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赋 第135章

作者:六耳圆圆 标签: BG同人

  “什么重情?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替他说话?你跟他那么多年的情份,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嘴上说的倒是好听,结果呢?一个月拢共来你宫里几趟?年轻女子倒是一个接一个的纳,只顾自己风流快活。你呢,就知道惯着他捧着他,好不容易向他开个口,连许个婚的情面都没有!”

  染血的手指紧紧抠住袖口,钱皇后微微颤抖着,脸色惨白惨白。

  “前脚和你叙着旧,后脚就宠幸别人,还是在你宫里、在你眼皮子底下宠幸的!这重的是哪门子的情?醒醒吧!别傻了,不要再骗自己了!他口头上的爱,不过是说给旁人听演给旁人看的,就为了他那点好听的名声!给他绣东西,给他祈福,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说到气愤处,青萝举起袖口,蹭地抹掉脸上泪水,抬脚便踩向地上的三阳开泰,一下又一下,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原本精致干净的绣品,血迹之外,又被一个个黑灰脚印继续蹂躏,凌乱不堪体无完肤,一如青萝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皇后亦如是。

  她无言辩解,更无法再逃避,被迫直面这残忍的现实,平日总是弯起的唇角耷拉下来,延出无尽苍凉,亲和的脸庞再不见半点明亮笑意,变得暗淡无光,瞳孔中那口干涩荒寂的枯井一点点涌出泉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帘,簌簌而下:

  “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

  在青萝的记忆里,钱皇后从来都是笑着的,哪怕先前差点被废,也是笑着应对。可以说,这是她头一次瞧见钱皇后的泪水,不由得停住动作,怔在那里。

  原来钱皇后也是会哭的。

  “我的爹爹哥哥都死了,我没有孩子,靠得住的亲人只剩下他,没有别的指望。我只能选择爱,无条件的爱,相信他的爱,才有活下去的理由。不然,若心里全是恨,那该有多痛苦?想起死去的爹爹和哥哥,想起枉付的这么多年,该如何熬过往后的日子?”

  钱皇后哭得心碎而哀伤,她痛苦的捂住脸庞:

  “我不敢死,我要死了,爹爹和哥哥就真的白死了。青萝,恨比爱更难捱,我恨不起呀。”

  青萝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她残忍的揭开了一个可怜人苦苦掩盖的伤疤,冷酷的摧毁了对方温情生活的信念,使其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现实,留下满心伤痕。

  “对、对不起。”她手足无措,磕磕绊绊道:“我、我怎么和周贵妃一样了?不敢冲他发火,净拿你撒气。”

  钱皇后摇摇头:“是我不中用,没有拦住他,你怪我也是应当的。”

  “不。”

  青萝也摇摇头,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她,抽泣道:

  “你也是个苦命人,没有能力选择,更没有能力反抗,大家都是困在瓦罐里的蛐蛐,相比其他人,你从没有找过谁的茬,向来与人为善,已经很难得了。这事再怪,也怪不到你头上,都是那个处处甩籽儿的扑棱蛾子造的孽!”

  钱皇后心下一阵感动,泪珠又哗哗落下,青萝见她如此,登时心软了,赶紧安慰道:

  “你别难过,其实他对你还是不错的,不管多花心,始终给你留了位置。我方才是在气头上,说话也没个轻重,不能作数的,你莫往心里去。”

  话毕,她又起身拾起那个三阳开泰的绣品,细心拍去上面灰尘,重新递到钱皇后怀里:

  “这三阳开泰接着绣吧,要是半道停了,岂不是白被针扎了?咱手上的血不能白流,这亏本的生意绝不做!他是个粗心的,得时时提醒着才行,你要不去他面前转悠转悠,他就想不起你,这三阳开泰绣好了,就叫人拿给他看,他肯定会来看你。”

  “嗯。”钱皇后流泪点头,“我之所以一直守着与他之间的情份,就是想着关键时刻能说几句话,可以救下能救的人,保下该保的命。虽然我是个废人,但我会尽全力帮你谋个生路,不负你这些时日的照顾。”

  皇后之下,管理六宫的还有周贵妃和宸妃,打坤宁宫出来后,青萝下意识的往万安宫而去,可走到半道,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呀,按规矩,被封才需去拜见。

  自己昨晚虽然侍了寝,可直到现在,都不见晋封的旨意。

  难不成白被睡了???

第117章 替身

  此时的万安宫已得知了她侍寝的事情,周贵妃气呼呼地掐着腰,嘴里骂骂咧咧:

  “这小蹄子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尚寝一职都填不满她的胃口,故意戴着姓钱的簪子,把万岁引到坤宁宫去,好伺机爬上龙床,真是贱人!”

  “不。”周辰安怔怔摇头,“她引万岁到坤宁宫,不是为了侍寝。”

  “那是为了什么?”周贵妃问。

  “她原本是想嫁人出宫的。”

  周辰安目光幽幽,流出一抹难以名状的失落之情:

  “特意找了钱皇后出面说情,还落得这个结局,看来都是命,躲不开的命。”

  “姓钱的出面说情?”周贵妃冷笑一声,“依我瞧呀,说不准就是姓钱的推她到龙床上,借此讨好万岁呢,她一个腿瘸眼瞎的,就会拿这套固宠,也是个贱骨头。”

  “你有完没完!”周辰安面带愠怒。

  “你发的哪门子邪火?”周贵妃奇怪道。

  “他是皇帝,他要人侍寝,哪个敢不从?你不去骂你男人,怎么总拿别人撒气?”周辰安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烦乱。

  周贵妃自知理亏,小声嘟囔道:“都不是好东西!算我倒霉,这辈子摊上他这样的男人。不行,将来我得好好教教太子,还有太子的儿子,让他们可着一个宠,千万别学他到处播种的臭毛病。”

  “奇怪。”周辰安又皱眉道,“元青萝既然侍了寝,怎到现在都没见晋封的旨意。”

  “哈?”周贵妃顿时幸灾乐祸起来:“那这是鸭子孵小鸡,白忙活呀。”

  幸灾乐祸的不只她,还有黎莎和尹美淑。

  两人自打来到大明朝,就不甚受宠,先前有尚雪莹抢尽风头,后来又有叶绿竹占尽君恩,以致她们年纪轻轻,在这宫里却近乎守活寡。

  好不容易听说最近叶绿竹失宠了,眼巴巴盼着皇帝的雨露能落到她们这里,却忽然冒出个元青萝,在皇后宫里侍了寝!

  这下两人更没盼头了,连个女官都来抢食,怎不教人生气?

  只是今日早上未见旨意下来,因此又庆幸起来,定是那元青萝不得圣心,所以万岁连个名分都不想给她!

  来万安宫的路上正好碰到青萝,两人便忍不住一顿冷嘲热讽:

  “呦,这不是元尚寝么?怎么大清早的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人元尚寝昨晚在坤宁宫侍了寝,自然是从坤宁宫出来了。”

  “啊,坤宁宫侍寝,那皇后睡哪啊?”

  “挤一挤呗!”

  “哈,还有这规矩?我们姐妹二人整日闷在宫里,消息闭塞,元尚寝,不知万岁许了你什么位分呀?咱们碰上,究竟该谁对谁行礼呢?”

  青萝知她们心思,硬着头皮朝她们行了个礼,道:

  “回二位娘娘,万岁并未晋封奴婢,自然是该奴婢向您二位行礼。”

  “啧啧,稀奇了,我来大明朝这么久,头一次听说侍完寝不给位分的,不像咱们万岁的做派呀。”

  “就是,这是为什么呀元尚寝?难不成是万岁昨晚喝醉了,不知道枕边睡的人是你吗?”

  “要不就是万岁喝醉了,不知自己被元尚寝睡了?”

  “尚寝局事务繁忙,恕奴婢失陪。”

  青萝又淡淡行了一礼,再不理会,打她们身旁绕过,径往尚寝局而去。

  黎莎和尹美淑望着她的背影,面露不悦。

  “切,装什么风轻云淡?这要是恩宠在身,不定得多趾高气昂呢。”

  “也好,算是给那些个不安分的女官提个醒,龙床不是那么好爬的,小心人搭进去,最后捞了个空!”

  这些冷言冷语传入青萝耳中,犹如一道道冰刀,再度刺开了她的伤口,痛感蔓延至全身,一颗心凉嗖嗖沉甸甸,连回怼都没心情。

  回至尚寝局,疲累不堪的她一头闷倒在床上,茶也不喝,饭也不吃,就那么干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墙壁发呆。

  尚寝局上下知她心情不佳,也不敢多问,只各自默默做好差事,能不去烦扰她就不去烦扰她。

  傍晚时分,灵香气哼哼从外面回来,仗着自己与青萝都是苏尚寝带出来的,大着胆子推开了她的门,愤愤地劝:

  “你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法让万岁封你个什么,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看热闹的,说的话可难听了,咱们尚寝局,哪能吃这种亏?”

  青萝翻了个身,一把扯起被子盖住了脸,将自己与外面隔绝开来。

  灵香却不打算放过她,伸手揭开棉被,强迫她面对现实。

  “你现在是万岁的女人了,就这么没名没分默默无闻的,出不了宫,得不了宠,将来哪怕跟着殉葬,家里都得不了多少好处。哦对,你没家人——”

  反应过来的灵香揉揉脑袋,正思索着如何找其他角度说服她时,青萝陡然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我才不要殉葬。”

  “对对。”灵香忙道,“咱才不陪他死呢。但是不想殉葬,咱得有孩子呀,你快点支棱起来,别窝在尚寝局了,想法承宠才是正事。”

  “嗯,支棱起来。”

  青萝被激起了斗志,腾地坐起身子,抱住双膝,自言自语道:

  “我得想开点,不能和自己的小命儿过不去。”

  “对对。”灵香赶紧顺着她说:“虽说他比小侍卫年纪大了些,可他是皇帝呀,天底下地位最高财富最多的男人,给他当小妾嘛,不寒碜!”

  “嗯。”

  青萝点头,用当初面对朱祁钰时的逻辑来开解自己:

  “总好过给元员外做小,更好过被卖到妓院去!”

  言罢,她抬起双眸重新振作,窗外的殿宇楼阁却在此时落入眼帘,高低错落的飞檐斗拱环绕,宛如一座牢笼将她围困在内。

  而那牢笼的中心,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所有人都要想方设法的讨好他,以此存活。

  她心中忽然一酸,冷笑道:

  “不对,是我想错了,这紫禁城,又何尝不是一座大妓院呢?”

  “啊?你说什么胡话?”灵香一怔。

  青萝道:“有分别吗?妓院里头,是一个女人前前后后,要伺候许多个男人,紫禁城里头,是一个男人前前后后,被许多个女人伺候。一个伺候多个,多个伺候一个,都是卖身,说到底,不都是妓院么?”

  “我的尚寝呐。”灵香连忙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也就你说得出口!寻常女孩子家,哪能自比□□,不得被家里骂死呀?何况你还把万岁比作嫖客,不要命啦?”

  青萝扒开她的手,轻叹道:“就是这个理儿嘛。”

  灵香嗔道:“纳妾的多了去了,又不只皇帝一个。要知道咱们是女子,不能像他们男人那样抛头露面考功名,出路只能是嫁人,既是靠着男人过日子,可不就得看着他们脸色,小心伺候么?若伺候人就是卖身,那照你所说,这天底下,岂非处处是妓院?”

  青萝幽幽道:“是啊,原来女子生下来,就是要被卖到妓院的,不是小妓院,就是大妓院。”

  “你!”灵香气急,“咋就这么想不开呢,愁死我了。”

  “罢了,你不用劝我,我能想的开。”青萝摆摆手,“好歹我进的是天底下最尊贵最豪华的妓院,遇到的嫖客也没那么不堪。从前在市集里,听他们说,有些妓院里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就要开始接客,初夜是被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头子买走的,想想可真糟心呀。唉,这么一对比,我算是走运了。”

  “就是就是。”灵香附和,“万岁正当壮年,比那些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子不要强太多,起码还生得动孩子呢,快想想怎么承宠吧。”

  “唉。”青萝揉了揉脸,犯起愁来:“我长相不是最出挑的,歌也不会唱,舞也跳不好,拿什么吸引他呢?我总不能到他面前,给他说段书吧。”

  “说书?倒是也挺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