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翟佰里
林瀚依旧不慌不忙,十分?有?气势的语调:“既然父亲这?般说的话,那儿子便不问了,只是前些日?子儿子发现了一些事,叫儿子十分?忧心,太太病重?这?么久了,两位弟弟作为亲生的儿子竟没有?回?来侍疾,当真是不孝,到底是娘娘的娘家弟弟,儿子便擅自做主,去松鹤书院请了他们回?来,只是路途遥远,途中匪患频频,前两日?儿子刚得到消息,他们竟半道失踪了,儿子着实忧心不已。”
“父亲,您说弟弟们可会平安无事?”
“你?——”
林焕猛然回?头,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瀚,眼底有?愤恨,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的手哆嗦着:“他们是你的亲弟弟!”
“我母亲可没给我生弟弟。”
林瀚神?情淡淡。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林焕冲过来想要?去攥林瀚的领子。
林瀚一动不动任由他攥着领子,脸上的平和消失,只剩下无边冷意?:“若老天爷真要?天打雷劈,那第一个劈的必不会是我,而是你?。”
他伸手捏住林焕的手腕,随手搡开,却未曾用很大的力气,林焕只是略踉跄了一下,便站稳了身子。
“你?大可以去告我不孝,大不了丢了官位回姑苏教书。”林瀚嗤笑一声:“就和你?一样。”
林焕瞪大了双眼,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虽只是个教书的,不也将他们兄妹养大了么?
他自认为对?得起他们兄妹,这?个不孝子又何必咄咄逼人。
林瀚说完了也察觉此话伤人,可到底心底存了怨,不肯低头,况且,他此时意?在刺激林焕说出当年事,所以言辞过激似乎也属正常。
只是……此次之后,怕真是父子之情不再了。
也罢,本就没什么父子情分?,又何必强求呢?他只需护着他安度晚年即可。
“你?到底把他们怎么了?”林焕急的拍大腿,他终于发现这?个儿子是真的冷心冷肺了:“你?如此肆意?张狂,难道就不怕叫宫里的娘娘难做么?”
“我自是心疼娘娘。”
林瀚背过手:“就不知你?会不会心疼了。”
林焕哆嗦着唇,霎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说说吧,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瀚指尖敲击桌案,神?色肃然:“莫要?故作隐瞒,不然……”
林焕身姿骤然变得佝偻了起来,开始回?忆当年之事。
“我与你?母亲……”
林瀚上前一步,扶着林焕到旁边的椅子边坐下,让他慢慢说。
“当年我带着你?母亲入京科举,却不想半路发现身怀有?孕,我便带着你?母亲去林侯府投靠族兄,族兄宽和,待我们夫妻极好,将我们夫妻安排在边门旁的院落,好叫我们夫妻能随意?进出,你?母亲是个勤快人,不愿对?侯府太多打扰,便每日?从边门出去买菜。”
林焕回?忆起当年,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温灵芸姿容不算十分?出色,却十分?温婉可人,说话也是如侬软语,很快便与市集上的菜贩子熟识了,这?些菜贩子大多是周边村落的村户,还?有?便是西山大营的军户家属,一来二去的,温灵芸便和那边的军户菜贩认识了,也就知道了,有?个校尉的妻子也姓温。
温灵芸本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就在科举前十日?,突然一队官兵围住了林侯府,逼迫林侯交出温灵芸。
林焕……当初到底人微言轻,本性?又有?些懦弱,毫无抵抗的便将妻子给交了出去,这?一去……夫妻二人就再没见过面,林侯帮忙到处奔走,却没能将人救出来,也就两三日?后的一个夜晚,林侯抱了个襁褓回?来,襁褓中乃是一个刚刚生产下来的女婴。
“林侯告诉我,你?母亲难产而亡,我连你?母亲的尸身都没能见上一眼。”
林焕说起当年事,也是老泪纵横:“后来直到你?妹妹满月,林侯才告知我真相,原来那校尉的妻子乃是宫中皇七子的乳娘,因谋害圣人而获罪株连九族,你?母亲本不会被牵连,却被一个菜贩告密,这?才被抓了去,她?实在无辜,因受牵连而亡,她?甚至与那温氏从未见过。”
林瀚越听?越觉得蹊跷。
“若只是受牵连,你?又何必隐瞒这?么多年?”
林焕抿嘴,面露惊恐,看?向林瀚的眼神?面露哀求,却不想却对?上林瀚淡漠无情的双眼,到底闭了闭眼,咬牙说道:“后来我偶然听?到林侯与人说话,方才得知真相。”
说着他哆嗦了一下,到底不敢说出口,而是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刷刷刷书写起来,很快,真相写在纸上,塞进信封,他走到林瀚跟前拍在他的胸口:“真相就在其中。”
林瀚捏住信封,抿了抿嘴,一言未发转身就走。
“瀚儿。”林焕突然开口喊道。
林瀚顿住脚。
“他们,到底是你?的弟弟,你?心中有?怨冲着为父便可……”
林瀚没说话,只‘嗯’了一声,便直接大跨步走了,待他离开后,林焕才双膝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掩藏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终究没能被带进坟墓了。
这?件事林瀚知道了,就证明宫里的娘娘也很快就会知道。
娘娘有?三个皇子一个公主。
若她?知晓,当初害死她?亲娘的人正是她?丈夫的亲爹,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林焕缩着身子抹眼泪。
糊涂一些不好么?
人生不就贵在难得糊涂么?
林瀚飞速回?了自己的院子,门刚关上就打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张掏了出来,然后瞪大了双眼逐字逐句看?了起来,等看?到‘圣人欲夺臣子之妻’时,骤然双目充血,手一挥,桌上的茶壶茶杯尽数被挥了出去,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他猛地?闭上双眼,呼出的气息都微微颤抖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飞速将剩下的都看?完,然后直接将信扔进了炭盆里。
冬日?有?冬日?的好,至少烧毁书信方面,着实方便的很。
林瀚当天夜里就离开了姑苏,到了后半夜,两个一脸懵逼的少年敲响了林家的大门,林富开了门发现竟是家中两个正在外面求学的哥儿回?来了,赶忙去书房通报自家老爷。
林焕披着衣裳就出来了。
刚见面一句话都未曾说,只拉着两个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发觉他们确实没受什么伤,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松完了气后便是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地?往林瀚的院子去,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漆黑。
林瀚走了……
“老爷。”两个儿子跟在后头追了过来,他们这?几年过得还?不错,所以身子养的圆滚滚的,跑的有?些气喘吁吁:“老爷怎么了?”
他们跟着抬头看?向漆黑的院子,眉心蹙起,有?些不明所以。
林焕鼻子酸涩,眼圈微红:“没事,回?吧。”
说着,吸了吸鼻子,转身率先往书房而去,落后的两个儿子面面相觑,只是摸不着头脑,只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瀚一路回?了姑苏。
冬日?夜间寒凉,不仅让林瀚的热血冷了下来,也让他的脑子冷静了下来。
快到金陵时,他骤然拉住马儿的缰绳,站在原地?沉思了起来。
不对?……
要?真如林焕说的那样,那当初的七皇子,如今的皇帝陛下的乳娘死的岂不是很冤枉?
皇帝与那位温氏乳娘的关系如何他不知晓,但太上皇如何对?待甄家的,他却是亲眼所见,算算时间,自己母亲去世时,当今圣上也才几岁,老圣人刚刚受伤禅位,当今登基。
也就是说,老圣人那时候还?受伤严重?呢。
伤的那般严重?还?不忘处死一个他起了色心的女人……太上皇竟这?般儿女情长的么?
若并非太上皇的意?思,那么……又是谁在太上皇耳畔念叨温氏,叫太上皇哪怕受伤严重?,也要?将温氏处死呢?
越想越觉得蹊跷。
只是……这?件事他是很难查了,只能拜托宫里的妹妹查了。
林瀚仰起头,迎着寒风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姑苏的方向,随即回?头,拎着缰绳,带着侍卫们头也不回?的往金陵的方向而去。
他直觉乳娘温氏之死与甄氏有?关。
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第113章 红楼113
阿沅接到兄长的信,神情有一丝茫然。
原主母亲的死……
说起?来这些年她在?宫里佛堂里一直供奉着温灵芸的牌位,香火不断,长明灯不熄,但确实未曾刻意调查过温灵芸死亡的真相?,只因为当年的林焕只是个普通举子,她不认为温灵芸的死会?和宫里扯上关系。
她入宫已久,但在?宫外势力依旧有限,当初一个普通妇人的逝去,现在?便是想查也很难查。
却不想林瀚的一封信,却将?温灵芸的死与太上皇扯上了关系。
太上皇啊……
阿沅仰头思索,着实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小小的举人之妻会?和太上皇扯上关系。
思来想去,阿沅也只想到‘牵连’二字,尤其?还牵涉到了‘臣妻’。
算算年纪,看看出生的年月日?,再与当时宫中发生的大事件相?互印证,便能知晓当时那个可怜的‘臣妻’是谁了。
“当真是个老不修的东西。”阿沅叱骂一声,将?信纸拍在?桌案上。
金姑姑赶忙上了一杯碧螺春,给自家?主子消消火。
“大爷想来已经问清楚了林家?老爷,不然定不会?给娘娘来这么一封信,只是到底时间久远,如今想要详查也是艰难。”金姑姑抿嘴思索片刻:“不若奴婢往永寿宫那边查一查?”
如今的后宫尽在?阿沅掌握之中,但年日?久远,当年宫中服侍的老人要么已经故去,要么因为年迈出宫,要么被调去一些冷清之地过着清苦的生活。
随着水琮亲政,太上皇前往赤水行宫休养身体,后宫伺候的宫人太监早就在?内务府的努力下,实现了大洗牌,如今唯一一个使用宫中老人伺候比较多的地方,则是寿康宫。
寿康宫中住的多是太上皇后宫那些不受宠的妃嫔。
比起?能带着双胞胎儿子住进宁寿宫的储太嫔,寿康宫的环境就差多了,太上皇不是个修身养性的人,与水琮将?所有妃嫔集体塞进东六宫,且都?是低位妃嫔不同?,太上皇是十二个宫室尽数都?安排了妃嫔,还每个宫室都?安排了主位,光妃主就有六位。
其?中生育了皇子的妃嫔早在?当初将?皇子过继出去,且年满二十五后,便让皇子们将?自己的母妃接去宫外王府做起?了老封君,由亲生儿子奉养,免得留在?宫中住集体宿舍。
所以?如今留在?寿康宫的,能住正殿的娘娘们都?是有公主傍身的,住偏殿耳房之类的,则都?是一些没子嗣,不受宠,位份还低的妃嫔。
这些妃嫔们娘家?不显,又无子嗣傍身,本身又不得太上皇重视,内务府对她们自然也就愈发敷衍,身边伺候的也多是当年的老人,她们不上报,内务府也不会?主动?提出给她们换宫人伺候。
“永寿宫自然是要查的,但不能你亲自去查。”
看完了信,虽然信里写的都?是些家?常话?,消息都?是极其?隐晦地表达,但阿沅还是立即将?信扔进炭盆烧了,兄妹二人如出一辙的谨慎。
看见信烧的连灰烬都?碎了,阿沅这才端起?碧螺春喝了一口:“叫紫衣去查,她这几?年在?御花园日?子太好过了,也该出来动?一动?筋骨了。”
金姑姑闻言便想到现在?在?御花园跟吴玉江正经过日?子的紫衣。
“好,奴婢稍后便叫人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