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圣耶耶
“具体信息我就不跟你多透露了，可能明天、或者后天，等琴酒清醒以后，就会召开会议。把你的惊讶留到那时候吧，我可不敢提前告诉你。”贝尔摩得皱起眉毛，仿佛是真情实感在为浅井未来担忧一样。
可下一秒，室内的氛围忽然变得冷冽，气压的源头就在浅井未来的旁边，她的脑内雷达感到了不愉快的、危险的气息，正在催促着她逃离。少女绷紧神经，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不突兀地站起来，因为穿着短袖而露出的手臂上，鸡皮疙瘩正在蔓延。
贝尔摩得生气了？为什么？
不是因为江户川柯南那件事，那是因为……？
“你的演技变差了，阿尔诺。”女人警告道。
浅井未来的瞳孔骤缩：“——！”
“还记得我教过你易容吗？虽然你学得很烂，基本都没学会，当时我教了一些别的，你不会当做没听到吧？”
少女想了想，往后缩着脑袋，迟疑地问道：“……你教了什么？”
贝尔摩得：“……”
她沉默地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浅井未来面前，俯下身子看她。明明是顶着诸伏景光的脸，但说出来的声线确实贝尔摩得的声线，浅井未来透过那种天衣无缝的假面，看到了属于贝尔摩得的眼神。
轻佻、锐利又浓烈。
她的手掐着自己的脸，轻易地用手指头把她的脸颊戳出几个凹陷，额头抵着额头，慢条斯理地说道：“——脸，是武器，也是面具。”
【“脸，是武器，也是面具。”
“你看看镜子中的你自己，记住所有的表情，知道调动哪块肌肉能够做出什么样的神态，控制住它们，让你的脸始终展示出你想要展示的样子，不论是你的哪个职业，你都需要这么做。”
“你需要无往不利的美丽，也需要天衣无缝的演技。”】
贝尔摩得的话和过去交叠，记忆的大门向浅井未来敞开。
她好像回到了初次被贝尔摩得带去美国的那段时间，千面魔女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堪称温和地对她做出预言一样的提醒——
“对我们这种人来说，面具是非常重要的，不要、永远不要让别人看到你面具下的表情。不要有那种柔软的、可笑的、想要倾诉的愿望，让你自己永远在迷雾中，不要被任何人看透。”
“一旦你开始柔软了，那就是噩梦的开始。”
“你记起来了吗？阿尔诺。”
明明就在面前，少女的瞳孔里没有照出对方的样子，呓语道：“……我想起来了……我在那个时候……”
“对，就在那个时候。”贝尔摩得的手微微用力，严肃地说道，“我看到了【你自己】的表情，阿尔诺。”
贝尔摩得在发生爆炸案的时候，正好在浅井未来和江户川柯南的旁边，倒不如说，她是刻意呆在他们旁边的。看到江户川柯南撒娇，她发出的笑声吸引到了浅井未来的注意力，两个人短暂地对视过，不过对方没有当下认出来。
“不要再露出那种表情了——”
这次是只有贝尔摩得自己看到，出于她和浅井未来的共识，以及彼此那么点微不足道的惺惺相惜，她会帮对方隐瞒。
万一下次呢？万一下次是被波本、琴酒……或者朗姆看到了，浅井未来又要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你究竟和那些人有多少交集，不管是银色子弹，还是背后暗中在活动的公安，如果接触到他们会让你自己变得柔软，那么阿尔诺，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不要松懈，不能说出口，永远警惕，永远有后路。”
“你想要找死，就自己找一个地方，不影响任何人地死掉，不要影响其他人。”
浅井未来眯起眼睛：“……虽然我很高兴你的忠告但是……你果然还是生气我让柯南涉险了对吧？”
贝尔摩得：“哎呀……”
“——贝尔摩得，离开她。”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贝尔摩得想说的话。
诸伏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浅井未来的公寓，拿着手枪对准贝尔摩得。恐怕是刚才的气氛太过僵持，不论是贝尔摩得还是浅井未来，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诸伏景光的进入。
“扫兴。”
贝尔摩得站起来，朝诸伏景光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想了想，忽然又蹲下身子，用嘴唇蹭过浅井未来的耳朵，做出了亲吻的假装，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怎么？你要在这里开枪吗？诶——我今天可是来做好事的，不信你问问阿尔诺。看她是感谢我还是骂我。”
“还不到逮捕我的时候呢，苏格兰。”
贝尔摩得不在意诸伏景光的手枪，朝浅井未来摆了摆手，留下句“记得我给你的忠告”，径直走出门。
“等、等一下——！”
没等她走远，浅井未来追了出来，她的脚来不及穿鞋，光脚踩在了外面冰冷的走廊上。公寓走廊的夜灯发出柔和的白光，足以看得清彼此的表情，即使是在这种没有月亮的夜晚。
浅井未来整个人笼罩在白光之下，对上贝尔摩得疑惑的眼神，脱口而出：“贝尔摩得，说不定，我才是那颗银色子弹呢？”
顶着诸伏景光的脸，贝尔摩得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她弯下腰，伸手把脸上的伪装撕掉，擦着眼睛旁边的眼泪，由衷地说道：“那我可太期待了。”
***
“银色子弹是什么？”
把浅井未来拉回公寓里，诸伏景光确认贝尔摩得已经离开，才把手枪收起来，上下打量了浅井未来，看她精神情况良好，才放心地问出他疑惑的问题。
“……”浅井未来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古怪。
怎么说呢，她刚才完全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种中二上头的话——是的，一想到赤井秀一是银色子弹，江户川柯南是银色子弹，凭什么她浅井未来不能是银色子弹。反正你们银色子弹眼看就要批发了。
“这个名词很难解释，它是那种意向你懂吧？反正前两个获得这个称号的分别是赤井秀一和江户川柯南，你能懂吧？”浅井未来试图解释，“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最后贝尔摩得笑成那样，恐怕是她的话戳中了对方什么古怪的笑点，也可能是这种话居然从和自己相似的人口中诉说出口，格外有趣。
总之，贝尔摩得的这一关算是过了。
不过，千面魔女还挺会挑时间，居然和诸伏景光回来撞在一起，如果诸伏回来得再早一点，还不知道对话要怎么继续下去。
……
诸伏景光打开门的时候，发现了进门处的室外鞋，想着这个点怎么会有客人的他，果断地把手枪拿在手上。
走过玄关，诸伏景光发现了另一个自己——掐着浅井小姐的脸，和她对峙着。
他看不出来贝尔摩得那张假面下的表情，从现场动作来看，事情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阶段，而浅井未来的表情非常明显，在那一刻，她的神色恍惚，不知道对方和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揣测着。
可能是组织内部的消息，也可能是针对浅井未来的试探和恐吓，用自己的脸来接近浅井未来，也意味着……贝尔摩得知道苏格兰没死。
可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有人——不，不可能。
猫眼青年把这个答案排除掉，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精通易容和换脸的贝尔摩得，发现了他平时在外的那张脸是假的，还原了面部样貌之后，知道苏格兰没有死。
那么，她用自己的脸接近浅井小姐，只能是为了试探吧。
啊，果然刚才应该——
“不要这个表情啊。”浅井未来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诸伏景光的额头，打断对方的思考，“你看起来就差说‘刚才应该把贝尔摩得击毙’这种话，很恐怖的。”
少女摇摇头，重新把门锁好，把递给贝尔摩得的那杯水倒进厨房的水槽，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贝尔摩得确实是来提醒我的，这点她没说错，我应该感谢她。”
“提醒……？”诸伏景光不解地歪着脑袋。
连日的工作让他的精神有些不济，身体在告诉他急需一场深度睡眠，此时在熟悉的环境下，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甚至让他脑袋有点转不太动。
在把枪重新收起来之后，他仅剩的精力就只能够随着浅井未来打转。
“嗯，提醒。”
浅井未来缓慢地走进诸伏景光，对方靠在餐桌上，疲惫都挂到了眼角上，看起来怪可怜的。
“有一点我忘了和柯南说，发生爆炸的时候，贝尔摩得就在我和他的旁边，不知道观察了我们多久。她离我们很近，听到了我们所有的对话，也看到了我们的表情。”
诸伏景光：“！！”
少女镇定自若地继续前进，又往前走了两步：“当时我作为女演员，失态了，我露出了很难看的表情，足够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情绪，我、浅井未来、阿尔诺，就这样暴露在了那场爆炸中。所以她来提醒我——”
“如果不想危及到周围人的话，戴好阿尔诺的面具，不要再露出那种软弱的表情。”
浅井未来走到离诸伏景光只有一步的距离，稍稍抬头看着他，很显然，刚才的那番话对诸伏景光产生了极大的震撼，比起听到江户川柯南转述时的愧疚，现在他的心里涌现出一份后怕。
他不自主地伸手握住了浅井未来的手腕。
贝尔摩得以他的形象来见浅井未来，以及对方口中的那些话，完全指向了一个巨大的事实——是诸伏景光这个人，让阿尔诺的形象产生了动摇。
这种动摇，如果在平时，应该伴随着羞赧或者是苦恼这种甜蜜的情绪，可这样的事实从贝尔摩得口中说出，满天的糖霜全都变成了随时可以掉下来的锋利冰锥，而其中一根冰锥，已经擦着浅井未来的身体，狠狠地扎进地面。
是他的错。诸伏景光和贝尔摩得得出的答案一样。
恐怕在那个时候，不是他想要击毙贝尔摩得，而是对方想要击毙他。
诸伏景光很擅长忍耐。所谓狙击手，耐性一定要非常好，因为要经过漫长的等待，才能发出这必胜的一枪。
他原本以为忍耐对他来说很简单的。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最近，开始有了一种急促和顺风顺水交织而成的错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打破他和浅井未来的平衡。
那是某个瞬间，心脏像是忽然被抓了一把似的，遇上了自己的欲望。
不对，不可以，那是不对的。
他必须想办法修补这个平衡。
是他的——
“是我的错。”浅井未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诸伏景光哑然失声：“啊？”
“是我的错。”浅井未来重复了一遍，反扣住诸伏景光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是我的情绪失控了，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女明星失格，这明显是我的问题。请你不要把属于我的错误包揽过去。”
“你也好，贝尔摩得也好，为什么会觉得【浅井未来因为诸伏景光情绪失控】，是后者的错呢？很奇怪吧？从语句上也说不过去。而且，这种想法未免也太自大了。”
黑发少女说到这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下，她却非常想笑。
好像是在跟贝尔摩得说完大话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随之蒸发，现在整个人轻飘飘、暖洋洋的，不管是思考什么，还是观察什么，都格外清晰。
“我好像没有这么脆弱，获得代号是我自己获得的，救了你也是我策划的，现在能活跃在荧幕上也是我应得的。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在意外之下露出了异样，是我的伪装不到位，可谁的伪装又到位了呢？”
“你还不知道波本是怎么在柯南那边暴露身份的吧。”浅井未来伸出手指倒数，“三、二、一、零，因为一个小孩的倒数，他被柯南察觉到了异常。”
把波本也一起拉下水之后，好像这个失误也没有那么明显。
贝尔摩得的提醒她是感激的，但给的建议就不那么地道了，偏偏连诸伏景光自己都是这么想，更让浅井未来觉得生气。
“提问——人应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弱点？”
诸伏景光条件反射地回答：“克服它，或者是保护好它。”
浅井未来笑弯了眼睛，点头说道：“你这不是知道答案嘛，所以为什么还会想要除掉他呢？明明这才是更软弱的决定。”
仔细观察着诸伏景光的表情，浅井未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啊，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有这样的弱点，是错误的？我应该对诸伏景光的一切无动于衷，如果你想的话，我也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