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是啊,这是来到圆明园后头一回,由不得秋嬷嬷不担心。
她面容严肃起来:“苏总管把东西交由你,除了传达王爷的吩咐,还说了什么?”
问春低声道:“苏总管暗示了王爷心情不佳,还说侧福晋起身的时候……一定要同她提起‘日记’二字。”
秋嬷嬷神色变了,她是知道年娇藏了东西在床底的。
年娇神色也跟着变了,她把日记抱到怀里,震惊之下,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王爷一定是看见了。她明明放得好好的,为万无一失,塞在床板和床垫的中央……
年娇:“……”
床垫的中央。她抖了抖,恨不能回到昨天堵住自己的嘴,尝什么不好,非要尝酒,找什么不好,非要闹着找日记!
年娇是真的急了。日记里有许多不能说的秘密,包括抱大腿的心路历程,保全年家和长命百岁的愿望,她不知道老板看去了多少,只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调味品”三个字,绝不能暴露在他的眼前,否则未来皇帝的大腿,她再也抱不上了。
还是永久性的那一种。
呜呜,说不定连长命百岁都成问题!
年娇吓得脸色煞白,不再思考今天要穿什么衣裳,要戴什么首饰,她朝外唤了一声,催促着秋嬷嬷她们进来,飞快地洗漱用膳,然后郑重其事,吩咐膳房做了一碗绿豆百合汤。
圆明园的景色一如往常。年娇提着食盒,动身去往九州清晏,可往日畅通无阻的道路,突然有了重重关卡。
侍卫见了她,语气恭敬又客气:“政务重地,还请年侧福晋先行回去。”
年娇盯着他:“我要见王爷。”
侍卫坚持住了:“王爷今天不见人,年侧福晋请回吧。”
就连苏大总管都吃了挂落,尽管知道这位乃主子的心尖,他再为难,也不敢以身犯险。
年娇迟疑一瞬,叮嘱道:“那你和王爷禀报一声。”
说罢,有些垂头丧气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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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清晏,书房。
四爷面带寒意地听完回禀,放下草拟了一半的奏折。
想他活了三十多年,竟还会被一个小姑娘欺骗,被她的花言巧语哄得晕头转向,因她外露的爱意而沾沾自喜。
自以为收获的全心全意,到头不过一场骗局,没有比这更为可笑的事情了。
零用钱,肖像画,设计的首饰,衣裳……
他是皇上敕封的亲王,如何能被人这样愚弄!
最为盛怒的时候,四爷忍不住想要动用粘杆处,把年娇从小到大的经历全查个清楚明白,治年家一个欺瞒之罪,但他终究没有。
他捏紧手中的笔,闭上眼又睁开。
方才宫里递来消息,德妃新得了万岁赏的无籽西瓜,想要叫他去尝尝。潜藏的意思便是有话对他说,四爷应了下来。
而今的园子叫他憋闷,男人压下心头火烧似的恼与郁,大步往外走。
苏培盛挨了骂,而今鹌鹑似的候在外头,四爷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备车。”
德妃是为和四爷说良妃的事。
她在后宫还是有些人手的,往深了说,也能帮上儿子的忙。
她低声道:“良妃的身子早就不好了。如今老八媳妇安分了起来,老八又去江南办差,良妃觉得儿子重新被皇上重用,真真了却了一桩心愿,她这一口气……怕是撑不到下个月了。”
四爷眯起了眼,很快,也低声地回:“多谢额娘告知。”
当娘的总是能察觉孩子的心情好不好。虽然长子从小不养在他的跟前,这么多年来总有些小心翼翼,但德妃一眼就能看出来,四爷的心情很是糟糕。
这是怎么了?
接下来的话题,德妃不禁迟疑了。
她叹了口气,道:“你十四弟前些日子找我来当说客,我推拒了。想着闹得再怎么厉害,总归是亲兄弟……”
顿了顿,也没有叫大儿子迁就小儿子的意思,只说:“额娘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四爷听见十四两个字,顿时冒出了一腔邪火。
与他进宫便是给额娘请安不同,老十四真就像那没断奶的孩子,遇见困难找额娘,被他下了脸面,还是要找额娘。
德妃住在深宫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不能探听前朝的大小事,也不能帮着十四打仗立功,每每听到这些,不过平添担忧而已。
四爷可以忍他第一回第二回,却不可能忍他无数回。他原本也不准备同额娘说,而今却改了主意——他尽量委婉的将十四爷做过的那些破事,都以客观冷静的角度叙述出来,只不过提及自己的时候,带了极大的主观。
装样子谁不会,他府上就有一个使得炉火纯青的年侧福晋,相处这么久,他总要学上几分!
德妃的脸先是铁青,慢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四他——他干的这都是什么事?
德妃嘴唇哆嗦着,从来没有对小儿子这么失望过。其他的也就罢了,皇上有意让年羹尧领兵,这样敏感的时候,他如何好意思叫四哥替他争取?
四爷给她递上一盏茶,抿了抿唇道:“额娘。”
德妃回过神来,蓦地眼角一酸。
她从不知道这些。胤禛不是会抱怨的性子,万事都藏在心底,也因顾及这个,她不敢事无巨细地过问、关怀,何尝不是一种陌生。
这盏茶像是安慰,若不是长子杵在跟前,德妃当即想要落泪。
母子俩叙说着糟心的十四爷,好似打破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直到德妃赶他走了,四爷这才起身离开。
满腔邪火通过十四发泄了大半,四爷沉着脸走在宫道上,恍然发现了一件事。
该躲的兴许是年娇,凭什么要他避出圆明园?
抱着他不痛快,就谁也别想痛快的心思,四爷扭头与苏培盛道:“查查最近老九和老十的府上有何喜事,挑件礼物送去。”
至于老八,他早就和太子联手设了套,不怕他不上钩。
四爷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回园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气疯的四爷依旧不愿意伤害娇娇,而是无辜的群众,比如八,九,十,十四(。
第45章
九爷看着桌上的白玉石竹,像要把它盯出一朵花来。
他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不是做梦……”
还真是雍亲王府的礼。
九福晋惊叹地在旁欣赏,闻言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做梦。石竹寓意多好,这不是祝爷步步高升么?”
他的生辰虽还没有到,但离那天也近了。九爷闻言感动了,难不成这是老四——不,四哥记得自己生辰的缘故,而今先送个礼预热预热?
九爷恍然发现,这么多年来,他对四哥的误解有点深。
前些日子他舍下脸面去找,结果老四跑到了圆明园,还对他爱理不理的,后来听说十四也吃了闭门羹,九爷就舒坦了,不去计较了。
突然收到意料之外的礼物,九爷受宠若惊,继而唏嘘不已,没想到啊,雍亲王竟还是个傲娇的性格。
老四的示好,他接住了!
夫妻俩美滋滋地把玩礼物,不消片刻,就见老十咋咋呼呼地进来,瞧着很是高兴的模样:“九哥,九哥!让我瞧瞧四哥送了什么礼,这可真是太阳从天边出来了。”
九爷立马把石竹藏好了,这家伙惯会顺手牵羊。
他左顾右盼:“礼?什么礼?”
十爷:“……”
十爷憋出一句:“九哥,你不厚道。”
厚道?厚道能当饭吃吗?九爷哼了一声:“想当年我就是对老八太过厚道,差点脱不了身……”
见十爷惊悚地看着他,九爷霎时不自在了起来,九福晋笑道:“你九哥这是被额娘一通狠骂,洗心革面,准备重新做个人了。”
九爷:“?”
什么叫重新做个人??
另一边,四爷也觉对年娇太过厚道了。
他捏着佛珠,在圆明园的佛堂念了半天经文,半晌平静道:“以后梧桐书院来人,全都不见。”
苏培盛鼓起勇气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有强烈的预感,若是这时候开口,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苏大总管也后悔起来,他就不该去寻什么日记,早知当做看不见就好。
听说年侧福晋晌午时分送了汤过来,结果被拦在了门外——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他小心肝都在颤,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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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像把抱大腿当做人生目标一样,她就算没有背诗的天赋,也艰难地一首一首啃了下来,即便受不住地抱怨,她还是坚持了很多年。
……尽管效果不怎么好。
前所未有的危机横亘在眼前,年娇六神无主了许久,见送汤没用,便仔仔细细地去想其他的对策。
亲自送不行,那委托问夏前去呢?
于是问夏拎着食盒,心下忐忑地出发了。不到半个时辰,她折戟而归,见主子期待地望着她,问夏摇了摇头。
一股低落的氛围弥漫,秋嬷嬷有心叫年娇高兴起来,连忙说道:“许是王爷有了急事要忙,这才不容打扰,等过上几日,格格就能见了。”
年娇不是很相信,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小花妖逐渐意识到,这一整个园子都是老板的,连日后的天下,他也是名正言顺的主人。当他不想见的时候,别人挖空了脑袋,也见不到他一面,不管权势有多大,身份有多高。
而从前他日日在她身旁,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是因为他对她好。
……她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他的好,年娇不禁有些委屈,她的日记里,还有许多夸他的话呢。
年侧福晋蔫了半秒,转眼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一天送汤没用,那就日日送,送到王爷觉得烦了,总有一天会接的。再说了,王爷总不能泡在书房成日不出门,只要还在园里,他们就能有机会偶遇,那么珍贵的美景不看,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