棋。”
她心里暗骂:就知道你被那小狐狸迷了心窍,你还不肯认。嘴上却不敢说,只问道:
“我听听,你都复出什么来了?”
周辰安依次指着三颗白字道:“这是元青萝,叶绿竹,宸妃。”
又指着那颗黑子道:“这是你。”
“凭什么她们是白的,我是黑的?”
“你到底听不听?”
“赶紧说!”
“原来我的注意力只在叶绿竹身上,这两个,我们都小瞧了。”
“哼,没想到万玉函那个蠢货,节骨眼上给我来这么一出!也不知元青萝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
周辰安看了她一眼,微微冷笑:“是宸妃给你灌了迷魂汤!”
“什么意思?”
“别看她表面上知书达礼,不争不抢,与人为善,只怕暗地里是个绵里针肉中刺。”
“怎么会?”
周贵妃脸上写满了不信:
“她是出了名的仁义正派。从前做宫女时,就是因为不肯趋炎附势做帮凶,才被人有心针对,分到了南宫那鬼地方。要不是万岁宠幸了她,后来又复辟成功,她这一生就要关在那个牢笼里活活等死了。若非如此,大家也不可能个个都容她。”
“人心是会变的。”周辰安轻轻一叹,“当年景泰帝还是郕王时,与万岁感情何等要好,大臣们推他上位那会儿,他是百般不愿极尽推辞,可一沾上那皇位——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宸妃呢,复辟之日诞下龙嗣,谁敢说那天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后,她不会觉得自己儿子才是天命所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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