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路路
现在他严防死守的盒子掀开一条缝， 快拿点什么东西出去， 什么都好， 只要能够让大雨停。她的眼泪在他心里掀起一场暴雨。
实际上妹妹的流泪很安静， 安静得就像草叶在晨间抖落露珠。露水是温和的，但绝不比磅礴大雨的力量来得轻。
“真的么？”她小声问， 眼睛红红的圈在眼框里， 像是碎裂的翡翠。
“真的。“他庄重的回答， 像在宣誓。
克制一个拥抱竟比克制杀死一个人要困难， 如果他现在向这种感情屈服，便意味着他做了它的奴隶。但这一刻他把莫名其妙的争强好胜之心全部都抛到脑后去，去他妈的吧， 他顺从本心。
拥抱，紧紧的拥抱。塔米斯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不管多少岁的达米安都会因为妹妹的情绪波动手足无措，让一个很少展现出情绪和喜好的人突然变得异常，她得多看重多在乎那件事情那样东西？从前的达米安根本不会遮掩情绪，暴怒得团团转在行动上把嫌疑人判处死刑。而现在，即便心里充满了杀意，他面上也镇定的转移话题。
不知道说什么就转移话题，这是他的惯用方法。
“找了半天就是为了找这个丑东西？”
“……明明很可爱。”妹妹这样微弱的反驳他，眼眶里盈满的液体又悄无声息的淌下，在下巴汇聚。
像是看到珍藏的放在绒布垫的瓷器出现裂痕，喉咙里卡着一根刺，又像是吞进去慢慢一口硫酸，一路灼烫他的喉舌，正折磨他身体和心灵最柔软的部位。
“好，可爱。”他好半天只能说出这句话。
再离谱的话他这会儿都能说出来，海里是淡水，所有的鱼都会飞，物理学上一斤棉花比一斤铁重，1大于0.999。
只要能止住她的眼泪，他一切都愿意去做。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多年前母亲将她带至她身边的另一重用意。——爱能够降服一切野兽，她知不知道她是家族束缚在他脖颈上的绳索？
沼泽怪物简直是在状况外，它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小心翼翼地用藤蔓安抚着眼泪汪汪的幼崽，人类怎么安抚幼崽？它笨拙的用枝条拍拍她的手背，但收效甚微，只能顺着罗宾的话说下去。
“我的长相确不太符合普通人类的审美。”沼泽怪物斟酌了一下字句，“我刚醒过来那会儿都不敢看向水面，有一次偶然瞥视到水塘里的倒影还被吓得大叫，等一路跑出去好远我才意识到那是我……”
快住嘴。达米安以能够杀人的目光瞪视沼泽怪物。这根本不是什么安慰的话，反而越说越让听的人感到心酸。
“对不起。”塔米斯小声说。
达米安不明白她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但是小姑娘捂着脸站到一边，样子像是把头埋进沙子逃避现实的鸵鸟。
他很想说真要觉得抱歉那等会儿我扛你回蝙蝠洞的时候就别挣扎，要是乖乖的，他不介意给她开蝙蝠车，尽管车子真正的主人可能不乐意，——但有什么关系！这车未来总会是他的财产。
至于格雷森，他会考虑给他打一辆车。
沼泽怪物小声向罗宾致歉，“我不该随意说话，引起你们的争端真是抱歉。”
“和你没有关系，这是家庭事务。”有着和那人如出一辙瞳色的年轻罗宾的回答带着浑不在意，但是说这话的神情又像是在准备开启一场战争。
沼泽怪物把兄弟之间不应该攀比之类的话吞进肚子，它现在明白塔米斯模糊不清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同棵树分出的枝桠和枝桠争夺阳光、雨露和树根输送的养分，绷足了劲去生长，相看两厌的战争一旦开始就只有不死不休。
风在晃动，身后一人高的草丛里突然探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握住塔米斯的脚踝。因情绪突然崩溃又被修复，后者此时正处于极度微妙的沉默羞耻和自我厌弃之中，因此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只手从草丛里探出来。
为什么会突然…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而且是在哥哥面前。塔米斯觉得她的泪腺又想要工作了，她木着一张脸，眼神渐渐死掉。
从草丛里探出来的手抓住她的脚踝，那只手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显然是爬了有一阵子，脏兮兮的手背上裸露出的惨白肤色比死人还要不正常。
塔米斯没有任何反应，但达米安像是被针刺了，他一脚踹下去，狠狠踩住那只手的手腕。
“嗷！”草丛里甜美的女音因疼痛而扭曲声调。
哈莉有气无力的从草丛里爬出来，极力把手从人脚底下往外扯，脚蹬住对方的腿，像拔河似的向外扯，“啊痛痛痛痛痛——甜心，是我，快住脚。”
“叫谁甜心？”达米安的脸色阴沉，非但不放脚，还更用力了。
陌生的声音，哈莉停下动作，呆呆抬起眼，像是突然有老虎咬住屁股，一万匹动力在身体里发动，她把手从对方脚底下扯出，窜了恐怕有一米高，她一只手揽住不知道受了什么欺负这会儿乖到让人想尖叫的小姑娘，另一只手搭在罗宾的肩膀上，声音腻得让听到的人发慌，“哟！RO～BIN～”
“哈莉奎因，小丑女，”对方阴沉的念出她的名字，像是庭审现场时候的宣判，马上后面就会跟上一大串罪行介绍，“放下。你的。手。”
“哦！”哈莉悻悻的把手放下来了，“又一个罗宾，”
顶着手腕上的脚印，她向新罗宾猛烈鼓掌，空气里一时间只有她激动的掌声，“恭喜！你在模仿蝙蝠侠口气最像的罗宾大赛里获得第一名！气势超绝！哈莉阿姨要给你颁发奖章！但这不是你欺负小女孩的理由！你这个Badass！我要向蝙蝠侠告你的状！”
她说着，绕到小姑娘身后把姿势由搂脖转回她最喜欢的状态，这让她脸上再度浮现起幸福的笑容来。
头顶再度出现重量和阴影的小姑娘：……
看着她的动作，罗宾平直的唇角越来越向下，向下。看死人的视线。
“……告、告你的状……”哈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目光左右漂移。
“好啦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她朝新罗宾抛了个媚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挂在小姑娘身上的沼泽怪物扔向他，“决定就靠你了沼泽怪物！阻止恶魔进犯！冲啊啊啊啊啊——！”
这样嚎叫着，她飞速扛起已经是神游状态的塔米斯，朝相反的方向飞奔而逃。
沼泽怪物：“？”
它砸到罗宾胸口，没被捞，直直滑到地上，抬头的时候看到一大片阴影从头顶飞过。罗宾咬牙切齿的追了上去。被疯子在面前扛走妹妹，按照她兄长们目前展现出的性格，沼泽怪物开始担心哈莉会不会被大卸八块。
风吹而过，草叶飞旋。林间的布谷鸟在喧嚣之后终于再度唱起它们的哥，沼泽怪物从草丛里站起来，和一只正在咀嚼茎秆的绿色的草蜢对视。
抬头看着有七八来个现在的它那么高的草丛，沼泽怪物：“……等等？就只剩下我了？”
*
哥谭市植物园的规模几乎是中大型森林公园的体量，多山多水流。这条上山的公路曲折绕山，若是砍掉一些树木就更完美了，没有视野的遮挡，可以用作赛车的绝佳场地。
——真的有企业这样提议过，并试图买下植物园的部分地权，但哥谭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毒藤女以一己之力拆了十台挖掘机享誉哥谭公报，（部分挖掘机爱好者甚至自发建立起哀悼小组），且战绩在今日还在增加。
死亡射手不知道沃勒会不会让毒藤女干废一辆她的直升机这件事公然见报，大概率是不会的，毕竟挺丢人，而自杀小队又是见不得光的暗面东西。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死亡射手看着夜翼，心如刀割，“妈的，夜翼？怎么是你？”
而迪克格雷森也很想问同种问题，“注意素质死亡射手。看到是我，不满意？自杀小队和毒藤女在一起，沃勒又想搞什么鬼？”
死亡射手已经无法回答，因为一条藤蔓将他牢牢捆紧，熟练的堵住他的嘴之后将其拽倒在地。
“我无意伤害人类，但是死亡射手的这什么自杀小队想要强行带走我，我被迫反抗，不得已而为之，”毒藤女说。
死亡射手：？？？毒藤你？？？
第93章 姐姐 妈、妈咪这种事对我来说有点太超……
突然好大一口黑锅咣当砸下来， 死亡射手的表情扭曲了。若不是被藤蔓堵嘴堵得严严实实，他恐怕会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
毒藤女承认她先把死亡射手带下车是有私心，——这个男人并不可控， 心眼子多不谈危险性还高， 而其他人的分类可以通通清楚归类为呆子和傻子， 智商加起来有没有一百都不好说。出于对老朋友们的关心， 毒藤女觉得她有义务从一池子只会阿巴阿巴张嘴吞饲料的金鱼群里捞出不怀好意的鲨鱼。
“夜翼，蝙蝠侠在哪儿？有件攸关哥谭的大事，我想你们必须知道。”带着风情万种的笑容， 毒藤女朝夜翼眨了眨眼。她朝男人倾过身体，娇艳如玫瑰的红发垂到饱满的胸前。
在她旁边， 窸窸窣窣的藤蔓把剧烈挣扎的死亡射手拖远。
毫无疑问， 毒藤女正在对他进行可怕的示好。但夜翼唇角的笑容僵下来， 他不合时宜的想到在某个深夜， 家里某位大家长对他意味深长的教诲：别对队友投入信任和防备之外的任何联系。
彼时他正经历和某一位队友的又一次分分合合，面子上当然挂不住， 当即反击某位大家长， 和队友产生联系总比和对手要好。
此时此刻， 面对别有目的的毒藤女， 迪克觉得他当时的反击得真是……太对了！
不理解布鲁斯是怎么做到能和Bad woman们面不改色的调情的，就不怕突然被背刺吗？不理解， 完全不理解。
这种普世意义上的蛇蝎美人， 迪克自觉无福消受， 他登登登往后退三步， “保持距离，女士。鉴于你劣迹斑斑的前科，我很难信任你。”
毒藤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自然界的捕食者常常把后退的动作当做可以发动进攻的触机，她亦如此，“但我可是很信任你们哦？”
飘忽和故作甜腻的声音，迪克突然之间好像闻到了…某种花香？他皱眉，再去嗅闻时，空气里已经没有那点怪异的香味了。
而毒藤女继续说下去，“那让沼泽怪物和你说，那个死宅的话你们总能信任了吧？……沼泽？沼泽？啧，人呢？”
她说着说着才意识到沼泽没在附近，全心思放在防死亡射手身上了，真是误事。况且沼泽怪物现在的模样……嗯，太袖珍了，实在是很容易被忽略掉。
“我想你们应该不介意亲口告诉蝙蝠侠吧。”夜翼说，他的手伸向背后。
“实际上……”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毒藤女脸上的笑容加深。
但这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为转角的山道突然冲出来一个滋儿哇乱叫的人影，跑来的方向正是车辆冲下去的方向，脏兮兮的棒球衫底下露出肚脐和一大截腰肢，鸟窝一样杂乱的双马尾，就算不看到她的样子，也能从咋咋呼呼的声音里判断出她的身份，哈莉。
但是。毒藤女缓慢的眨了眨眼，有点没办法相信她的眼睛。——哈莉肩膀上好像还扛了什么东西？一动不动，像块麻袋，或者木头。而她后面，罗宾正一边追着她一边扔蝙蝠镖。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很是狰狞，哈莉还时不时回头，似乎是在和罗宾对骂。
她还能抗什么？排除两个傻大个男人，再排除沼泽怪物。真相只有一个——
偏头躲过一支漆黑的蝙蝠流镖。毒藤女陷入沉思。
自然在上，她是不是不该放任这群金鱼待在一块的？小丑鱼的危险性显然不可和其他鱼相提并论啊！
“小——红——快帮我——！”远远看到毒藤女，哈莉就在咆哮。
“夜翼，拦下她！”
小丑女做什么了？除了那天，迪克还是第一次看到达米安急成这样。
刚生出这个疑问，哈莉被毒藤女掀出去的藤蔓撩到了身边，瞬间拉开数百米的距离。哈莉气喘吁吁，把扛着的人放下来拍拍背上的灰，然后又把人紧紧搂入怀里，活像是个帮被绑架了孩子的母亲。
……然而她仓惶的神色中满是跃跃欲试，比起受害人更像是第一次犯下绑架案的嫌疑人，既怕被抓住，又因为马上就能到来的泼天富贵兴奋无比。
被她搂着的小朋友满脸神不思蜀神游天外的麻
木表情，像是灵魂已经升天。在哈莉按住她的后脑勺，不顾反抗把人的脸强行往怀里埋时，她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伸出手想推开哈莉。这时候迪克看清楚她的脸。
有一瞬间，迪克觉得头顶有惊雷劈下来，直直没入他的脑门。
他的唇角不自觉抽动了几下，“这可真是……嗯……一个大惊喜。”
其实用惊吓来得更贴切些，也难怪不得恶魔崽子如此气急败坏。
达米安一刀斩开挡在面前的藤蔓，狠狠把绿色的鬼东西踩进地里。他站在哈莉不远处，看上去很想朝对方的位置举起刀，但是胸膛的几个剧烈起伏后，他居然把刀垂了下来，只是朝迪克扔去一个恨不得把这里屠灭干净的眼神，杀气四溢。
迪克拿出了短棍，“异教徒也在这里？”
毒藤女扬起眉毛，“谁？没听说过。”她留意到他的眼神，有几分明悟，“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我很好奇，为什么她会和你们在一起，也许女士你能为我解答这个疑问？”夜翼微笑。
“这就涉及到沼泽怪物想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了。”毒藤女漫不经心的说，“但我想，我们没有办法好好继续说下去了是不是？”
“怎么会？比起这里，在监狱里坐下来说话难道不是更好吗。”若有若无的笑容彻底从他脸上消失。
话音未落，长棍拖拽着蓝色的电弧在空中一闪而逝，毒藤女哼笑着退后，“这里可是我的主场哦？你觉得最后到底是我被你关进监狱，还是你被我带进笼子里关起来？夜翼～？”
她的舌尖抵出这个词，像是蜘蛛把毒液注入被网捕获的猎物。
*
被哈莉像扛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塔米斯安详的希望她是一块木头。
向兄长的失言提问和没得到想要回答的崩溃哭泣…
这样的举动，和得不到糖吃便又哭又闹的小朋友有什么区别？塔米斯站在街头看到过这样的小孩子，哭叫吵闹只会惹起厌烦。
可是哥哥没有厌烦她。拥抱和言语，竟有这么大的力量，化作浮木飘到溺水的人面前，她伸手抓住，于是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