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地上潮湿,他一直把我护在他怀中,所以我后来才能睡这么安稳。
我笑了,说:“你值得。”
“凤侯,其实我……”
“不要说。”我舒了一口气,说,“不用说,我也不想听,对我来说,你就是长音,而不是什么别的人。”
“凤侯……”
“你到我身边来的时候,想过要害我吗?”
“不!万万没有!绝对没有!”
“那……他呢?想过要害他吗?”
长音知道我说是谁。
长音微一沉默,告诉我:“一开始我的确对他很是戒备不满,但我也没有想过要害他,我谁都不想害,你能信我吗?”
“信啊。”我笑了,自以为很懂,然后就很自信的说,“因为心思复杂的人,不会有这么纯净的琴声,我听到你的琴声就知道你很好,所以,你绝不会是什么暗探。但是轻王和天听也不会胡说,你定是个有来历的。”我笑,“让你在我身边陪着我,委屈你了。”
“不委屈。”长音低头看着我,青丝从额边垂下,“愿意永远陪伴凤侯左右。”
我看着阴冷带着苔藓的牢房墙壁,轻声说:“可能陪不了多久了,我应该快死了。”
长音的神色极为震惊。
不错,他的确和孔明是不同的,孔明便从来没有不镇静过,也没有震惊过,我从他怀中起身,笑着问:“你会怕么?如果和我一起死的话。”
长音想了一下,说:“我不怕。”
“甚好。”
我靠在墙壁上,墙壁冷的彻骨,还在滴水,长音想过来护住我,我止了他,说:“不用了。”
长音看着我,很是不解。
我看着墙壁,看着水渍,看着墙上爬的虫蛇,忽然就想明白了这些日子一直想不穿的道理,我说:“再怎么像他,你也不是他。”
“我可以更像!我可以为你更像他!我可以去学他的神态语气,去学他的一举一动!我可以为你变成他!”
我摇摇头:“自欺欺人。”
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凄凉,长音不顾我的拒绝走上前,拉住我的手,说:“月儿。”
“放肆。”
我还没说什么,牢笼外传来轻王的声音,我抬头看去,只轻王一人站在牢房前看着我们,这一声“放肆”便是轻王所说。
轻王斥道:“卑贱之人,也配模仿丞相?凤侯岂容你亵渎?”
我对轻王摆摆手,笑的无比苍白:“什么凤侯不凤侯的,如今我也快死了不是么?不过轻王殿下,说真的,你这牢房蛮不错的,我刚睡了一觉,这是自白帝城以来,我睡的唯一踏实的一觉。”
轻王对着我,只能轻声叹口气。
我又问他:“他人呢?最后一程都不愿来送我?”我闭上眼睛说,“去请他来,他不来,我不会自尽。”
轻王想了想,说:“你说吧,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想什么呢,方才都没有话要跟他说,现在就更不会有了。”我靠在墙壁上,轻声说,“你放心,我做的,我认,我也不会死缠烂打求你们让我活命,活与不活的……这段时日我虽然活着,却日日感觉生不如死,如置身地狱一般。而今,知道我终于能死了,反而能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
长音忽然失态,转身对轻王大喊:“你们不是都在疑惑凤侯已养了半年的伤为什么还这么虚弱?因她夜夜噩梦缠身!她从来不得安眠!她每夜都睁着眼睛从天黑一直到天亮!这样她的伤能好起来吗?”
轻王又一错愕。
“不必多说。”我止了长音,对轻王说,“我知道他在这里,你让他出来,你不用怕他心软会纵了我,因为我绝不求情活命。”
“既然无话可说,为什么执意要见他?”
我看了轻王,一字字的说:“我要他亲口说一句‘赐你自尽’,我要听他亲口说,你放心,只要得他这一句,我立刻自尽,绝不含糊。”
我看轻王似乎禀住了呼吸,我极细心的瞥见他将手中的折扇紧了又紧,而后他整个人忽然一松,伸手将牢上的锁扯了下来,说:“回去吧。”
我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问道:“什么意思?”
“丞相让你回去闭门思过。”
“他不杀我?”
“对,不杀你。”
“我都通敌了他还不杀我?”
轻王叫我逼问的受不住,头大如斗,说:“丞相说了,让你闭门思过,走吧,车都备好了,我送你回去。”
长音喜极,要来扶我,我却避过了他的手。
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我知道一个道理,事有反常必有妖。
轻王见我神情,一下就笑了,说:“怎么,舍不得走?”
我凝了神色,再次问:“他人呢?”
轻王故作轻松的说:“回了吧,他事这么多,能抽空来我这一趟已经不容易了,我还能让他住我这?”
我想了想,说:“我不走。”
“你爱走不走。”轻王白了我一眼,“丞相说了,你如果不想走,就在这住着,爱住多久住多久,反正我这都是绝密的,就当在这里闭门思过了。只是,你的饭钱我得找宗关要回来。”
轻王作势要走,我站着纹丝不动。
轻王问:“我走了,你真不走?我这一走没十天半个月可不会来,到时没人放你出去,你哭都没地哭。”
我切了一声,说:“轻王看我可是那等没出息的人,哭?你可以试试,让他试试!”
第114章 第 114 章
“丞相,我没辙了,她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不肯走。”
“她明白过来了,她一向都很聪明。”
“那怎么办?真关着她?不是我自夸,我那牢房可是寒铁打的,坚固的要命,缺点就是冷的要命,你狠心把她一直关在里面?”
“她自己要待的,这边事你看着办吧,我回去了。”
“你让把人弄过来的!你不管啦?我这算私下囚禁凤侯吗?”轻王细思极恐。
“我同意的,不想走就关着吧。”
“月君的样貌可是倾国倾城的,肖想她的大有人在……”轻王将语调拉的特别特别的长,“四目相对,密室独处,倘若月君有个心志不坚定的时候,错把长音当成了你……”这个语调停顿的特别有艺术感,也毫不意外的看见前面那人停了脚步,只作不知,继续说,“或者,就算她意志坚定,为你守身如玉,可她到底是受了伤的,又没旁人保护……万一长音起了歹念,到时候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你愿意让卑贱之人染指于她?”
数秒的停顿之后,前面那人恍若不觉的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为沉重,在走到第十步的时候,终于转身朝密室而去。
我数着墙壁上滴下来的水,虽然在青苔脏污的墙壁上,这一颗一颗的依然这么晶莹圆润,我看入了神。
“这边冷。”长音想脱下外氅给我披着,我连忙说:“不用,我不冷。”
可能是我拒绝的太过明显,长音解衣服的手停住了,迟疑了一下,说:“你见过他了?”
“算是见过了吧。”我继续看墙上的水珠,漫不经心的说,“脸上这巴掌印还是他打的呢。”
“他为什么要打你?”
“不为什么,我做错了事。”
“就是做错了事也不能打你,他……凤侯,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他,我也愿意为你成为他,我做他的影子,这一生都陪着你,爱你,好不好?”
“不好。”
这一声是从门口那里传来的,声音很冷静,也很威严。
听见这一声传了过来,我心里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斗志昂扬。
我靠在墙壁上,水滴下来早已湿了我的整个后背。
他站在牢房的门口,驻足,停留。
轻王扯了想挡在我前面的长音,带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倒是懂的很,我和孔明,要么就是一致对外,怼谁谁自闭,要么就是内斗,虽然我说不过他,但是他打不过我,总体上来说,那也是一个天崩地裂。
躲了有啥不好,他还想多活两年!
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和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说:“有什么不好的?挺好的呀。”
他只说:“轻王说你要见我,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我跟轻王说的是,你亲口对我说,赐我自尽,我立时就死,毫不迟疑。”
“我不杀你。”
“丞相,你在包庇通敌之人?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虽有通敌,念你年幼无知,饶你这一次,若有下次……”
“有下次如何?”
“我亲自监刑,取你性命。”
我笑了起来,笑他竟然到现在还口是心非。
我也一步步的走,走到他面前,执起他的手仔细的看了看,这双手,可执笔,执笔当安天下民生;可掌兵,掌兵则令行禁止,所向披靡;可抚琴,落花流水觅知音;这双手,也可执剑。
他见我久久的看着他的手不语,饶他擅辩,这一瞬间也忘了该说什么。
虽然就是这只手早上才打了我,我还是打开他的手掌,把脸颊放在他掌心里,他的掌心有着温暖的温度,一如每一次的从前。
只不过,这一次我清醒的很。
“你既然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就回去好好思过吧。”
我跟长音说孔明打我是因为我做错了事,看来他是听见了的。
我抬头看着孔明,这么近的距离,那么远的鸿沟。
“你早上告诉我说,若有国破的那一天,你当殉国。”
“不错。”
“所以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长音,你让轻王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如果国破了,你就殉国,是吧?”
他没说话。
“你拿你自己要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