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皇后点点头,四爷道:“朕何尝不疼她。”
“我思虑了许久,还是觉得乌拉那拉家乃上等之选。”四爷道,“有你我盯着,乌拉那拉家哪敢待她不好?正因亲缘深厚,布尔和玳下嫁过去,我才放心。何况亲上加亲,也可保你娘家身后荣恩,一个承恩公怕是单薄了些。”
四爷说得直白,皇后的眼眶有些热,半晌道:“齐妃那里……”
四爷拿起茶盏抿了口:“齐妃也知道,你是真心待布尔和玳好,她哪里会挑剔。”
皇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她便再没有反对的理由,皇后温声道:“但凭皇上做主。”
四爷颔首:“回头我叫人多打探你那侄儿……”
皇后笑道:“他叫海青。”
“海青?加一个字便是海东青,好名字。”四爷嘴角微挑,“是有大造化的人。”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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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当驸马呢,就有大造化。”年娇嘟囔,“那真当了,岂不是要窜上天了?”
四爷:“…………”
四爷威严道:“不可胡说。”
年娇才不怕他,伺候的旧人们也早就习惯贵妃与皇上的相处模式,皇上每每生气,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倒是新进翊坤宫的宫人们,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他们强作平静的样子,内心早就战战兢兢,都说贵妃最得皇上的宠,他们能分进翊坤宫,自然是因为手脚勤快,身份干净,得了苏总管的青睐——能到最有前途的地方当差,他们说是狂喜也不为过,可现如今,他们发现还是小瞧了这“宠”!
天哪,这哪是寻常的帝王和宠妃,皇上一进殿门,所有人喜气洋洋,唯独贵妃抱怨着上前,问他怎么回来得那么迟。
不提抱怨和不曾行礼,单单“回来”这两个字,就足够把宫人的心抛到天上,又飘飘然然地落在地上。
他们怀疑自己幻听了。
皇上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苏总管老神在在地跟在后头,神色十分悠然,紧接着,皇上便耐心地同贵妃解释,他方才去了哪儿,因为什么耽搁了,又把大公主选驸马的事,原原本本地同贵妃讲了一遍。
贵妃那一番窜上天的点评,把他们吓坏了,后来他们发现,自个才是大惊小怪的那一个。
偷偷地望向苏总管,苏总管竟是在憋笑。
宫人:“……”
宫人们的世界观打碎了又重组,那厢,四爷问年娇满不满意今天的册封圣旨。
年娇抿抿唇,变得矜持起来,好半天才小声地说:“满意。”
四爷挑眉看她,淡淡道:“既然满意,那朕的谢礼呢?”
年娇微红着耳朵,犹豫许久,起身去内殿翻箱倒柜了。
四爷掩饰住诧异,没想到还真有,转眼间,他清俊的眉眼舒展开来,盘在腕上的佛珠轻轻转了转。
从前礼佛,是为了麻痹旁人,作无心夺嫡之状,只是天长日久,佛法与佛珠,都成了他难以割舍的一样东西,能让心乱变得心静。
四爷绝不承认心里的期待如江河奔涌,面上一片平静,直至年娇期期艾艾地递过来一张纸,他伸手接过,垂头望去。
是一首诗。
四爷:“……”
这是什么出人意料的诗篇,粗粗一读,像是情诗,可行文白话一般,半点都不含蓄,反倒热烈过头,到了炙热的地步!
年允恭的水准什么时候跌落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境界,何况娇娇深为才女的名号所累,已经许久不碰诗了,怎么忽然递给他这个。
四爷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却听年娇吞吐道:“这是我……自己写给皇上的诗……”
小花妖也绝不承认自己嘴笨,夸人的话,翻来覆去只是那几句。如今皇上对她和她的家人这么好,她只觉心下热热的,有满腔的话想说,又笨笨的表达不出来,写日记倒是可以,但要当做礼物,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年娇于是想到了写诗。
与一开始,三番两次送给四爷的摘抄不同,这回年娇是认真的,她不加抗拒,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都要把笔杆咬秃了,方才憋出了八句。
写完之后她扔了笔,泪眼汪汪地发誓再也不碰诗。
年娇把纸笔都藏在了柜子里,觉得还是不要送出去好,谁知道四爷提起了谢礼,年娇犹豫半天,终究还是乖乖去拿了。
到底是自己的心血,贵妃想,如果皇上不喜欢,收回来就是了!
四爷脊背骤然一直。
他落在情诗上的目光,顿时与先前全然不同,掩藏在平静眼眸之下的,是层层叠叠的热浪,他又认认真真读了一遍,抬起头,年娇只一个后脑勺对着他,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四爷喉结动了动,心下同样发着热,脑海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青蛙……被温水煮熟了。
他所求的,怕是已然实现。
热烈的语句,四爷越看越满意,行文不通怎么了,这叫不拘一格,用典错误怎么了,这叫情之所至。
娇娇就算没有允恭的帮助,也能成为才女。
他把纸张叠好,放在了衣襟里,开口道:“我很喜欢。”
年娇扭过了头:“真的?”
“嗯,”四爷沉声道,“这是朕登位以来,收到的最贵重,最诚心的礼物,千金也不换。”
年娇惊喜地翘起嘴巴,扎进男人怀里:“皇上没有诓我?”
在宫人的瞠目下,四爷熟练地托住她的腰,斩钉截铁道:“君无戏言。”
年娇信了,君无戏言这句话,只有皇帝才能开口。
她喜滋滋的,恨不能把翊坤宫的对话抄录一份,给远在西南的二哥听一听,二哥从前说她真正的作诗水准连学堂的学生都不如,哼哼,如今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这可是价比黄金,千金也不换!
结束了最后一场大战的年羹尧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他?
他只觉心神不宁,自太上皇传位的消息秘密传来,他失神后便是振奋,行军布阵越发谨慎,治军也越发严明。如今终于有了战果,他只想着尽早回京,替从前的四爷,现今的皇帝送上贺礼。
年羹尧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臣不负皇上与太上皇的惦念,擒获贼首,终是平定了这一场动乱,一应事宜,还望皇上圣裁!”
第69章
战报传进京城的这一日,恰恰是后宫众人盛装拜见皇后的日子。
册封圣旨已下,便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不论心中怎么想,嫔妃们精心打扮,乘轿的乘轿,步行的步行,不敢有片刻耽误地前往长春宫请安。
顺嫔面上不显,心下冷沉。自进宫以来,她与皇上的距离仿佛更远了几分,宫里比府里大了不知多少倍,而皇上独独留宿养心殿与翊坤宫,她想见到皇上,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想见皇上不为别的,光是说说四阿哥的乖巧,借五阿哥来彰显自己的慈爱,对日后都是大有好处。可这么多天了,养心殿那里,除却赐给五阿哥的关怀和赏,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莫说侍寝了,皇上就是来坐一坐,也成了她的奢望。
宁贵人比她还要不忿,还要恐慌。
顺嫔至少生养了阿哥,她们这些潜邸的老人,若是没有一儿半女傍身,等新一届的选秀开始,后宫进了新人,岂不是迅速地沦为了明日黄花,被人遗忘到脑后?!
还有个宠冠六宫的贵妃杵在那儿,要想出头,简直千难万难!
说起贵妃,宁贵人抬起头,直直地往最前方望去。
年娇坐在左手边第一位,她仿佛到了有一会了,正优雅地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地喝。宁贵人的目光,掠过她贵妃制式的穿着,桃色金纹的旗装,还有头上戴着的,华美而不失典雅的花钿,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她几乎没有了心情再看那张夺目的脸,不想看到满宫的女人成为陪衬,宁贵人刺痛般地收回目光,扭过了头。
年娇浑然不觉有人在盯着她。
虽然她最爱的是果露,但大清早的茶多喝一点也好,提神。
至于为什么提神……
年娇皱了皱鼻子,为彰显对皇后的重视,昨晚上,她特意和四爷强调了好好睡觉,一钻进被窝就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床边冷飕飕的视线,年娇睁开眼,十分认真地解释:“明早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解释,四爷的神色丝毫没有回暖,不顾她不久前送去的礼物,淡淡地反问:“怎么不见你一大早起来同朕请安?”
年娇小声说:“好像没有后妃集结,前往养心殿拜见皇上的议程。”
四爷:“……”
年娇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在榻上学请安学了个遍,终于被允许特赦。
四爷仿佛也知道她比常人易于恢复的体质,刚好把控着那一个度,不算折腾太过,也没有轻易放过了她,此时此刻,小花妖却痛恨起自己的体质,恨恨地抿了口茶。
满大殿的人都不知道贵妃在想什么,她们小心翼翼地陪坐着。不一会儿,齐妃到了,走到年娇跟前的时候,步伐停了一停。
不知有多少人屏住了呼吸,可出乎她们意料的,齐妃并没有不敬之举。
齐妃利落福身,年娇飞快地放下茶盏,用双手搀扶她起来。
“李姐姐抚育皇嗣,劳苦功高,我还有很多要向李姐姐学习的地方。”年娇朝着她笑,眸光真诚,笑得齐妃恍惚起来,嗅到了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齐妃坐下的时候,颇有些别扭,嘀咕年氏怎么没变,还是这幅聪明和不聪明交织的样儿?
心里却是舒畅了,欢喜了,那最后一丝争斗的念想也尽散了。
想到弘时那些豪言壮语,果然还是打孩子要紧……
齐妃竟甘愿屈居贵妃之下,叫宁贵人失望万分。
殊不知这是四爷教她的,早上起来,他实在被年娇缠得受不住了,随口提点了她几句。年娇觉得新职业新气象,从前二哥教导的东西也过时了,闻言,高高兴兴地记了下来,准备为她的人设添砖加瓦。
年娇继续捧着茶,小口小口地抿,叫一旁侍奉的长春宫宫女暗暗记了下来,贵妃娘娘喜欢喝这个。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从寝殿出来了,年娇率先起身,恭谨地道:“臣妾给皇后请安。”
齐妃慢她一步,紧接着便是众多妃嫔,皇后含笑看了年娇一眼:“免礼。年妹妹十分喜欢我这儿的茶,不如多带些回去。”
话中显现的非同寻常的温和,叫更多的盘算落了空。
宁贵人失望之下,再也按捺不住了。难不成皇后察觉不到年贵妃的威胁,察觉不到年家的风头,有朝一日将会盖过皇后的母族乌拉那拉氏吗??
也只有皇后出手,才能遏制年氏的风头,她们唯一的指望便是皇后娘娘了。
听着皇后与贵妃拉家常的对话,宁贵人心里火烧火燎,找寻时机而不得。就在这时,长春宫外,传来高昂的报喜声:“四川战报——年羹尧年将军大胜,斩敌数万,肃清叛贼!”
一片长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