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圣耶耶
比起学院派的几位，浅井未来多少参加过名流之间的宴会，举手投足前带出的影子让幸松昭利暗暗点头，别的不说，光从形象来看，浅井未来无疑是最合适的。
“初次见面，浅井小姐。”敦贺莲朝少女温和地扯开嘴角，连续演了四遍相同桥段的他看起来还游刃有余，笑着和对方打趣道，“开枪的时候还请不要犹豫。”
“放心吧前辈。”浅井未来检查了放在桌上的手枪，认真地朝敦贺莲表示，“一定会打中的。”
敦贺莲：“……”倒也不必这么认真。
同前面四次一样，这场短剧从敦贺莲饰演的幸村把纱月叫到房间里，并展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怀中常备的手枪开始——
“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浅井未来声音几乎低得听不清，她晦涩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陪伴了她六七年的叔叔，很快把视线挪开，看向他出示的警方证件以及手枪上。
那是在电视剧之外，她第一次看到的、货真价实的手枪，浅井未来没有注意到，自己放在桌面的指尖不住地颤抖。
“是的。”敦贺莲忍不住将手覆上了浅井未来冰冷的手背，即使心情百感交杂，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有些事情必须跟这位被保护得很好的大小姐说明，“已经快没有时间了，我希望你能作为证人接受警方的保护，相信你的父亲……还有大家，也会这样想。”
“所以他们真的是坏人吗？这不是玩具……对吧。”
浅井未来抬起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到了桌上，泛出一片冷光。明明眼角已经通红，她努力地直视着敦贺莲，将手缓缓地抽出来，伸向那把手枪。
“从我的立场上看，他们是需要被法律审判的。”敦贺莲望着浅井未来哆哆嗦嗦地翻弄着那把手枪，似乎不得要领，强硬地带着话题，“我今天来是想……”
“——可是！”
浅井未来猛地抬高了音量，打断了敦贺莲想说的话，她的眼里固然充满了化不开的愁绪，但敦贺莲可以看到愤怒的火焰在她的眼眸深处燃烧。
“可是，你背叛了大家。”
咔哒一声，少女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保险栓，将枪口对准了敦贺莲。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样，接连滴落的泪珠来不及擦拭，这把枪像是给了她巨大的勇气，让她质问面前的男人：“所以那些快乐的过去都是假的吗？为了给我过生日匆忙从国外回来的幸村叔叔都是假的吗？你和礼美姐姐的恋情也都是……”
浅井未来说不下去了，她闭上眼睛，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射中了敦贺莲的左肩，男人静静地看着浅井未来，眼底映出对方慌乱的神态。
——截止这里，浅井未来的表演并没有出格的地方。
幸松昭利略微有些失望，可又必须承认，少女对于纱月的理解和演出已经比其他人强很多，他想要叫停，但下一秒，浅井未来再次开枪。
这次射中的是敦贺莲的心脏。
敦贺莲愕然地看着浅井未来，少女把枪扔回桌上，胡乱地用手把眼泪擦干，随后看着敦贺莲，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泪。但这次，她的眼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似乎是要在这里把眼泪流干一样，她无声地看着敦贺莲许久，拨打了电话。
“喂——礼美吗？嗯，没事，我很好，你可以来接我吗？”
她挂了电话，再也没有看敦贺莲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
在对着全日本最想拥抱的男人开第二枪的时候，浅井未来就知道她赢了。
敦贺莲一瞬间的错愕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顶着满脸的眼泪走下布景台，从安室透手中接过手帕，把泪痕擦干净。
“怎么样？”少女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还真的有演员的天赋啊，浅井。”安室透承认了，浅井未来确实有成为演员的天赋。
在忌野家的时候，安室透就已经知道浅井未来和他一样在演戏，但那毕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演戏，更多的是逢场作戏。尤其是配上浅井未来无往不利的脸和奇妙又充满吸引力的性格……就连那支pv也是……
安室透一直认为，浅井未来的表现更多是本色出演。
眼前这个被朗姆和贝尔摩得看好的少女的可怕之处就在于，用她那种轻呼呼的性格完成组织的任务，似乎在她的世界观里面，组织的任务是工作，但并不影响她成为一个好性格的人。
“你在胡说什么，太失礼了。”浅井未来忍不住抬脚踢了一下安室透的小腿，愤愤地坐回座位上，抬头看向布景台。
敦贺莲在台上和幸松昭利交谈着什么，而在浅井未来表演完之后，底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浅井未来饰演的正山纱月和她们其他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在开第一枪的时候她还有正山纱月的影子，第二枪之后，就仿佛脱胎换骨了。
“浅井小姐。” 幸松昭利直接在台上发话，“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在开两枪的时候，正山纱月在想着什么。”
“第一枪是慌张和愤怒逼迫下的冲动，第二枪是有了开枪经验之后深思熟虑的告别。”
少女歪着脑袋，回忆着开枪时候的心情——
说实话，不论再逼真的枪支模型，都比不过琴酒当时逼迫她按下扳机的那枪，这段试镜对她而言有天然的优势在于，那种被逼迫开枪的状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不清楚幸松导演您的基调，所以我也只是猜测……在我的视角中，正山纱月真的对一切一无所知吗？这很困难的，一个偌大的组织将一切瞒着天真无邪的大小姐，是在童话故事里才有的情节。”
“何况正山纱月是个聪明人，那么她更多的是顺水推舟一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敦贺先生打破这样平静的假象之后，她慌张又愤怒，明明这是所有人都维持的、正山纱月是个一无所知的大小姐的纯白假面，被面前这个人轻而易举地破坏了。”
“而第二枪是正山纱月的回应。其实她的立场只有两种，这件事被揭露之后绝对没有普通人的选择，只能顺应敦贺先生的建议，抑或是选择自己原本就有的立场，所以我朝敦贺先生的心脏开了第二枪，射得很准吧？”
敦贺莲：“……很准。”准到他怀疑浅井未来是不是开过枪。
站在一旁的幸松昭利沉默半晌，不再皱紧眉头，而是有些兴味地看着浅井未来，像逗弄什么有意思的小动物一样：“但是——假如我这部电影的设定上，正山纱月就是天真无邪的大小姐呢？这样的话，浅井小姐你的演绎和我的初衷可是背道而驰，不会觉得有风险吗？”
出乎意料，浅井未来爽快地承认了。
“风险肯定是有的，可这样的演出不是更有意思吗？”她看着幸松昭利，脸上浮现出恬静的笑容，说着毫不客气的话，“何况，如果这样的程度我也能演好的话，只是天真无邪大小姐，更没有什么难度。”
幸松昭利点点头，轻轻拍着手：“你是对的，浅井小姐，恭喜你通过试镜。”
……
走出试镜场所的时候，浅井未来坐在车上长长地呼了口气，即使刚才在会场跟幸松昭利口出狂言，实际上她还是担心自己试镜失败要按照安室透的计划把那堆乱七八糟的通告一个个地完成。
诸伏景光坐在副驾驶上，好奇地问道：“那为什么在幸松导演问的时候还那样说？”
“诶——”浅井未来仔细思考，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些好笑，“因为都那样演了，干脆更嚣张一点？反正朝着敦贺前辈开了两枪是事实，不留点印象怎么行。”
正在开车的安室透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浅井未来，微妙地提问：“有件事我刚才就一直想说了，浅井你的开枪姿势真的很烂，完全不对。你之前都是怎么出任务的？”
浅井未来：“……”
浅井未来：“你在套我的个人情报吗波本，这是另外的价钱。”
驾驶座上的金发青年头也不回地回击道：“是么？那这几天我帮你完成的份额麻烦您结清一下吧？阿尔诺小姐。”
差、差点忘了这两个人最近帮她把分配的任务基本都完成了。
少女缩了缩脖子，感到些许的心虚，知道安室透是借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收集她的信息，她仔细想了想，决定开口透露些信息：“我确实几乎没有开枪过。”
对方的态度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安室透忍不住转头瞥了眼浅井未来，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平静地陈述着他和诸伏景光想要知道的信息：
“你们也看得出来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绝对是那种这辈子都不会被人知道是谁，只会出现在对话框里面的情报成员。”
和浅井未来相处有几个月的两名警方卧底默默地点头。
安室透甚至在心里暗暗补充——阿尔诺大概率最终还会是警方追缉组织成员中的漏网之鱼。
“但是——”浅井未来忽然提到了音量，左手在胸口握拳，嘴里用舞台剧般顿挫抑扬的声调说道，“我这样的人，如果不能被大众所得知，会是多么大的损失啊！起码朗姆是这么觉得的。”
安室透：“……你好大的自信啊。”
谁说不是呢，浅井未来浑身上下最自信的就只有那个被修改器更改过的魅力值。
虽然对这些原本在游戏里可攻略的主角们来说，这个魅力值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但对其他意志力薄弱的人来说，即使隔了层屏幕，浅井未来也具有惊人的吸引力。
不……也不是微乎其微吧。
少女暗暗地揣摩着这两个人的心思，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她通过各种方式研究过，游戏里的魅力值体现在现实中，比起武力、智慧那类属性，会变得虚无缥缈，简单来说，作用更像是会不自觉地放大别人对自己的好感。
而浅井未来从担心各式各样的小黑屋结局到现在能淡定地左拥右抱两名高热度攻略对象，就是发现了这个影响一定程度上收到了意志力的影响。
也就是说，所谓的高魅力值，并不像是魔女的灵药，也不是下了什么爱情魔咒，能让人不顾一切地爱上自己。对浅井未来而言，这个属性最有用的是让这些人能够把他们的戒心降低。
“就是这样，波本有去打听的话应该知道，我跟琴酒做了一阵子的任务。恐怕朗姆想培养出第二个贝尔摩得吧？”浅井未来说到这里，忍不住摇着头叹气，“但实在抱歉，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能一炮走红也算达到组织的预期，如果发展顺利的话，像这样还能四处做任务的机会应该很少。”
少女研究过敦贺莲的日程表，起码在她能站稳脚跟之前，她都会忙得脚不沾地。她又不像贝尔摩得是继承了马甲充满余裕地勇闯娱乐圈，为了维持曝光和热度，根本没有时间去完成组织的任务。
按照她自己的规划，到她能在娱乐圈拥有一定的人脉、并且能稍微有休假的时间，按照现任LME的台柱的发展史来看，最快也是三四年后。到了那个时候……
“贝尔摩得吗……”安室透回想自己跟贝尔摩得那个女人的交锋，回头看了眼充满无辜、大部分时间都浅显易懂的浅井未来，发自内心地觉得朗姆的培养计划失败真是太好了。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浅井未来瞪着安室透，像挥苍蝇一样摆摆手，让他转头看向前方，“总之就是这样，更多的事情就别再问了，也别跟其他人透露知道我的事情。要是让别人听到，指不定会觉得波本和苏格兰在有意打探组织成员的信息，我可是友情提醒哦？”
一直在副驾驶上默默听着的诸伏景光终于开口，他喊了声浅井未来的名字，把话题拉回到最开始：“你说的是你……几乎没有开枪过，是吧？”
安室透：“——！”被浅井未来拉着把话题跑远了！
后座上是一阵可疑的沉默，浅井未来盯着诸伏景光，仿佛回到那个昏黄的夜晚，她假意醉倒在桌上，听到诸伏景光关上门之后，才起身把脏衣篓里带血的裙装扔进洗衣机。
“嗯？啊，那个啊。”浅井未来重新张口，她把散在脸颊两次的头发捋到耳后，漫不经心地放缓声调，“和琴酒做任务的时候开过一次，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不过也只有那一次。我相信波本和苏格兰是不会让我开枪的，对吧？”
“为什么？”
少女困惑地歪着脑袋，说出了让安室透难以理解的话：“亲手终结别人的生命是很可怕的事情，这不是常识么。”
“你——”你在说什么啊？
“波本，你超速了。”诸伏景光拉住安室透的方向盘，看着导航说道，“那封体检邮件的地址就在附近，不确定我们适不适合出现，阿尔诺你自己下去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浅井未来打开车门下车，关门前她看了眼诸伏景光平静的目光，勾起嘴角，笑眯眯地朝他挥手，关上了门。
第054章 第 54 章
诸伏景光侧头瞥着安室透, 打趣道：“怎么是这个表情啊？波本。”
安室透拧着眉毛，定定地看向浅井未来对着导航找路的背影，长长地呼了口气, 有些复杂地感叹：“阿尔诺比我想象中的还奇怪……这算什么啊……”
怎么能理所应当地说出那种话。
“组织里也是什么人都有, 不是么？”诸伏景光摇摇头, 不置可否。
他早就知道了。
安室透用余光扫过自己的幼驯染, 毫不客气地判断出对方此时表情代表的含义。诸伏景光早就知道浅井未来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对她发出这样的言论不觉得奇怪——安室透是这样觉得的。
组织里确实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这种通过底层上来的人, 见过形形色色的外围成员。有只是单纯为了酬金、有不知道除了这份工作之外还能做什么、有一时答应已经没有后路的、甚至还有根本不清楚自己做的工作的具体性质的。
但越往上走, 这样的人越来越少，获得组织代号还有这种想法的，恐怕寥寥无几。
难怪其他成员觉得阿尔诺奇怪的地方在于她的普通，在这种他跟诸伏景光都要装出奇怪个性的地方, 偏偏对方能无赖地说出不想开枪这种话, 被觉得是怪人也不是什么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