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万千感慨,而今只能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不知她心思,只道她是担忧今日之事,道:
“万岁那里你放心,我自会周旋。”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云中。”她忍不住唤。
“嗯?”他回首。
她百感交集的笑了一下,眸底清泉微漾:
“我很开心,桃花又开了。”
他亦百感交集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忽又停住,回过头来:
“绿竹,有句话忘了对你说。”
“什么话?”
“你穿那件月白衫子真好看。”
轰——
绿竹脑袋瞬时炸开。
自打决定复仇的那天起,她就再没穿过月白色的衣裳。
不为别的,只为她那点孤高的精神洁癖。
月白衫子代表着她美好的过去,那是一个象征,她不容许帝王染指它。
或者说,是不容许委身帝王的自己,再染指它。
既未穿过,他又从何得见?
思绪如浪潮一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冲击得她整个人懵掉,怔怔地立在那里,呆呆的望向他。
温润如玉的内侍已垂下眉目,敛去那一腔深情,抬手掀开竹帘出了殿阁,只留古朴清雅的竹帘轻轻晃荡,一点点晃出她的猜想:
孟锦书没有去南方,他被抓到了瓦剌,成了宦官,为了不辱没祖上,就改名换姓,用了新的身份生活。
之后回到宫里,过了几年发现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也入了宫,可碍于身体的残缺,他不想让她伤心,便没有上前相认,而是选择默默远观。
那幅墨竹图,怕是他有意借着曹吉祥的手送给自己的。
后来无意间在祭祀少保时重逢,再不能避,干脆假借表兄弟之名守在身边,做她的左膀右臂,为她铺出一条他心中的康庄大道。
“孟、孟锦书.....”
她喃喃地唤,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追去,伸手去掀竹帘。
第178章 诛心
轻薄微透的竹帘映出他离去的身影,随风轻摆的衣袍渐行渐远,却在即将走至门口时停住脚步,回身遥遥望来。
纤长白皙的指尖也随之顿住。
隔着细密薄透的竹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看不到帘后的她,不再掩藏自己的情感,任由无尽的眷恋自眼底流淌而出,良久,平静而释然的笑了一下。
她的心头被狠狠击中,默默撤走那即将掀帘的手。
罢了,他既有心织梦,又何必拆穿呢?
没的让他难受。
不如成全他的尊严。
竹帘一点点的停止了晃动,最终安静地垂在那里。
他亦回过身去,在她无声的凝望中,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回到乾清宫,徐云中只用一句话就堵死了周辰安的路:
“皇贵妃娘娘说,周知院想让自己姐姐独掌六宫,倒也不必拿天象说事,只需耐心等上一等,待她油尽灯枯,这六宫之权,自会落到周贵妃头上。”
此话一出,周辰安的言行在帝王那儿立即变了味。
他亦知,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御案前的皇帝轻轻揉了两下太阳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皇贵妃忙了这许久,还是不要辜负她的心意了,迎霜宴照常进行吧。”
再说绿竹离了长乐宫,令手下宫女将长乐宫门锁死,一行人来到五凤门外。
绿竹正要拾阶而上,没想到被宸妃堵住了去路。
众宫女向她行礼,她理也不理,只上前两步,眼睛盯着绿竹,低声道:
“那蟠螭灯是怎么回事?”
“你既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绿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步履不停,继续往里走去,却被宸妃猛一把拽住手臂:
“叶绿竹,好歹我为你做过那么多事,你竟狠心拿我做垫脚石?”
“哈?”绿竹漫不经心地瞟来,“你没拿我做垫脚石?是谁让蒋安向皇帝献计,把我逼到他身边去,是谁替周贵妃抓我现行,然后出来做个好人,顺理成章的把我收到麾下?”
宸妃瞳孔一震,惊道: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
“不错。”绿竹微笑颔首,“你以为是你选中的我?不,是我选中的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在观察你,是不是这后宫里最好用的剑。”
那抓在她臂间的手默默松开,宸妃的眼底填满了失望:
“我是利用你,可我也视你为知己,我以为我们如此相像,你对我也会不一样。”
“正是因为你我相像,我才无法原谅。”
“为何?”
“因为我最不能接受——堕落到面目全非的自己。”
绿竹侧过身来,与她正面相对,眸光泛凉:
“那一次祭祀少保,只要你放过我,我就会放过你。可你没有,于是我也没有。”
“好啊,叶绿竹,看来今天,咱们这船是真要翻了。”
宸妃说罢,拂袖便走。
“去,把这事捅出去!”
绿竹的声音自身后轻飘飘传来:
“只要你捅出去,不论你水性多好,都只能陪我沉海。”
“哼。”宸妃冷笑着回身,“你要把我做的那些事都抖出来是吗?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会一件件的在万岁那儿分辩,实在不行,将功补过,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绿竹却轻笑着摇摇头:
“不,我什么都不抖,只需做一件事,便可置你于万劫不复之地。”
“什么事?”
绿竹迈着优雅的步伐,踱步到她面前,笑吟吟道:
“如果事发之时,我在皇帝跟前,对吉王演一出母子情深。那你猜——往后他看到吉王,会不会恨屋及乌?嗯?”
宸妃瞬间变了脸色,气得身子不住发抖:
“我儿乃天命!他在复辟之日出生,便是老天派他来做皇帝的!叶绿竹,你以为你玩点伎俩就能挡得住吗?”
“那就试试呀。”绿竹耸肩,“只要你赌得起。”
她赌不起。
无论如何也赌不起。
宸妃怔怔站在那里,腿脚再也迈不出去。
绿竹脸上笑意一点点消散,容色变冷:
“天命不是不顾善恶的借口,天命,亦不可随意糟蹋人命。”
宸妃强稳住心神,迅速改变策略,眼眶里蕴起浅浅的泪花,抬眸望向她,语气带着恳求之意:
“我与你无仇无怨,也算拿了真心对你,你背弃我也就罢了。可是吉王呢?他是无辜的,他真心拿你当母亲,爱戴你孝敬你,你就忍心这么对他?”
这一招果然击中了绿竹的软肋。
她的眼底漫出一丝不忍,偏过头去:
“只要你今晚老老实实的,我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话毕,她足下不停,在宸妃不甘的注视中,迈步朝翔凤楼去了。
快到酉时,朱祁镇御驾到了,周辰安生怕今日出什么意外,也一路跟来。
随着龙辇过了五凤门,便瞧见翔凤楼外的广场上堆满了菊花,中央架起了一座菊花塔,塔周遍布菊花灯,唯有塔顶立了一座巨型的蟠螭灯。
蟠螭灯又名走马灯,里面燃起灯烛,便会有画面随之转动,只是这蟠螭灯立的太高,也未点燃,一时瞧不清上面画的什么。
翔凤楼下绿竹居中而立,周贵妃率其余妃嫔跟在后头,众人见了皇帝一齐行礼,山呼万岁。
皇帝微笑着步下龙辇,将手一挥:
“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平身。
皇帝来至绿竹身边,温声道:
“绿竹,你身体不适,何必如此费心布置。”
绿竹微微一笑:“妾可是穷尽了心思,今晚定叫万岁有个惊喜。”
“哦?那朕可要好好瞧瞧。”
说着拉起绿竹的手,就要迈步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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