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ono昭财喵
没有选择对爱臣发怒,君王低垂着眼睑,敛住所有的情绪,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心绪想法。
清冷空旷的大殿,与他单薄瘦削的身影相互映衬。
大出所料的黎筝愣愣地望着他,眼中映出他寂冷的模样。
独自一人坐在高位上的王,是否心里难过恼火,也没有将真实情绪表露出来,向旁人寻找依靠与倾诉呢?
黎筝想要开口宽慰,减轻他心中克制却伤己的重负:“陛下,臣曾听一位智者说“人是一条不洁的河流,唯有成为大海,才能接受一条不洁的河而不自污”。”
这是后世,尼采在《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中写的,虽然在这里拿出来,多少有断章取义之嫌,但却是黎筝曾经自救所用。
想要在世俗苦难的大浪中站稳脚跟,似乎也只能将自己变成另外一条大海。
全神贯注地望着嬴政,黎筝不知自己情急之下想出的宽慰能否起效。
好在嬴政受用地颔首,将她的心意尽数收下,甚至反过来安慰她:“别多想,寡人没有那般在意,行了起来吧,到寡人身边来,寡人也好将这蜃楼看得更仔细些。”
见黎筝还是满脸忧虑的模样,一身君王威势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寡人自己都已经当父亲、当秦王了,又如何还会在意这闲人的信口胡言?”
想起黎筝被两个拍花子大肆泼脏水,却十分洒脱地将寻找幕后黑手之事全权交给自己处理的模样,嬴政心道,真的不必与那些个小人们真情实感的去计较。
何况,目前还有更为在意的昌平君一事没有解决。
系统空间的121却有些自责。
即便是出于好心,他也不该在当事人面前毫无遮拦的提及伤心事。
“宿主大人,121是不是做错了?”
121的语气低了下去,他垂头丧气地道:“明明宿主大人让121给始皇大大讲昌平君的事,121却夹带私货,先说了身世的争议。”
光是听沮丧的语气,也能想象出121耷拉着绿色的藤蔓,萎靡不振的垂在枝头、墙边无精打采的模样。
黎筝轻怔,温和地安抚道:“怎么会,不论是谁,只要能够得到这个为始皇大大解释身世之争的机会,都是要忍不住开口的,121已经做得很棒很好了。”
小系统的元气又回来了一些:“真的吗?”
黎筝轻轻一笑:“当然!121在这件事上没有做错,好了,历史直播不能卡顿太久,快些将昌平君在未来反叛秦国的事告诉始皇大大吧!”
121声音清脆地道:“好!”
重新操控起系统直播,121将画面切换成了绿色封面的《史记》书册,半点时间也不敢浪费的快速总结道:“昌平君——楚考烈王之子,楚考烈王于秦国当质子时与秦昭襄王之女生下的子嗣。”
“昌平君唯一流传于世的事迹,便是帮助嬴政平叛了嫪毐政变。”
嬴政重新聚集注意力,极为专注,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黎筝手心的海市蜃楼。
到目前为止,蜃楼所言之事,还都是他悉数知晓,了然于心的事情。
121马上话锋一转:“但这么个身世传奇,曾经当过秦国丞相的人物,又怎么会仅在历史上被一笔带过,甚至再也无法从别处找到关于他的描述了呢?”
“在历史上被一笔带过”。
嬴政两条英挺的墨眉拧起,面色有些难看地默念着这几个字,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
历史上,只有极为糟糕的人与物才会被故意隐去。
嬴政执政多年,虽然还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对早年他国的几桩不能记载于竹简上的几桩事情,多少也有所耳闻。
难道昌平君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
光幕上景象一变,成了一处富含历史气息的古都:“秦王政二十一年,天降大雪,积雪深二尺五寸。昌平君的心情,可能就像这鹅毛大雪一般,千里冰寒,伤心入骨。这一年,秦统一六国的征程终于来到尾声,除了最为遥远的齐国以及被蚕食吞并,苟延残喘的魏国之外,举目四望,可以配得上被秦称之为对手的,只剩下一个楚国。”
听到“统一六国的征程来到尾声,所有对手只剩一个楚国”,嬴政还来不及高兴,心中长久以来的隐患便一闪而过。
楚国,乃是昌平君出身之处,是昌平君血亲所在之地。
秦楚两国一旦发生战争,昌平君的立场必然变得更为复杂纠结。
而秦想要统一六国,这一天是必然要来到的。
心头惴惴不安,还未往下深思,讲解直播的121又再度开口。
嬴政只得皱拢着眉,凝神听去。
121并未直接谈及昌平君,而是描述起时局与背景:“秦王政二十一年,秦楚两方对战,秦国这边派出的是刚在燕国深入敌营,摘获了燕太子首级的李信;而同样是大国的楚这一头,又派了谁来呢?”
“众所周知,战国有四大名将,其中的武安君李牧更是让所向披靡的秦军吃了不少苦头,121接下来要说的这位大将,虽不在战国四大名将之列,却也是一位经验深厚,实力超群的猛人——项燕!”
听到项燕的名字,嬴政眉头又是狠狠一跳。
项燕是楚国的名将,要与他对上,确实得打起精神。
121道:“项氏世世代代为楚将,出生于将军世家的项燕,更是个打仗的个中好手,并且,也是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的祖父。”
“他在面对已经攻破赵、韩、燕三国,国力明显强于他国一倍不止的秦军之时,究竟做了什么?这场秦楚之争又是否能在他的领兵受命之下,扭转乾坤?”
“原来,项燕一边假装不敌,将手中没有那么多兵力来防守的城池,佯装不敌的让给了李信,采取“诱敌深入”战略,使得李信直入江东腹地。”
“项燕的战略可谓是极为成功的。他让这员经验不足的小将李信是进也难,退也难,还得分散兵力,镇压才刚到手百姓还不服帖的城池。”
“另一边,项燕则调派了楚国臣子,联系策反了刚被赶出秦国势力中心的昌平君。”
“以拥立昌平君为楚国君王的条件,让他倒戈相向。这个即将亡国的将军递过来的橄榄枝,昌平君到底有没有接受呢?”
嬴政的双眼蓦然瞪大,他死死地盯视着黎筝手掌上小小一块儿的光屏,呼吸骤地急促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楚国派人接触了昌平君!
他就说向来有话直言的赵黎为何会突然一副有着难言之隐的模样吞吞吐吐。
又为何在他沉默以对,态度隐晦的即将想要放过昌平君的时候,执意要自己看看这提前预示灾难的海市蜃楼。
难怪,难怪!
嬴政咬紧了牙关,面颊上青筋绷起,双手捏得死紧又不断的颤抖。
耳边是121的那句“到底有没有接受”。
还用说吗?
他最为信任的大臣,他的左膀右臂,看着他长大的亲人,即便从小到大都在秦国长大,没有一天在楚国的领地上生活,也还是接受了楚国递来橄榄枝,纵使会与他兵刃相向,仍旧回去楚国,当了楚王。
黎筝小心地窥着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的君王,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陛下,您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嬴政闭了闭眼,深深呼吸。
冷冷地勾唇一笑,声音中带着股寒意:“看,为何不看,寡人倒要知晓,他昌平君,究竟是怎样背叛他的家乡,背叛寡人的!”
第92章
92章
天空不知何时积攒起了滚滚黑云, 遮天蔽日的驱走了阳光,将下头忙碌的众生全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道道闪电于云层中穿梭,仿若人类躯体中青色的经脉, 又好似树干枝杈向天空伸展的五仰八叉的末梢,雷响的时候,将黑夜般的世界照得一片青亮。
“下雨了。”
话音刚落,狂风席卷而来, 一道窗扇被猛然吹开, 桌面上层层叠叠的白纸立时翻飞得满屋子都是。
黎筝捂着头发跑过去将窗子关上。
走到窗前的刹那,一抬头,就看见窗户正对的天空上一道闪雷“哐啷”劈下, 关窗的手微微一顿,天空上又是几道雷接连而下,仿佛是要昭示今日即将发生的不平静之事。
“怎么了?还不将窗赶紧关上?”
身后传来嬴政的催促。
黎筝“啪”得一下将窗关上,又在缝隙里夹上一张几次折叠的垫纸, 将两扇窗户间的缝隙塞得严实,确保不会再被风吹开。
回头看到弯腰之人的背影,不由一愣:“陛下,让臣来捡吧。”
黎筝跟嬴政谈话的时候,身边向来没有旁人伺候, 现在撰写着公文的纸张被吹得满屋子都是,向来金尊玉贵的君王也不得不亲自下来一张张捡拾。
男人叹了口气,肩宽腿长的身子直了起来,捏着手头上的那叠纸走回了太师椅前:“算了,这么多, 什么时候才能捡完?放着等会儿让别人捡吧,别踩到就是了。”
“蜃楼呢?方才的内容, 还没讲完呢。”
话里便是要继续看直播的意思了。
黎筝应“唯”,踮脚踩在散落白纸的空隙间,在不踩到白纸的同时,走回了嬴政身边,再次摊开手掌。
光幕于变暗的大殿中散发光亮,121清了清嗓子,接着前头李信与项燕的战役道:“秦楚两方交战,项燕的计策大起作用,但秦兵到底兵强力壮,即便陷入持久的拉扯战,并且还是在不熟悉的山林中作战,秦国依旧没有要落败的迹象,但面对强大的秦兵,楚军这边并不惊慌,因为他们知道,转机就要来了。”
“这个转机,就是驻守郢都的昌平君。”
“这个时间点,同出楚国的华阳太后已经去世,原本一直站在秦国权力中心的昌平君因为两国打仗而避嫌,被下放到郢都这个地方来,那么郢都又是哪里呢?”
121手一划,光屏上便出现了放大的战国时期的地图:“郢都原是楚国的旧都,楚国人习惯把自己的都城称作“郢”,这个地方生活着很多楚民,项燕派来劝说昌平君的楚人,就混入了这些楚民当中偷偷联系昌平君。”
“秦王政二十一年,昌平君叛变。”
“昌平君从驻守的郢都起兵,跟项燕一起,前后夹击了正在楚国作战的李信的二十万大军。”
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打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响得能叫人联想到一颗颗豆大的雨滴。
几道雷电在屋外劈过,青白亮光短暂的照亮殿堂,又在眨眼间暗下,衬得屋内本身的光线被衬得越发黯淡,嬴政的表情更是晦涩不明的沉在阴暗里,几乎要融为一体。
像是感受到君王隐而不发的怒火,黎筝的呼吸愈来愈轻,却突然听到一句“是不是有些太暗了”。
少年微微一愣,手随即伸到了袖口中,假装摸索,实则到系统背包里拿了盒火柴出来。
“还好,臣身上正好带了一盒子”
火柴二字还未道出口,手里便是一轻。
君王接过,熟练的用手指将推盒抵开,从中取了一根小木棍来,“嚓”一下,一团莹润晃眼的火光便在眼前亮起。
用手护着随风窜动的火焰,嬴政点燃了羊脂玉般洁白的蜡烛。
殿堂里终于亮上了些,再去观君王脸上的神色,却是与天色一样,阴云密布,好似随时都有降下雷暴雨的可能。
黎筝心中一跳,等到再集中精力听121犹未说完的话时,话题已到了地域分析那块儿。
“郢都这个地方在被秦国收下之后,就变成了秦楚两国的交界点,所以昌平君一反叛,直接截断了李信大军后头极为重要的物资运送,在楚国之内跟项燕联手,上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121说到这里,简直要化身说书人,手里拿块惊堂木,往桌上狠狠一拍:“秦国二十万大军呐!活了没多少,真叫一个损失惨重!”
二十万大军,什么概念?
秦国倾全国之力,最多也就六十来万的兵马,二十万,便是三分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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