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他位高权重,连朝中大臣都要看他脸色,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官,拿什么和他斗?”
“我知道斗不过,只想一命抵一命。”
“一命抵一命?天真!你死了,你家人呢?你的好姐妹呢?他要真出了事,跟他绑在一条绳上的人,能不报复她们?”
提到家人,绿竹原本坚硬的神色终于松开,变得有所顾忌。
“对喽,多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姐妹,以后再别这么傻了。我知道你对万岁有心结,可话还是要说到前边,不管你有多怨多恨,以后见了万岁,都不可表露半分。曹吉祥要整你们,还需要找个理由,万岁要怒了,处死你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绿竹闻言,面露愧疚,轻轻握住青萝的手。
“抱歉,是我没想周全,差点连累到你。”
“不打紧。”
青萝回握住她的手,对她浮起一个理解的笑容。
“这就对了。”
苏尚寝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
“有时人活在世上,选择容忍,选择低头,选择让步,不是因为害怕或者软弱,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只要有在意的人,你就豁不出去!”
青萝被勾起思绪,担忧地问:
“月人姐姐怎么样了?他们如今是个什么处境?”
苏尚寝便给她们讲起近期宫中局势:
太上皇朱祁镇复位后,改元天顺,重立钱氏为后,沂王朱见深改名朱见濬,晋其生母周氏为周贵妃,夺门之夜生子的万氏被封为宸妃……
而朱祁钰则被剥夺帝号,降为郕王,原配废后汪氏为郕王妃,已故皇后杭氏及贵妃唐氏一干人等,皆被革去封号。
月人也沦为侧室小妾,跟着朱祁钰在西苑居住,被朱祁镇派兵看守,软禁在内。
听到这个结果,青萝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西苑比南宫舒服多了,月人姐姐不至于太受罪。”
绿竹则追悔不已:“我当初就不该多此一举救他,冤杀少保不说,还连累了月人姐姐。”
“唉。”苏尚寝感慨,“这人又没开天眼,哪会料得到以后?再说了,就算当初你不救他,他也不见得就会死去,该来的还是会来。”
“对啊。”青萝也宽慰她,“复辟又不是你支持的,有太后在,就算那天你没去,也早晚会把他接回来。”
绿竹点点头,内心的自责少了些许,又问:
“那我们是不是再见不到月人姐姐了?”
苏尚寝道:“好在西苑不像当初的南宫,大门还是开着,只要有手令,便可出入其中。你们若想见她,倒也不难,待养好了病,我派你们去西苑送果就是。”
“多谢尚寝!”
自此绿竹便有了动力,一改之前的颓靡,一心康复身体。
苏尚寝也去尚食局,靠着自己的面子,给她要了些药膳回来。
绿竹的病很快痊愈,苏尚寝便安排她们往西苑送果。一开始两人根本进不到内院,每次将果盒交给管事的嬷嬷后,就被请出院去。
好在青萝在人际上向来有一手,一张小甜嘴捧得嬷嬷很是开心,一来二去的熟了,与她们也亲昵起来。
这日,出得西苑时,青萝趁着嬷嬷高兴,悄悄递给她一片金叶子。
“嬷嬷,行个方便呗。”
一见那黄灿灿的金叶子,嬷嬷两眼放光,瞅着四下无人,赶紧揣进怀里。
“什么事?”
“从前的华嫔,就最近常向你打听的沐月人,是我们结拜的好姐妹,通融通融,安排个时间让我们见她一面呗。”
“见人?这——不合规矩呀。”
“哎呀,好嬷嬷。”青萝拉着她的手臂撒娇,“行个好嘛,只要你让我们见她,出来之后,我再给你一片金叶子。”
嬷嬷摸摸怀里的金叶子,顿时下了决心。
“好,不过你们可别外传,免得生出事端连累了我!”
“当然!”
三人约定,明日午时,趁着那些侍卫宦官换班人少的时候,她们再过来探望。
到得第二日,那嬷嬷果然说话算话,早早的在门口等候。
两人一到,嬷嬷便引着她们进了内院,指出月人的房间。
*****
彩色的丝线穿梭在锦缎上,月人手持银针,灵活的绣着一只小老虎。
那是她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儿绣的肚兜,望着逐渐成型的小老虎,她的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月人姐姐!”
门口响起青萝和绿竹的声音。
月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抬头一看,见到那两个熟悉的脸庞,不由得又惊又喜:
“青萝,绿竹!”
她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奔至门口,抓住她们的手,直到清楚的感受到那体温,才肯定道:
“真的是你们!”
说完,她一把抱住她们。
青萝和绿竹也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们来看你啦。”
月人得见亲人,湿了眼眶,声音也变得哽咽:
“见到你们真好。”
抱了好一会儿,三人才松开彼此。
青萝拎起手中果盒,冲她笑道:
“来,看看我们都给你带了什么。”
她拉着月人往圆桌旁坐去,打开盒子,一一捧出里边的各色鲜果。
“你怀着孩子,胃口应该不好,多吃点水果,可以开开胃。”
青萝拿起果盘里的小刀,给她削起水果来。
绿竹瞥见床上的肚兜,拎着看了一眼,笑道:
“想不到姐姐还会针线活。”
“也是最近才学的。”月人微笑,“听说从前钱皇后被关在南宫时,常常做针线换钱,来补贴用度,我想着以后的日子定不比宫里,不如提前适应。”
青萝忙道:“姐姐若缺钱了,尽管跟我们说,以前的金叶子金瓜子还剩好些呢,你有身孕,千万别累着自己。”
月人摆手:“不用不用,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我被关在这里,能花什么钱?”
绿竹神色一黯:“姐姐受苦了。”
月人倒是淡然:“没什么苦不苦的,离开高位,反而少了勾心斗角,不用再提心吊胆会被人算计,简简单单的,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手指无意间摸到项上的长命锁,不禁怅然:
“就是见不成爹娘了。”
她望向窗外,想起上元节那晚,还满心期待着生下孩子,早日和爹娘团聚。
可如今……
她低低一叹,眼睛有些酸涩。
绿竹俯身从背后抱住她,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道:
“我们会经常来陪你的。”
“嗯。”她哽咽着点头。
青萝将削好的雪梨切了一块,送到她唇边。
“来,吃口甜梨,换换心情。”
“嗯。”
她低头咬下,慢慢咀嚼。
青萝蹲下身子,小脑袋贴着她的小腹,作出一副聆听的模样,故作惊讶:
“哎呀,我的小侄儿说话了!”
“啊?”
“他说娘亲要多吃点,每天开开心心的,我生出来才会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月人被她逗笑,伸指点了下她的额头:
“才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哪里就有声音?”
“真的!”青萝一本正经,“他还说娘亲怀我辛苦了,等他出世,一定好好孝敬娘亲,所以娘亲一定要好好的。”
“辛苦倒不怕。”月人摸摸自己小腹,目光里满是慈爱之情,“只盼他能早点出生,好和我做个伴,不再寂寞。”
绿竹听了,不解道:“万——郕王他不陪你吗?”
“哪里是他想陪就可以陪的?”
月人透过窗,苦笑着望向东侧的殿宇:
“他是这里面最不自由的。”
青萝和绿竹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里有两名宦官专门把守,凡出入的人员都要盘查。
“自打搬出宫来,我就再没见到他。”月人幽幽道,“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些没。”
青萝站起身来,凝望着东侧的殿宇,想起那个精致的摩睺罗,也幽幽道:
“我还没当面谢谢他。”
顿了一顿,她又道:“我要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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