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花香感染不到,那就下厨做汤......
最后,她连三羊开泰都绣上了,眼巴巴的差人送过去,眼巴巴立在宫门口等。
天色一点点变暗,长街亮起了灯笼,红彤彤一片,连成了一条线。
长阳宫的灯笼,足足五个月没摘过了。
就连今年的春猎,皇帝都没带她去南海子。
月儿爬上树梢,夜幕降临,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她望向自己遍体鳞伤的手。
这双手,这几个月来为了学插花,被扎过刺,为了学煲汤,被烫过皮,近来苦练刺绣,那大大小小的窟窿眼,更是没法看。
“如果连三羊开泰都不行,那我实在没辙了。”她低头叹气。
话音刚落,耳旁便传来晓羽喜悦的声音:
“来了来了!”
青萝连忙循声望去,一名内侍沿着长街小跑而来,恭敬行了一礼:
“万岁今晚歇在长寿宫,娘娘不必等了。”
说完,他又小跑着向下一个宫殿传话。
青萝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彻底死了心。
从此,长阳宫愈发冷清,与冷宫无异。
她整日窝在自己宫里,哪儿也不去,马吊也没心情打,宛如行将就木,了无生机。
灵香看不过去,和晓羽死活拽着她来宫后苑散心,劝道:
“这孩子八字没一撇呢,你得想想法子,把万岁引到你的长阳宫呀。”
“该想的我都想过了,一点用也没有,这事我也看明白了——”
青萝瞟向那密密匝匝铺满宫墙的野蔷薇,灰暗的眸子不见一点光亮:
“万岁是喜欢百花齐放的盛景,可是当同品种的花,出现了更美的,他便只会在意最美的那朵,其他的就再入不了眼了,只能默默等待着凋谢的结局。”
“好像是呢。”灵香点点头,“尚明心才入宫几个月,南海子春猎一回来,万岁就给她晋了嫔位。可你呢,明明承宠比她早几个月,却还是昭仪。”
“唉,说到底万岁不过是看中了我的脸,有小七这个八分像的,那我这个四分像的还能有什么价值呢?”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尚明心的声音:
“好呀,这是怪到我头上来了。”
“小七!”
青萝闻声回首。
只见尚明心身着一袭丁香色云肩长袄马面,款步姗姗走来,目中流出一丝埋怨之色。
“明嫔娘娘。”
灵香和晓羽一起行礼。
青萝连忙迎过去,挽住她的手臂,温声解释:
“没有怪你的意思,皇帝喜欢去哪里,又不是你说了算,我不过心里闷,随口说了两句,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呀,多心都没多到正地方!”
纤指轻戳她的额头,尚明心语气嗔怪:
“上个月万岁拢共没去我那里几趟,怎不见到你那里呢?可先前常去我那里时,也不见少摘你长阳宫的灯笼呀?”
“有道理。”青萝愈发疑惑了,“那他为何忽然就不去我那儿了呢?”
“还能为何?”
尚明心收了纤指,步至一丛青竹前,摘了一片竹叶在指间揉搓:
“肯定是有人给他吹枕头风了呗,这个人在他心中的份量还不低,否则哪有这么大的威力?”
灵香望着她指间竹叶,茅塞顿开:
“明嫔娘娘的意思是——皇贵妃?”
尚明心微微冷笑:“万岁上个月去她那里最多,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不,不可能!”青萝坚定地摇头,“绿竹不会这么对我!”
闻听此言,尚明心眼底的冷意陡然化为怒意:
“怎么不可能?你就那么相信她?”
“嗯!”青萝坚定地点头,“她不喜欢在女人堆里抢男人,莫说是我,便是换宫里其他女人,她也不会因为万岁去争风吃醋,更别说吹那些无聊的枕头风了。”
“哈。”尚明心怒极反笑,“那你是觉得,我在胡说喽?”
“小七,你是不了解她——”
青萝好声哄着,又去挽她手臂。
谁知指尖刚碰上衣袖,便被尚明心一把甩开:
“我就问你,你是信我,还是信她?”
青萝脸现无措,声音中透着不解:
“小七,别这样,干嘛非要选一个呢?”
“好,好。”尚明心连连冷笑,“原本我还想着和你一起想想办法,怎么对付她,好让你复宠,你既冥顽不灵,就随你自生自灭吧!”
言罢,指间竹叶掷出,愤然拂袖而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青萝心里五味杂陈,一旁的晓羽叹道:
“唉,上回她生气,送了一副上好的马吊牌才算哄好,这回要送什么呢?”
“这回怕是送什么都哄不了了。”
青萝自嘲一笑,满园繁花入目,映在她眼底,只剩萎枯。
“回宫吧。”
她有气无力地转身,呆若木鸡的往长阳宫走去。
灵香熟知她的脾性,上回和绿竹闹翻,就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需得疗好伤才能再振作,因此不再多言,只和晓羽默默跟在她身后。
转进长街,路过淑妃所在的长安宫时,碰到艾望远从里走出。
晓羽像往常那样唤他:“艾老公!”
“诶!”
艾望远笑应,一瞅见青萝,赶紧敛了神色行礼:
“元昭仪。”
青萝微微点了下头,也不言语。
艾望远晓得她近来境况不好,心情不佳,是以不敢像从前那般和她打趣,打完招呼便要离开,谁知灵香却未打算放过他,挑眉道:
“艾望远,你不地道啊,竟然哄着晓羽喊你艾老公!”
晓羽一脸茫然:“不是称宦官为老公吗?有什么问题?”
灵香道:“是可以称宦官为老公,可他却故意让你艾老公的叫,殊不知艾与爱同音,老公又与丈夫同义,加起来便是爱丈夫的意思,你每叫一声艾老公,就被这王八羔子占一回便宜。”
艾望远被抓个现行,又知她乃青萝手下大将,嘴皮子功夫差不了,便赶紧陪笑讨饶:
“好姐姐,我这儿忙着呢,淑妃给她的贴身宫女指了门亲事,我得赶紧去给她置办东西,下次你再教训我,好不好?”
灵香还未应声,慢慢走在前边的青萝条件反射地回头:
“指亲?”
艾望远不意她反应如此之大,懵懵地点头:
“嗯。”
青萝快步到了他跟前,连声追问:
“谁提的亲?嫁给了谁?万岁是怎么允的?”
艾望远道:“据说那宫女在南宫的时候就贴身伺候淑妃娘娘,两人感情极好,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淑妃不忍她老死宫中,就跟万岁提了一嘴,想指门亲,万岁二话没说,就把她许给了乾清宫一名侍卫。”
青萝登时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心里极不是滋味:
“怎么人家许亲都这么容易,就我难呢?淑妃娘娘不受宠,只提一嘴,事便成了,皇后娘娘是他的发妻,又是给他绣东西,又是为他摆宴,还好声哀求,他都不答应。”
艾望远啧了一声:“我的昭仪呀,你跟她们哪一样啊?就凭你在万岁心里的份量,别说是皇后娘娘,就是太后出面,他都不见得愿意放你走。”
“我在他心里哪有份量呀?”
“哪里没有?”艾望远认真反驳:“当初在南台,他嘉奖高春风护驾有功的时候,高春风向他提出要娶你,他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你想想呀,他多要面子多重名声的人,竟然威胁高春风,再提此事就革职,我听说那气氛僵的哟,幸好李嬷嬷及时出现,说了安平郡主一事,他才换了笑脸,顺势许给高春风一门更好的婚事,以彰显君恩。”
“什么?”
青萝震惊。
猛然间,曾经高春风搭档的话响彻在耳边:
“其实他也是身不由己,一边赏,一边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当时她还以为,摆在高春风面前的赏与罚,皆是和安平郡主有关,却原来在安平郡主之前,就已经有了,安平郡主不过是个恰当的台阶而已。
青萝只觉脑子嗡嗡的,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口中喃喃不停:
“他、他不许婚,不是因为安平郡主,而是一开始就没想许......那他为什么不肯许呢?我跟淑妃的贴身宫女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我有几分像皇后娘娘吗?都怪那天我阴差阳错的戴了皇后的簪子,才引得他——不对呀,侍寝之前,他只夸过我一次笑得像皇后娘娘,平日里也没见对我多特别......”
“这个我也不大想得通。”艾望远挠挠头,“但你们在南海子看园子那会儿,干爹就说你在万岁爷心里有着不一样的份量,和皇贵妃一样,都得留在身边。他在宫中行走几十年,从没看走眼过,我那会儿还纳闷过,专程去问了你,可你和万岁也没什么前缘呀。唉,如今的局面,也的确印证了干爹的话。只是我......仍旧没想明白,所以到现在也晋不了职。”
“我、我要好好想一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萝脚下宛如踩着云朵,虚浮无力,身子晃晃悠悠。
灵香、晓羽赶紧一左一右搀住她,扶着她回到长阳宫。
饭也没心思吃,她就躺在床上,望着床顶静静的发呆,与朱祁镇有关的所有细节,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初见,和绿竹一起冲撞御驾,他那时满眼都是绿竹,根本不曾多瞧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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