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聊赠黄粱
“瞳大人说过,忍者——我们不是兵器,”已经许久水米不曾沾牙的忍者虚弱得微微喘气,然而还是继续地说下去,“我们是具有自己思想,和你并无区别的人类。我是通过自己的意志愿意跟随瞳大人出战,是我自己愿意。如果神明认为这是罪孽,那我就是无可争辩的罪人。不存在我将罪孽推与他人,我便无罪的说法。”
宫司仿佛受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侮辱似的面孔扭曲:“忍者是和我们并无区别的人类?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们忍者有什么资格在神明面前说这样的大话?你可知道我的姓氏是什么?!”
忍者平静的回答:“毫无疑问,你有着古老悠久的贵族姓氏。不然,你坐不到神社宫司的位置。”
“那你怎么可以将我这样光荣的神明后裔与——”宫司厌恶地皱起脸,“与你这等下贱肮脏的兵器相提并论!”
“瞳大人说,所有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是平等的——在死亡面前,尤其平等。所以我们要创造的,便是一个所有人都平等的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不再有贵族们劳而不获的现象,我们将消除饥饿与不公,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不知什么时候,之前还在嘁嘁喳喳讲小话的人群安静下来,即使这次并没有许多神官苦心孤诣地营造出的庄严氛围。
大家只是听着那虚弱的年轻忍者的声音,安静的听着。
“妖言惑众!”宫司断然喝道,同时背过脸去,不再看那被捆着的忍者苍白的脸,声音冷得透骨,“他受到了妖魔的蛊惑,尽说胡话。既如此,还是按流程进行探汤仪式,让神明来裁决这一切吧。”
宫司走下台,一位神官接替他的位置,高着声音宣布探汤仪式开始。
最初的探汤大会是用滚水来验证的,但这次有贵族提出更进一步:用滚油。
想想吧,沸腾着的、嗤嗤冒泡的油锅,那温度,那效果,岂有不惊人的?
如果有人能将手探入这油锅之中而不受伤,难道不是神的意志显现?
火之国大名第一个走上前尝试。
他站在那口镶金嵌宝的油锅前大声、庄严地宣誓,称自己在位期间专注公务,尽心竭力,毫无罪过——然而却被卑鄙的忍者窃权,十分无辜,还请神明见此降下神迹证明。
随即,他有点犹犹豫豫的,但终究还是将那只养尊处优的肥白大手探入还在咕嘟冒泡的油锅中。
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名竟然真的敢将手伸进去,台下的观众纷纷瞪大了眼,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幕:只见大名伸进去了一小会儿,便像无法忍耐似的倏地缩了回来,然而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的确确伸进去了。
尽管大名口中嚷着烫死了烫死了,但那娇生惯养的肥白大手其实只是有些微微的泛红——老天,那可是沸腾着的油锅!不说塌皮烂骨,起码也得把那肥猪蹄烫个皮开肉绽、肉香四溢出来吧?
竟然毫发无伤!
底下的人群沸腾起来,见证了神迹的平民们高呼着神明万岁,陆陆续续地跪了下去。
在火之国大名之后,其他国家的大名也纷纷上前,并一一得到了神明的承认。
待大名们一通折腾完毕,主持仪式的神官转头看着木叶的忍者,脸上浮出淡淡的、意味深长的微笑:“到你了。”
几名膀阔腰圆的侍卫将那忍者拖到那口陈旧破烂的铁锅前,松开他手部的绳索,随即按着他——“嗤”!
滚烫的热油里冒出奇异的肉的味道,骇人的惨叫的声音在黑沉沉的天空下久久环绕。
然而侍卫们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他们沉默着,石像一样冷漠的凝视着自己面前发生的惨剧,等待着来自上面的命令。
人群里有不忍心的人背过脸去,抱住身旁的小孩子,捂住他们的耳朵。
神官脸上仍然是那淡淡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白衣的巫女深深地蹙眉,让侍卫暂且松开那年轻的木叶忍者,侍卫没松,只将脸转向不远处坐着的宫司。
宫司阖眼微微颔首,惨叫声停下了。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的确还不到时候,神官——”
微笑着的神官心领神会的点头,踱步到奄奄一息的忍者面前,将一张白纸钉在那忍者背后,随即将自己雪白的手掌放在那同样雪白的纸上。
神官撒开手,向众人展示着他洁白微潮的手掌,而那忍者背后的白纸却缓缓浮现出了鲜红的血手印。
众人愕然。
“这人有罪!”坐在高位的一位大名高声判定,“他手染血腥,杀人无数,这血手印便是那些死于他手无辜冤魂的控诉。”
闻言,宫司起身,半阖着眼斜睨了一下那忍者,开口。
“将罪人投入油锅之中,以儆效尤。”
全场肃静。
没有任何人出声反对、或者说是质疑他的这个决定,包括即将被投入锅底的忍者本人。
无他,盟神探汤大会本身便是一场严厉冷酷的神明裁决。
谁会去怜爱一个被神明判定为十恶不赦的罪人呢?
忍者闭上了眼,等待着最终结局到来。
一旁的侍卫们正要动作,不知为何却又像是被什么魇住了,怔怔的动弹不得——幻术!
神社四周布置有克制幻术的结界,而无视这种神社结界、仍能使用幻术的忍者可不多……宫司猛地望向拜殿的方向——其实当他望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顶尖忍者的速度已经让来者在眨眼间便来到了那位年轻忍者的身边。
“瞳大人……”被判罪的木叶忍者也睁开眼,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的,这个手部被按入油锅、知道自己将整个被投入油锅都没有流下哪怕一滴眼泪的年轻人怔怔的落下泪来。
那着朱色战铠的少女沉默地为他解开身上的捆缚着的绳索,同时运起绿色查克拉为他治疗——
“不!”那年轻的忍者从剧烈的情感激荡中回过神来,试图推开那少女,强烈得近乎痛苦的悔恨神色出现在这位年轻忍者的脸上,“不用治疗我,瞳大人,我是神明判定的负罪之人……会连累您的。”
此时,神官的声音遥遥的从高台上传来,凛然威严。
“宇智波瞳,你在反抗神明的决定吗?”
宇智波瞳没搭理他。
那年轻忍者也低下头,轻声地说:“放开我吧,瞳大人,我接受神明为我判定的最终命运。”
那自进入神社本殿便沉默着的少女一把挝紧同伴的手臂,那双黑色的眼睛定定望着他,仿佛要一直望进年轻忍者的心里去。
“和真。”她唤着年轻忍者的名字,“你还记得自己的梦想吗?”
“您原来认识我。”和真怔仲道,嘴角牵起如梦般的哀痛微笑,“我记得……可是,这个梦想原本就不可能。”
“想要作为一个令人憧憬的英雄活着。”微笑着,可是眼泪滚下来,“可我是万人唾弃的罪人。原来从我作为忍者诞生的那天,就已经注定是沾染血腥的罪人了……”
自出生便被宣判有罪的身份,祖祖辈辈的血海孽业,年轻的痛苦的灵魂喃喃自语。
“是我们……错了。”
遥远的宫司的声音震震地传来。
“宇智波瞳,你在反抗神明的决定吗?”
少女仍旧没有搭理,她声音沉稳而宏亮,在阴晦的天地之间如清风般回荡。
“如果一个世界让人生而有罪,那只能说明这个世界是有罪的。”
高台之上,那些神官、巫女、宫司、大名、贵族的声音齐声响起来。
“宇智波瞳,你是在渎神吗?”
终于,宇智波瞳将眼神递向那高台之上,蓦地,她微微地冷笑起来。
“不,我当然不是在渎神。”
这位傲慢的忍者少女撕掉忍者同伴身后钉着的那张血手印的白纸,微微地扬起下巴,在万众瞩目之下,她笑得极为轻蔑。
“如果你们所谓的神明是做出如此不公判决的神,那么我就是来弑神的。”
*
漫长的死寂。
忽然的,宫司发现那位风之国大名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起码他骂宇智波瞳的话字字真理。
“木叶为贼,慢侮天地,悖道逆理,宇智波瞳,饕餮放横,略无忌惮……”
终于,这位权高位重的神职人员总算在极度震惊之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宇智波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果你因为耳部疾病而难以听清,那么我向来怜悯弱者,再高声宣告一遍也无妨。”
“你!”
“怎么,既然你们的那位神明敢这样做,就应该做好因为不仁而被人类推翻的准备——哦,我忘了,祂根本就不存在,是不是?”
“大胆!”
少女并不理会高台之上人的愤怒。
她注视着忍者同伴,微微一笑:“英雄最不该做的便是自暴自弃。和真,你应当先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再做决定。”
她从容地走到那镶金嵌宝的铁锅面前,没人拦她,准确地说,没人能拦得住她。
锅内的油仍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神官察觉了她的意图,嘴里大喊着不,你这个卑贱的忍者决不能玷污贵族的容器,然而那声音多少沾点绝望。
神官被少女用手里剑钉在了柱子上,然后她微笑着,在万目睽睽下将手探进那口华贵的铁锅。
毫发无损。
众人哗然。
宇智波瞳挑了挑眉:“哦,看来神明也认为我无罪——即使我在祂的面前打伤他的侍奉者,你说是吗,宫司大人?”
宫司面无血色,但仍厉声道:“大家不要相信这个魔鬼,她是宇智波的忍者,他们这一族的人最擅长幻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术,都是假的,大家千万不要被她欺骗了!”
闻言,少女笑得几乎要咳嗽出来:“说这东西是幻术简直在侮辱宇智波的幻术——因为这根本只是您骗人的小把戏。”
说着,她鼓动着人群里大胆的好事之徒上前来一一试探。
“咦,这油竟然似乎并不烫!”
“闻上去似乎怪怪的,有点酸?”
“没错,答案就在这里。”宇智波瞳笑着,盯着高台上贵族们的眼睛却是冷的,“这锅油不全是油,底下搁的全是醋,只有覆在表面的才是油,家里有做饭经验的应该知道,油的沸点很高,要热得很烫才会冒泡;而醋的沸点较低,只需要热一会儿就会冒泡,答案其实很明确,如果大家怀疑我用了幻术,回家也可以试一试,将一层油覆盖在一锅醋上,再加些碳酸钙或硼砂,没一会就能冒泡,伸进去试试,温度也不高——”
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继续道:“大家应该都注意到了。贵族们都是使用了这口华丽的锅,而且所有人都通过了;而那口破烂旧锅,却只用来审判了木叶忍者一人,也只有他中招了,宫司大人,如果没有猫腻,您为什么不来亲自试试这口锅呢?”
宫司面如白纸。
他强烈抗拒的恐惧神色诠释了一切。
但瞳并不会因此就饶恕他,她一把挝住这位有着古老光荣姓氏的贵族宫司,将他的手按入油锅之中,在那痛哭流涕的讨饶声中飘出人、肉的香味。
“看,你的神宣判你有罪。”她嘲弄地挖苦,“你们这些贵族所谓的被神明保护的神裔血统,也不过如此嘛。”
那些曾有多虔诚跪拜神迹的人现在就有多愤怒,被愚弄的愤恚谩骂声在神社掀起浪潮般的巨响。
与此同时,有人转过脑筋,开口问道:“那,那个白纸上的血掌印……”
“那个就更简单了,酚酞遇碱会变色——”这个现象显然超出了忍者世界里普通人的认知水平,瞳不禁为自己世界里存在着的众多文盲感到有些心累,只能含糊解释为,“就像紫阳花会在不同的土壤里有不同的颜色一样。酸性的土壤会让紫阳花变蓝色或紫色,碱性土壤会让紫阳花变粉色或红色,总之,把酚酞当成紫阳花,它遇上碱性物质就会变成红色。所以方法也就一目了然:将酚酞喷到白纸上晾干,白纸还是白纸,等审判时手上沾点碱水,往上一印,血手印就出来了。”
瞳铺开那张被撕下来的、有血手印的白纸,若有所思:“那位印下血手印的人,大概还没有洗手,手上兴许还残留着……”
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半大小子兴奋地跑到被钉住的神官哪里,用自己的手指在他微微潮湿的手一揩,然后兴冲冲地跑回来往纸上一摁,果然浮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