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夜宴后来,有黄门放起了鞭炮,还有烟花绽放在夜空中,极美极美。
一整晚我都没看过坐在对面的孔明,只是到后来,我醉了,人人都醉了,处处噪杂,人们笑着跳着看天上的烟花。
我也抬头看着烟花,忽然对长音说:“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了别人。”
长音如此气度,如此姿容,卓尔不凡,的确很像他,曾经的他。
长音垂头看着我,说:“我知道。”他又说,“我愿意。”
“你愿意?你愿意被我当成别人,做别人的影子?”
长音说:“对,我愿意被你当成别人,我愿意此一生都为你做他的影子。”
天上又爆开一个灿烂的烟火,炫目美丽,惊叫声不断。
我已有七分醉了,看着长音,笑着却落下泪来,说:“是吗?那你喊一声看看。”
长音露出一分清浅的微笑,向我敞开怀抱,微微而笑,他唤道:“月儿。”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我是把他当作了谁。
这一声“月儿”像极了平素他对我的呼唤,也像极了我生死一线中他那一声声的呼喊。
我醉了酒,脑子不大清醒,被他这么一唤,忽然大颗大颗的落下泪来,扑进他的怀中。
后有传言,凤侯带了一名神秘的年轻男子赴天子家宴,不知道凤侯和这名神秘年轻的男子说了句什么,又不知道这年轻男子回了一句什么,然后凤侯就紧紧抱住了这年轻的男子,苍白的脸上满面是泪,又似找到了什么珍宝一般,抱的很紧,像是失去了他就会失去一切。
这年轻男子回抱着凤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时的在凤侯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神情极为纵容,更多的是深情和喜爱。
世人猜测,可能凤侯好事将近。
没有人知道这一分喜欢由何而来,情之一字,从来不知所起,不知何去。
天上又爆开了一个烟花。
长音知道有一双目光一直看着这里,只有我醉了不知道,他将我抱在怀中,无惧的抬头朝着视线来处无声的回望了回去。
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又泯灭于无声。
而我醉了,哭过后又很疲惫,在长音怀中昏昏欲睡。长音这个人特别的细心,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连衣衫的熏香都改了,这熏香味让我熟悉安心,一如昔日在孔明怀中。
我拉了拉他衣袖,说:“走吧,我累了。”
长音什么都不问,扶着我稳稳的站起来,替我向众人道别辞行,不卑不亢,言谈举止没有一丝失礼的地方,这样的人曾经只是个琴师,当真是可惜了。
长音一直扶着我向宫外走去,半道上我脚步虚浮,撑不下去,他便毫不犹豫的把我打横抱起,向宫外步步而行。
夜风起了,突然下起了夜雨,他抱着我,尽量弓起身子,帮我遮挡落下的雨水,待到马车上时,我身上衣衫没湿多少,而他后面整片衣衫都已被雨淋到湿透。
我灵台还是有一分清明在的,他顾不上自己,先将马车里温着的暖炉塞进了我怀里,然后取出干布,帮我擦干我湿了的发丝,见我一直在看他,说:“忍一忍,一会就回府里了。”
“长音,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喊的长音,他回的便是凤侯,他说:“凤侯,你值得天下最好。”
第二日就是初一了,因我昨日露了面,众人都看见我身体的确虚弱没好,刘禅一早的就免去了我入宫谢恩拜年,让我好好在家养着,大汉和他们都不能没有我的说了一大堆。
我有些好笑,问来传话的黄门,说:“陛下为什么这么说?”
黄门觑了觑我的神色,才答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很担忧凤侯的身体。”
问的再多便说不出什么,我便让他回去了,转头跟长音说:“昨天我很吓人?”
长音素手将熏香点燃,听见我问,笑着答话:“还好还好,凤侯英明神武,人人诚服。”
我大笑不止:“现在连你也要跟我说这些废话了吗?”
“实话。”长音走上前来,拿起我的药碗喝了一口,没觉出什么异样,才递给我说,“凤侯用药吧。”
我从来没说过要他为我试药,他却日日坚持如此,倒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接过药碗闻了闻,这味道比昨日的又浓厚了许多,闻着就很苦,便在我和长音商讨能不能多加几个蜜饯的时候,门房过来报:“轻王殿下拜访。”
我虽然是闭门谢客,但这天下间总有那么几个客是我谢不了的,其中有陛下皇后,有丞相,还有一个就是轻王,他们若有事召见我,我便是爬也得爬去。
其中尤以轻王为最,世人都知轻王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静了片刻,说:“请轻王殿下。”然后一仰脖,将整碗药一气喝完。
轻王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满屋的药味还没散去,我静静的躺在黄花梨木的躺椅上,长音往我身上搭了件暖裘,我对轻王笑着说:“病中让轻王见笑了,长音,再加一根熏香,散散这药味。”
长音应了。
轻王一合双手,笑着说:“给凤侯拜年了。”
我噗嗤一笑:“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不对,应该是轻王给我发压岁钱才对吧?”我一伸手,向轻王讨要道,“我的压岁钱呢?”
轻王作势在我手掌上轻拍,言辞关切的问:“伤势怎样了?”
我一摊手,说:“你看到了,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
轻王笑道:“是问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我无奈道:“那你得去问王老,我也想知道,这药我要喝到什么时候,唉。”
我叹了口气,轻王也陪着轻叹了一下,才说:“大过年的,别叹气了,不吉利,你这身子骨得好好的养着,唉声叹气的不利于养病。”
“现在我还怕什么不吉利吗?”
“那是,凤侯现在是天下第一,市井都传,门上贴一贴凤侯的名字,那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的。”
轻王一本正经的跟我胡扯,我便也笑着和他胡扯,似乎他来见我,探望我的身体,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不说来意,我不问情由。
如此,当真正正经经的在书房里聊了一个时辰的闲天,茶都喝了好几盅的时候,轻王才起身告辞,说:“得了,凤侯好好养着吧,我就不耽误你养病了。”
“我是还得养养,没精神的厉害,就不送轻王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虚与委蛇了。
“别,可不敢让你送。”轻王笑着,而后对屋里一直安安静静为我们抚琴的长音说,“长音公子,跟我走吧。”
长音抬头看了看轻王。
轻王只道:“凤侯还病着,公子不想让凤侯伤神吧。”
轻王的话说的没头没尾,我眼见长音在原地坐了片刻,而后当真起身向轻王而去,在与我错身的片刻,我伸手拦下了长音。
轻王和长音都看向了我。
我看着轻王,问:“你为何要带走他?”
轻王见我拦下了长音,有些错愕,随即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问长音公子几句话。”
“轻王当我是小孩子吗?”我从躺椅上半坐了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问,竟然要劳烦轻王殿下亲自走一趟,还能是小事吗?”我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你要带他去哪?天听?这还说不是大事?是不是我明天就要去给他收尸了?”
轻王没想到我会如此激动,忙坐在我身边连声安慰:“别急别急,你急出个好歹来我可赔不起的啊!”
他越是青风化水不露痕迹,我就越是心惊。
轻王给我倒了一杯水,笑着说:“喝点水,宽宽心。”
真是,我又急又气,还能喝的下水?
轻王后又说:“带走长音公子问话,的确是天听的意思,凤侯也当知道,天听行事,从不做无用之事。”
我抬头看着他,冷冷的问:“轻王殿下,当年小兴之死,天听能否给本侯一个说法了?”
“哎呀哎呀,我今日才知道凤侯如此记仇啊!”屋内燃着地龙,因我病中虚弱畏冷,地龙便烧的格外的旺,轻王取出折扇扇一扇,还给我也扇了一扇,“消消气,凤侯消消气。”
我嘴角动了动,想吐槽一句,没事都学他玩什么扇子,扇子就当真这么好玩?最后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轻王这一扇冷风扇的我有点难受,长音忙上前,说:“殿下,凤侯不能受凉。”
“哦,这样啊。”轻王这才收了折扇,背着身子在房里走了两圈,最后转身朝我笑道,“带他走,也是丞相的意思。”
你们有没有意思!什么事不想说,不想告诉我了就拿孔明来压我!还能不能玩了!
我只觉得有一双手狠狠的捏在了心口上,让我透不出气来。
长音对轻王说:“不需多言,我跟你走,凤侯病着,你若欺她,她有个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用你来教训我?”轻王对着旁人,可没有对着我的时候那么好说话,神色渐冷,略横一目。
我拉着长音将他扯了回来,然后艰难的站起身,看着轻王,问:“他,不就是你们送到我身边来的吗?”
给长音赎身,让他入我府邸,不就是你们的手笔,真当我瞎啊!
轻王单膝一跪,说:“天听行事不周,让敌方暗探有机可趁,给凤侯造成困扰是天听的失职,在此向凤侯请罪,稍后,我也会去陛下跟前自领责罚。”
敌方暗探?
我悚然回头看向长音。
就算我料到轻王亲自出马必然是大事,但也万万不敢想竟然是这样的大事!
“你是暗探?”
我难以置信。
长音跪在我身前,看着我,坚定的说:“我不是。”
我转向去吼轻王:“他说他不是!”
“是与不是,天听会有定论。”轻王起了身,说,“凤侯若有不服,便去问丞相吧。”
我眼睁睁的看着轻王起身走了出去,眼睁睁的看着天听守卫等在门口,最后眼睁睁的长音向我叩首,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我此刻的心里,比屋外的冷风还要冷冽彻骨。
宗关闻讯赶来,问我:“需要小人入宫去告知陛下吗?陛下出面,定能救下长音公子。”
连宗关都知道长音被天听带走会如何。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齿缝里挤了出来,是一句:“不用。”
宗关又问:“那需要套车去相府吗?”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说:“不用了,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想一个人睡一会。”
宗关关上了门,屋内便只剩我一人,虽有温暖的地龙,我却感到无比的寒冷。
第111章 第 111 章
第二日,说轻王请我过去相见,宗关帮我备着车,很担忧我,问:“凤侯,真的不用找人陪着你吗?就让小人陪你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