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弋
胤祺原本也想尝试一遭海运,然而海上风浪大,风险高,随性的侍卫当即便跳出来反对,更有舞文和弄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胤祺的腿请求,最终胤祺还是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坐船顺着河流北上。
自广州到韶关,再过南昌乘船北上入运河,悠悠又是数日,船终于到了扬州。
扬州自古便是繁盛之地,文人墨客不知写了多少诗词赞颂,所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1),自从入了扬州之后,运河里的船愈发多了,沿着河两岸都是拎着篮子叫卖之人,借着沿河的便利,赚些钱填补家用。
胤祺一行也在此下了船。
船泊岸之时,正是夜幕将至,运河上的水被夕阳照着,橙黄霞红交错,水面波光荡漾,浮光跃金不外如是。
康熙下江南时,扬州也是重要一地,胤祺并不是第一次到扬州,然而伴驾到底有着顾忌,不能随心而为,这次又到了温软水乡,见着身边人都想见识扬州的富贵,胤祺索性让船靠岸,一行人上岸过夜。
自码头到城中,熙熙攘攘的人摩肩接踵,此时已是夜间,并无商船停靠,在码头上谋生活的汉子们掳着袖子,勾肩搭背地找家支起的棚子,用上一个铜板点上一碗浊酒,又几个人凑钱点上一份茴香豆,就着这茴香豆,咂摸着碗中的酒。
更远处,白墙青瓦间,炊烟袅袅升起,刺啦一声,油与菜相触,激发出诱人的香气。
胤祺领着一行人往城中走去,越往里走,之前的市井之相越远。宽敞的路上足够四辆马车并行,路的两旁是各色的酒楼,幌子支在窗户上,被夜里的风吹得飞扬,灯笼高高挂起,将路上照得亮如白昼,正所谓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2)。
更远处的巷子里,更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屋里的嬉戏笑闹之声甚至将河水都震地荡起微波,旖旎温软,远远听着传来的弹唱之声,都能让人酥了骨头。
临时决定在扬州住下,提前并未有安排,舞文打听了此处上好的客栈,胤祺遂去了那儿住下。
不愧是温柔富贵乡的扬州,胤祺等人刚进客栈,便受到了十万分的重视,跑堂小厮格外殷勤,用膳时听胤祺提了嘴想出去走走看看,便一口气将扬州的景色说了个干净。
饭后,已是夜色深深,外头的街市却仍然热闹,胤祺笑着止住了要跟着他的侍卫:“扬州繁茂,你们也难得来一次,便自去逛逛。”
侍卫对视一眼,想到扬州由于富庶,当地知府很是下了番功夫整治,歹人较其他地方少了许多,更何况胤祺自己也弓马娴熟,一般歹人进不了他的身。
遂也不违背胤祺的意思,将身手最好的侍卫留下,其他人四散着离开。
贾琏,自是也被胤祺拒绝了。
贾琏也知晓他并未能如预期般讨得胤祺的欢心,他也不绞尽脑汁地献殷勤了,难得到了扬州,怎么可以不试试柔媚多情的江南女子,贾琏在胤祺离开后,立即抬腿便进了后头的秦楼楚馆,陷入到旖旎之色中。
而胤祺,只带着贴身伺候的几人,轻车简行的去了小秦淮河边,静静欣赏着静谧的月光照耀着古桥,遥遥的不知何处传来船夫的歌声,苍凉而厚重,一扫扬州城里的靡丽,听着这歌声,胤祺格外地思念京中的黛玉,月光流淌,不知照了多少的有情人,又有多少人对月遥寄相思。
等到深夜,夜风去了日间的燥热,胤祺在凉爽的风中,方回了客栈。
等到贾琏醉醺醺的回来,却只见胤祺的房间灯火已熄,他便也熄了去请安的想法,令小厮烧了热水,给他洗漱。
刚走没几步,还未上楼,突然与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贾琏本想发怒,却只觉着怀中人馥郁生香,搂在怀里如入云端,低头一看,只见是个格外标致的美人,骤然与外男相撞,眼睛紧紧闭着,睫毛颤抖着,脸色通红,整个人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温柔的娇羞,却是与王熙凤截然不同的风情,贾琏一时看得痴了。
贾琏自诩风流公子,见着那人虽不至于荆钗布衣,身上衣裳却也并未多奢华,便知这不过是小家碧玉般的人物,心头大喜,当即便退了几步,整理好衣物,深深地一揖到底:“琏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那女子听了,睁开眼,见着贾琏的清俊模样,脸红的更加厉害,只垂眸低目,讷讷不敢言语。
贾琏见此,愈加柔和,恨不能将心都掰出来:“若小姐不弃,琏送你回房间。”
“哪里来得登徒子。”不等那女子回话,一声厉呵从楼上传来,循声望去,贾琏更是眼前一亮,那又是另一种风情的美人,与眼前美人长得有三分相似,却是性烈如火,一见便是一对姐妹花。
贾琏连忙张嘴欲言,那女子却不给他机会,噼里啪啦一串话骂出来,直将贾琏骂得脸色青红交错,任她姐姐如何扯她的袖子,也停不下来。
被这般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贾琏脾气也上来了,他瞪着眼嚷嚷道:“够了,我是京中荣国府的贾琏,如何会占你们的便宜。”
那泼辣女子果然住了嘴,瞠目结舌地看着。
贾琏正得意,准备奚落几句再将她放过,却听见楼上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原来是琏二爷,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第162章 亲戚
夏日将尽,江上吹来的风已经带上了秋意的萧瑟。
胤祺站在码头上,疑惑地望着从贾琏马车上走下来的一位老妇并两位妙龄女子。
贾琏笑着向胤祺解释:“要不如何说缘分呢,这三位是我们东府尤大奶奶的亲眷,正巧也要上京找尤大奶奶投亲,既然遇见了,我想着都是亲戚,便邀请她们同行。”
胤祺小时候是在宁国府住过的,也知晓宁国府的乌遭事,对那一府的人,全无任何好感,但眼前的尤氏母女,瞧着也是孤儿寡母的,她们三人走路上确实不甚稳妥,胤祺不喜宁国府,却也无意迁怒,听了贾琏所言,胤祺淡淡点了点头,默许了带上尤氏母女。
贾琏额头的冷汗这才被风吹散,正所谓色令智昏,昨儿个得知了互相有亲后,二姐很是给他请了番罪,就连三姐,都改了泼辣模样,笑着向他请罪,被这两位美人看着,贾琏一时英雄气概骤起,昏头昏脑的邀约尤氏母女随行,全然忘了五阿哥对宁国公府的不喜。
等过了夜,酒意散了,被冰凉的江风吹着,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回来,好在胤祺并非暴戾之人,对于贾琏的自作主张,也没有多少不喜。
胤祺转身上了大船,贾琏也扶着尤母,请尤二姐与尤三姐上船。
帆扬起,船员鼓起力气,猛地将船驶离码头,逆着运河水,缓缓北上。
这边贾琏他乡遇故知,那头京中也有了新客人。
这事还得从胤祺从粤地买的货物到了京中说起。
尽管胤祺仍在回京的途中,但他知晓黛玉的能力手腕,绝不逊色于一般男人,即使他不在京中,黛玉也能将一应事宜处理妥当。
早在离京之前,胤祺便将家中的管事全部召集起来训话,府中一应事物,悉数由黛玉决定。
管事的不敢怠慢,收到货物的消息,忙回禀了黛玉,胤祺自广州离开之时,便给黛玉写了信,将他在粤地所做之事交代明白,黛玉回想着胤祺信中所列明的货物品种,全是香料、药材等珍贵东西,心里有了主意。
“你立时领着人去通州那边,将东西小心地弄回来,我记着我在外头有个嫁妆铺子,一直没有用过,便将东西先放那里,找两个机灵人看着。”黛玉轻声吩咐:“记着都是金贵物件,小心收好,万不能受潮、生虫。”
管事的连忙应了,自去找人不提。
这一去,便是一天,等到天色已暗,管家终于回来复命,一张嘴声音就嘶哑地不成样子,却是在码头上铺子里跑了一整天,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管事先行礼,将货物的去向交代清楚,等黛玉笑着赏了他银子后,管事的犹豫半晌,将斟酌的话说出:“好叫王妃知晓,今日奴才在通州那儿,见着荣国府的管家在那儿接人,奴才自作主张打探,原来是荣国府中邢夫人、李少奶奶、还有薛家的亲眷上京,可巧在路上遇见了,便一道行来。”
这三家怎么凑一块儿了,黛玉蹙着眉沉思,这三家不过是寻常人家,多为依附贾家过活之人,实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左右与她无关,黛玉便也将此事撂开,只笑着对管事说道:“您有心了,此事我知晓了。”
然而黛玉却想错了,翌日她刚将阿哥府中的事物处理完,正准备去铺子里看胤祺买回来的那批货,便见着贾母派来的嬷嬷。
说是荣国府来了许多亲戚,不少年轻姑娘,贾母实在高兴,将其苦留住在家中,今日还要开席宴请她们,特特将黛玉请过去热闹。
荣国府中旁人不论,贾母对黛玉是有着一片慈爱之心的,见着贾母巴巴的派人来接她,黛玉也知贾母是觉着她在阿哥府事物繁重,找个理由让她松快几分,不忍拂了贾母的好意,从善如流的去了荣国府。
等到了荣国府,果真如嬷嬷所言,那几个亲戚家,却有几个不俗的姑娘。
贾母乐呵呵的,指着满屋子的姑娘与黛玉介绍。
头一个便是薛家的薛宝琴,这实在是个标致姑娘,清秀脱俗,熠熠生辉,黛玉细瞧她的说话做事,半点也无闺阁之气,显见着是见过世面的。
按理说,作为普通亲戚,薛宝琴向贾母与王夫人请安后,就该回薛家的,她嫡亲的哥哥薛蝌掌管着薛家在京中的铺子,如何也少不了她屋子住,然而贾母一见宝琴,实在喜欢的不得了,苦劝着将她留下,与她同吃同住,这让贾府阖府上下,都对薛宝琴高看一眼。
黛玉见着贾母对薛宝琴的亲热劲,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此外,还有邢夫人兄弟的女儿,名唤邢岫烟的,也是个清秀文静的女子,身上只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却不见丝毫局促。
至于站在李纨身后的两个姑娘,名唤李纹、李绮的,也是水葱一样的姑娘。
几人听贾母介绍,知晓眼前人是贾家嫁入阿哥府的外甥女,忙从椅子上站起,恭谨地向黛玉行礼。
黛玉受了礼,又一人给了个手钏,当做见面礼后,才坐到贾母身旁,抱着贾母的手臂撒娇起来。
这时候,厨房的厨娘们将酒菜送来,王夫人、邢夫人并李纨都站在贾母身后伺候,只让席间的宝琴等人战战兢兢,几不敢动筷。
贾母一瞧,扫兴地挥手:“你们站在这里,我们娘儿们的兴致都散了,不要你们伺候,让我们自己乐呵乐呵。”
王夫人自知她没有王熙凤逗乐的本事,最是不讨贾母喜欢,她强笑着应了,又扭头吩咐鸳鸯将贾母伺候好,便领着李纨去了侧间,那头也摆了桌饭菜,正是她们婆媳的。
邢夫人本想再多赖会儿,也算是在娘家兄弟媳妇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见着王夫人都走了,自忖留下来也没甚意思,若贾母给她个没脸,就更加难堪,便也跟着离开。
黛玉冷眼瞧着,也不多言,自己挑着席上的菜慢慢吃着,间或拿着芭蕉冻小壶,将里头热热的酒倒上一小杯,自斟自酌起来,好不惬意。
薛宝琴妙语如珠,果然将贾母哄得格外开心,黛玉听着她各地的见闻,一时也是出神,盘算着等下次胤祺再出京,她也要跟着出去长见识。
一时饭毕,贾母犯了困,她入内歪在小榻上,望着满屋子的姑娘们,笑着安排道:“潇湘馆我一直给玉儿留着,玉儿去那儿歇会儿正好,宝琴在这里陪着我这老婆子,你们也回去歇着,下午再去园子里玩也便宜。”
邢岫烟、李纹、李琦也住在了贾家,不过一个被邢夫人安排的与迎春同住紫菱洲,另两个与李纨住在稻香村。
几人都应好,唯有黛玉笑道:“老祖宗,我觉少,现在睡夜间容易走了困,反倒不好,好久没见着二嫂子了,我找她说话去。”
贾母亦笑道:“你们姑嫂的关系倒是好,凤丫头在屋子里憋了许久,想必早就闷了,你去陪她说说话,倒也正好。”
黛玉遂站起身来,从贾母屋中离开,往王熙凤屋子走去。
若赶在其他时候,黛玉还得先打发人去那儿问一声,贾琏在不在家,她方不方便过去,但此时她知晓贾琏与胤祺去了南边,王熙凤那儿没有旁人,她随意过去也无妨。
遂等到了门口,才让人通传。
王熙凤连忙睁开眼,从榻上起来,一边穿着鞋一边让人给她取来见客的大衣裳要换上,嘴里还骂着:“我这一病,就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五福晋来府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她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就让我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她,她不怪,我还要不要脸了。”
黛玉噗嗤笑着掀开帘子:“可别怪她们,是我特特吩咐了不许与你说的,你要知道了还不得兴师动众的换衣裳梳头,你这身子刚好没多久,这一折腾,又何必呢。”
王熙凤苦笑道:“福晋体谅我,我要再说什么就是我不知好歹,我这身子我也知道,哪里又好了呢,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断断续续的没个好,我也不指着能好到哪里去。”
黛玉见着王熙凤脸上的颓唐之色,心里一惊,她记忆里的王熙凤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何时说过如此哀语。
她连忙劝道:“何必如此丧气,你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难道不知道,你这病本没多大的事,自己把自己吓了一遭,反而容易郁郁于心,反倒不好。”
王熙凤惨淡笑着:“福晋待我好,我也不瞒你,自我失了那孩子,时间也不短了,落红之症却一直没有止过,每日只觉着虚汗一阵阵的,想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够流的,想必我日子也不久了。”
“旁的我也不担心,就连我家二爷,随着五阿哥跑一趟,能识些眉眼高低,他也不用我操心,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巧姐儿。”
“前些日子我思量着将二姑娘说给薛家那薛蝌,大老爷只是不准,也不知对二姑娘的婚事做什么打算,现在可好,邢家刚来便瞧中了,将邢家姑娘说给了薛蝌,我就一个巧姐儿,若无没了,她孤零零的,还不知道婚事会被如何磋磨。”
“胡说,”黛玉正色:“要说我,你就是操心太多,巧姐儿才多大,你便担忧起那么久的事情,我记着太医院有个太医,最擅妇人症,我明儿个便下帖子,让他给你瞧瞧,你将巧姐儿托付给谁,也没有自己亲自盯着来得放心。”
第163章 回京
黛玉苦劝了王熙凤一遭,让她安心修养,至于迎春的亲事,左右她还小,也不是一日两日立即就能定下的,等她这嫂子身子好了,再慢慢寻摸也不迟。
随后又与雪雁吩咐了,回去后记得拿着牌子将专门负责后宫妃子请脉的太医请来,为王熙凤好生调理,这才回到前头,以府中事忙为由,向贾母请辞。
贾母也知五阿哥不在京中,偌大的五阿哥府上上下下都得靠着黛玉操持,她能抽出半日过来已经很是不错,便也不苦拦着,只是吩咐着鸳鸯将那几家子送来的江南时兴玩意儿给黛玉送去一份。
黛玉又与几个姐妹告辞,无论是三春还是薛邢李几位姑娘,对她都是亲热中带着敬畏,这让黛玉更加觉着没意思,反倒是客居在此的史湘云,见着黛玉还是一如既往,说说笑笑的好不自在,得知了黛玉要回去,还笑着打趣:“我们之中就你成了王妃,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人才是。”
黛玉噗嗤笑了;“好利的一张嘴,今儿个凤丫头不在,换成你打趣我了,我还要说呢,你们无事的时候也来我那儿走走,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没得生分了去。”
贾府行事再荒唐,也怪不到后宅女子身上,成天的憋在家里,好好的女孩儿都得闷坏了,不若多出门做做客,也能长些见识。
得了黛玉这话,旁人尚可,贾母首先笑得见牙不见眼,都是她的子孙,她又如何不愿她们好,更何况如今哪有女子单独出门的,总得有父兄护着,让宝玉多陪着她们去五阿哥府走几趟,宝玉行事最是讨喜,与北静王等人亦相交莫逆,想必也能让五阿哥高看几眼,只要能在五阿哥心中留下印象,她就算闭眼也安心了。
不得不说,贾母与贾琏不愧是祖孙,都有着同样的打算,只不过贾琏已经开始行动,并几乎失败,就不知道贾宝玉有没有那份运道,得到胤祺的青眼。
但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贾母,也不过是忙着嘱咐黛玉,注意身子,千万别操持过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与她说,她打发人送过去。
黛玉谢过了贾母的拳拳关爱,披上防风的斗篷,踏上四匹上等马拉着的梨花木马车,在贾家阖府的恭送下,回了五阿哥府。
等回了府中,黛玉将留在家里看家的绿鸢叫来,自从她表了忠心后,黛玉也逐渐将重任托付给她,绿鸢亦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一切都做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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